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逢雪

　　“阿杳，你快上来。”沈叙急的赶紧往下爬，云七杳没有盗墓经验，若是不幸遇到尸气浓重的墓室，久困之后便会呼吸不畅，直到窒息而亡。

　　羌原来不及抓住人便见沈叙也落到了墓室里。墓室石洞外独留下他一人，顶着瑟瑟寒风。

　　他踌躇地环顾四周，没了沈叙那颗夜明珠，十步之外乌漆漆地全是茂密的树影。积雪砸落在他头顶，他打了个寒颤，也急忙跟着一跃而下。

　　“这倒不像个墓室。”沈叙走在云七杳跟前，巡视一圈，嘀咕着。

　　这间石室只有三面墙，光滑的石壁围成一间屋子。每一面墙上都有数十颗夜明珠，紧贴着墙面高高挂起，照的石屋之内亮如白日。

　　不愧是奢华的生符门，连个寻常墓室都用夜明珠为灯。

　　屋内有一张石榻，榻上还有日常用的锦被玉枕衣物之类的东西。打远看去，这些东西的奢华精细程度跟陆怀衣那身行头不相上下。

　　云七杳抬起剑，正要去戳石榻上的衣物。沈叙见此出手拦住她：“我来，寻常石室都有机关毒物，何况是生符门的陵墓。”

　　他戴上一双银色手套，屏气去翻看那堆衣物。确认无毒无害之后，他才摘下手套道：“这些枕被衣物松软干净，这间屋子有人常住。”

　　云七杳姿势防备，心想这一间石室，怕是三位守陵长老的住处了。

　　这就不得不说沈叙的气运，他随意一挖，便直接挖到了守陵人所在石室，至少落地之时没有复杂的机关阵法。

　　若是一个运道稍逊之人，此刻或许已经被守陵长老发现，并要借此为冢了。但是来人是沈叙，竟然偏偏这般好运，避开了三位长老。

　　“怎会如此凑巧，守陵人竟都不在。石室空无一人，我也不曾察觉四周有人隐藏。”云七杳纳闷，盯着墙上的一颗夜明珠。她几乎要相信，生符门陵墓此行，有人提前为他们大开了空门。

　　沈叙翻动着玉枕，神情严肃：“石室不该是空无一人。”

　　云七杳心头一跳，瞬间明白沈叙的意思。

　　他说的没错，若是三位长老守陵，那其中有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离开石屋，至少会有一位留下来继续看守。而如今空荡荡不见一人，只能说明，要么此屋并非三位长老所在；要么，在他们来之前，陵墓中已经发生一事，使得三位长老不得不同时行动。

　　“有血腥味。”羌原下来到石屋，便皱起鼻子。

　　“哪一种？”沈叙追问，他隐约感觉到，羌原能够分辨不同的血腥味。

　　“不是我们在林中闻到的那种，但也很熟悉。”羌原拍拍脑门，双眉几乎要蹙到一起，楞是想不到在哪里闻到过这种血腥味，懊恼道：“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

　　沈叙摆摆手：“无碍，先出去这里，看看陵墓其他地方的情况再说。”

　　他再次仔细观察着这间石屋，三角形状的空间，三面墙上的夜明珠排列的形状杂乱不堪，毫无章法可寻。室内一切物什都不能搬动，显然不是开启石门的机关。

　　“石门会在何处？”沈叙喃喃自语，继续仔细打量四周。

　　“为什么那颗夜明珠没有影子？”云七杳盯着夜明珠瞧了半晌，发现背面石墙上最顶处的一颗夜明珠没有影子。

　　她踏墙而起，飞身而上，手中剑鞘击出，打在那颗异样的夜明珠上。

　　“叮——”得一声，剑鞘发出声响。云七杳也瞧清了“夜明珠”的模样，那分明就是一面镜子！

　　“不是夜明珠，是镜子。不论从何种角度往上看，那镜子都能呈现出石屋中夜明珠的样子。”

　　云七杳分析着她的大概猜测，她想到幼年对着水瀑练剑，周身水珠也都能映出她的剑法动作。她便是在看清不同水珠当中，同一招的不同的自己，才开始连连突破剑法的。

　　“应当就是机关了。”沈叙回道，然而他心中却还是有疑虑：“为何守陵长老的石门机关，需设计的如此复杂？”

　　云七杳也不解，摊摊手，又一次飞上去，这一次直接取下了那面铜镜。

　　“门开了！”羌原压低声音，惊呼着看向石屋一角。

　　石门竟然是整个屋角，两面墙同时开始往后移动，露出一条窄窄的小道，只能容许一人侧身而过。

　　云七杳从强上抓下两粒夜明珠，递给羌原一粒。她自己则率先往打开的小道中走去。

　　“回来！”沈叙沉声叫住他，神色更为严峻，缓慢道：“朱雀阵。”

　　钟氏一族的藏书中，有一本书专门细剖奇门异阵，他自幼对此感兴趣，因此从识字开始便将那本书上的内容记得滚瓜烂熟。

　　方才石屋一角打开之后，石墙上的夜明珠随着墙面的移动，在另一个平面上却不再是毫无章法，而呈现的是一个朱雀阵。

　　“什么朱雀阵？”云七杳收回步子，回头问他：“很复杂吗？”

　　沈叙缓缓摇头：“不，只不过很少见。除却皇族之人，很少有人会用朱雀这一种阵法，因为此阵为杀阵。”

　　一般寻常门派陵墓中的阵法，为避免后世之人误入，很少会使用杀阵。都用普通迷乱困守之阵居多，把外入者困住之后，守陵人便会出现解决。若是误入，则放过，若来人目的不纯，便杀之。

　　然而朱雀阵不同，朱雀阵一旦有人在阵中，便只有一死。

　　“原本只是普通的七星八卦阵，却不想突然成了朱雀阵。”沈叙放松神情，苦笑道：“阿杳，那镜子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你说这个？”云七杳把从高处摘下的镜子递给沈叙看，随着她手中动作，镜子背面露出一角，看起来像是信纸：“这是什么？”

　　云七杳收回手，把那露出的一角捏住一拉，真的拉出一张信纸来。纸上有字，墨迹黑亮恍若刚刚书写上去，应当是有人用了特殊药水处理过。

　　沈叙从她手里接过信纸，看着上面的字念了起来：

　　“这位徒孙眼神不错，你爷爷我藏在这陵墓中的宝贝竟被你发现了。夜明珠妙否？可惜少了一颗，我又懒得出去再寻，便只能用铜镜伪装一番。爷爷我且不管你是不是生符门中人，但爷爷我心中颇为不快。生符门那段老贼，仗着自己武功高强，把我抓来此处替他造陵墓。我呸！我自知陵墓竣工之日，便是我的死期，便暗中同他玩上一玩。他不是富可敌国吗，少了我一颗夜明珠，我还他一个朱雀阵。小徒孙，乖乖留在此地陪爷爷我长眠吧，日后生符门后人，来多少个，都得陪着我！……”

　　……

　　沈叙念完手中的信，苦笑更深：“看来咱们来之前，应当算一下卦的。”

　　“小沈，这人说话语气，同你很像。”羌原认真道。

　　沈叙撇了他一眼，把信放入袖中，收起他的家伙们，对云七杳道：“既然朱雀阵大开，簇光之事便只能到此为止了。原路出去吧，我再写信同陆怀衣提一下此事。”

　　“还有一个字。”云七杳叫住沈叙，指着铜镜背面的字给他看。

　　钟。

　　“是那个钟吗？”云七杳问他，看到这个钟字的时候，她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钟氏一族，沈叙的族人。

　　沈叙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从行事作风和言谈风格来看，应当是。”

　　他其实知道这是朱雀阵的时候，便猜到这是钟氏先人所为，并且和他幼年所看之书，同出一人之手。只不过那位先人在族谱上被载为“行迹放荡，纨绔无用。”

　　“若是真是钟氏，为何你要退却？”云七杳不明白，按理说自己先人的东西，后辈之人更为了解，若是沈叙都退却，那其他人就更无法子了。

　　沈叙盯着她看，他知道云七杳想帮他查清簇光背后的真相，以及当年那个木盒子之事。

　　可这些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朱雀阵这个死阵他不怕，他害怕三人全无生还。云七杳还没回云七世家，她还没有学完云七剑法。羌原还没有去祭拜悟善大师，他……

　　他只能退却。

　　“我们信你。”云七杳把镜子塞给他，拍拍他肩膀：“第一次在少林舍利塔面前，你闯梅林阵之时，我便知道你在阵法方面颇为精通。许是你们钟……你们金术门在这方面有过人之处，何不一试？”

　　沈叙心想，这可不是试一试的道理，这事关生死，云七杳竟能说的这般轻松。

　　云七杳见他还在犹豫，继续道：“再说了，死阵为何是死阵？人守阵还是物守阵？若是人，我杀过去，若是物，无非是些机关药物。机关不怕，药物的话，有你在就更不用怕。”

　　沈叙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他只觉得为何云七杳这人，永远都这般自信，无所畏惧。难道死亡真的不可怕吗？

　　“再说，死了便死了。我跟云七想的一样，虽然不知道你有何重要的事情非得去簇光的墓室一看。但若只能走这条道，我们陪你便是了啊，小沈。”羌原晃着空空的袖管，低头看沈叙。

　　是，羌原说的没错。如今怪事丛生，陆怀衣在洛阳那边的怪人情况不算太好，而眼下在羌原身上又无迹可寻。如今真的只能靠簇光这一条线索了。否则迟早有一日，他们还是会不得不再次回来此地。

　　“此去我并无把握，你们不如先回客栈等……”沈叙再三衡量，下决心继续闯，但是还是想让两人先行离开。

　　“走吧小原。”云七杳打断沈叙的话，捏着夜明珠，转身往开口处走去。

　　羌原毫不犹豫跟上，不忘回头催促地看了沈叙一眼。

　　沈叙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云七杳，咽了咽口水跟上，掩去眼中的犹豫和愧疚之色。

　　“等等，有人在呼救。”云七杳踏出四五步距离，突然听到另一面墙背后有人在轻呼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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