主角的配角之路

　　一切都变化的太快，宁臣还未反应过来，就看见寒翎远冷酷着眉眼，将邢邪一寸一寸抵到宁修身前，可宁修像是没看到这把剑，只一个劲的猛盯着寒翎远道：“你是……芊芊的孩子？怪不得我看你眼熟，眉眼竟是这般相似的。”
　　寒翎远冷哼一声，剑锋又往前递了一寸，可这一寸也没能刺进宁修的胸膛，因为宁夫挡在了宁修身前，鲜血从他身上流下来，染红了清云万年不变的白衣，宁夫先前总没个正形，现在的样子却很郑重，让人恍惚想起二十七年前，他领着众位修士，向水芊芊母子问罪的场景。
　　其实若不是因为他兄弟二人差别很大，虽说二人长得很像，气质却分外不同，宁夫就算一本正经的时候，头上都还有几根稻草，或是漏梳几缕头发，若非形态动作，当年宁夫那样子，宁臣都要觉得是宁修假扮来的。
　　此刻宁夫认真道：“你要报仇冲着我来，当年是我将大师兄关了起来，又领着清云众人向你母亲问罪，是我的错。”
　　寒翎远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又往前递了一寸，道：“你们谁都逃不掉。”
　　“不！”宁臣拽着寒翎远的手，想将他拉开，可即便他拼了全力，也不能撼动寒翎远丝毫，他急切道：“寒翎远，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是秦无道搞的鬼，你不要这样……”也许宁夫从不是一个好的师兄，但他是个好掌门，他也是个好叔叔。
　　寒翎远甩开他，冷冷道：“你就想用这个说服我？我还以为照你在四周诞言上画的，该编出个更曲折像样的故事来才对。”于是剑尖又朝前了一寸。
　　原来寒翎远早就知道了，什么都知道，知道他宁臣里里外外忙活了一年，知道那些故事的含沙射影，他以为他是要骗他的，可他怎么会骗他呢，他怎么忍心骗他？
　　宁夫的嘴里落下血来，但目光炯炯，语气竟是有些欣慰，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终于等到了这一刻：“这是我欠了你们母子的，如今由我来还，可哥哥是一直想要帮你母亲的，你放过他罢。”
　　寒翎远的剑刃已完全割开宁夫的身体，他道：“我说了，你们谁也逃不掉。”
　　他将邢邪抽出，将宁夫一脚踢开，邢邪本就是世间利器，无坚不断，自带邪气，再加上寒翎远这贯穿灵力的一脚，宁夫又如何能活？
　　宁臣看着宁夫动也不动，只是不敢相信。
　　寒翎远料理了宁夫，重又对上宁修，问：“我娘亲到死都还相信着你，你知道吗？”
　　宁修点头：“我知道的。”
　　宁臣看的只觉得心惊胆战，宁修的表情也不像是任命，倒像是释然，他同宁修虽没有多少情分，却也不能看着这人白白死在眼前，寒翎远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即便冤有头债有主，可宁夫已经死了啊，说要报仇，也足够了，宁修不说无辜，可绝不该死。
　　宁臣爬起来，也挡到宁修身前，道：“够了，寒翎远，你好好想想，宁修有意要伤你们一家，有多少机会可以下手，为何偏要等到你父亲不在的时候？他自二十七年前你母亲出事那日开始，就一直将自己关在清平峰的后山，若是他下的手，他又为何伤心？你不能这样，他是你母亲心中最尊敬的人哪！”
　　寒翎远一听，表情狰狞，将剑刺入宁臣的身体，他的声音因愤怒而更加的低沉，他道：“是啊，他是我母亲最尊敬的人，我母亲到死都还相信着他，可母亲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在哪里？即便放出消息的真的不是他，他也愧对我母亲的信任！至于你，你凭什么敢在我眼前说的如此义愤填膺？你本就是刻意接近我，知道我身份后又故意写出故事想让我放松警惕，明明修成了真仙，却还要装成真人的样子同我胡搅蛮缠，你又以为自己好到了哪去？”邢邪已经刺入宁臣的身体，但却没有再进一步。
　　其实邢邪刺进来的时候宁臣没觉得有多痛，邢邪的剑气疯狂的撕扯着他的身体，可真正让他痛的是寒翎远后面的话，原来他处心积虑想要让人家放下仇恨，认清真相不被迷惑，人家觉得是他是别有用心。
　　他一心一意待人家好，邀请对方来门派，想让对方放下仇怨，他觉得总能让对方心里有一丁点儿的不舍，可原来都没有，人家只觉得他费心尽力的拉拢自己，只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
　　他以为好歹那些出游那些回忆都是真的，他以为那都是美好的、令人怀念的过往，人家却只是在一点一点的厌恶他，觉得他虚情假意不说真话。
　　而他要如何再说，当年的一切，真的是秦无道的挑拨？又要怎么说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修成真仙了呢？
　　人心原是那般不可度量，他以为自己玩了那么多游戏，看了那么多故事，不说算无遗策，好歹能猜出方向，却原来步步都错。
　　他自以为拿到了剧本，却原来不过表象，从头到尾，他都被瞒在鼓里。
　　忽然一阵光芒闪过，从后山方向奔来一个人，那人衣衫凌乱，却马不停蹄的往这边赶，宁臣从不知道清云还有这么一个人，寒翎远的表情也很凝重，只唯独宁修，他抖着唇，脸上是欣慰的神色。
　　寒翎远严阵以待，而宁臣看清奔到眼前的这人，满身伤痕，脸上也都是血污，若这是宁修请来的救兵，未免也太寒碜了些，可宁臣却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他仔细盯着那人瞧了瞧，才发觉那人被污血遮掩的，是一头雪白的长发，宁臣的记忆里，是有这么一个人的，他是妖界之主，是寒翎远的生生父亲。
　　宁修从宁臣后面走出来，很是高兴的样子：“阿泽，我们又见面了。”
　　宁臣看到寒翎远在听到这话时抖了一抖，连带着刺入他体内的剑都跟着晃了一下，接着撤离了他的身体。
　　明明该是仇人相见，宁修却很快活，他指着寒翎远，道：“阿泽你看，原来当年我们错的还没有那么彻底，他是你的儿子，原来他还活了下来，我也终于还敢再见你这一次。”
　　白泽似乎懵了，一直都没有说话，宁臣知道寒翎远很紧张，身子紧紧的崩了起来，哪怕是在妖界面对众多妖兽时，宁臣也没见过寒翎远露出这样的神情。
　　“我不奢望你们能原谅。”宁修苦笑，“我在芊芊身上找到了你的那枚令符，这些年我时刻带在身上，看着它，总能想起我们之前的日子，要是你不是魔王，又或是，芊芊没爱上你，那该有多好。
　　今天我看到这孩子，我就知道，就在今天了，这是我的命，我就是要还给你们的，所以我捏碎了它，果然还能再见你最后一面，你也肯让我再见一面。”宁修闭上眼睛，轻轻道：“对不起。”
　　宁臣眼睁睁的看着宁修自尽在白泽面前，鲜血溅了一地，那枚令符本就是白泽给水芊芊的，想来让她危难时捏碎，他就能感知到，可水芊芊直到死，也没捏碎这令符，这个刚强的女子，直到死，还在用生命保护着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宁臣捏紧腰间碧玉的坠子，原来白泽交给水芊芊的是这般用法……
　　白泽似乎终于被那大片的红色刺到了，嚎叫着跪下来，他的七窍都溢出血来，想来他刚刚一直不动也不说话，就是在克制着伤势吧，他手触及那一片鲜血，终于再也忍不住，泪混着血落下来：“我一直都知道的，你爱她，我也一直都知道，她死了，你也和我同样心痛，所以我不曾怪你，我怎么会怪你？先前我回来，没找到芊芊，也没找到阿远，人们说你在闭关，芊芊因为同妖族有染，已被清云处决，我恨我气，可我下不了手。
　　我喜欢这里，最初在清云山的日子是我最珍惜的时光，所以我更恨我自己，明明下了决心，却没有保护好她，明明答应了你，却什么都没做到，往返了两次人界，我已是重伤，也只好回去，可重伤的魔王怎么坐稳这位子，手下都说要踏平人界，我不准，可我也只好躲起来，再不见人，再不理事。
　　到头来，我不过是个最不称职的魔王，最不称职的兄弟，最不称职的丈夫，最不称职的父亲。”
　　白泽的血已经流了满身满脸，他终于抬起头来看了看寒翎远，恳求道：“阿远，你再走进些，让爹看看好不好？”
　　寒翎远没有动，白泽渐渐失望下来，他的眼睛其实已经被血蒙住了，但他痴痴盯着寒翎远的方向：“想来，应该是很像芊芊的。”
　　宁臣忍不住道：“他的眉眼很像水芊芊，但脸型鼻子却很像你。”
　　白泽笑起来，那一笑，依稀仍是当年的翩翩公子绝代芳华，他说：“不必像我，多同芊芊像些，才好……”他的血流干了，他的声音微弱了下去，他也渐渐倒在那血泊中，化出本型，那真是一头很好看的妖兽，通体雪白，即便被血染成了红色，也不失高贵，他的血同宁修的血混在了一起，再分不清，谁是谁的。
　　宁臣恍然间想起宁夫所说的劫数，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