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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朱长林顾不得肩头上的伤口，死死抱住有才他爷爷的胳膊，脸上身上全都是血，分不清是那公鸡的还是他自己的。
辛子墨并未停手，仍旧专心致志地抚琴，琴声如怨如诉，每一个音符都叩击到人的心坎上。
有才他爷爷的钢刀举在空中，两只老眼布满血丝，仿佛辛子墨抢了他的老婆似的。
可是让朱长林吃惊不已的是，老头子的钢刀就这么举着，竟然劈不下去。
就见辛子墨长眉一挑，一双凤目盯着有才他爷爷，朗声喝道：“呔！善恶终有报，还不放下屠刀？”
就听“仓晾晾”一声响，钢刀落地，有才他爷爷“噗通”一声跪在辛子墨面前，耷拉着脑袋放声痛哭。
“哇啊啊啊，老团长啊！你死得冤呐！西洋鬼子的大炮轰不死你，自己人的小飞机却把你害死了呀！哇啊啊啊！狗蛋我对不起你呀！哇啊啊啊！”
朱长林听得愣了，没想到有才他爷爷心里藏着这么大的苦，听他哭诉的情形，应该和他的战友有关。
只记得爷爷曾经说过，有才他爷爷是个了不起的男人，参加过朝鲜战争，立过战功。本来可以留在部队里继续工作的，后来却突然解甲归田不问世事。
肩头上的伤口并不大，朱长林用手捂着，暂时止住了血。王有才推开众人冲了进来，也被眼前的一幕彻底惊呆。
爷爷号称大槐村三害之一，在辛子墨面前，却如同因为顽劣正在接受责罚的幼童。
就听他唠唠叨叨跪在地上哭诉，说来说去就是那几句老话。
正在这时，章易玲扶着有才他太爷爷来了。
“狗蛋！狗蛋！莫要作恶！”老太爷子将近一百二十岁了，是大槐村里最年长的老人。
感情王有才家的男人全是大高个儿，太爷爷百岁高龄，生得身材魁梧，满面红光。
尤其让人惊羡的是，老太爷子声若洪钟，精神头丝毫不亚于二三十岁的年轻人。
“太爷爷，您看…”王有才赶忙扶过太爷爷，王婶也借机挤了进来。
“咳，作孽啊。”老太爷子一拍大腿，摇头叹息。
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当年那场浩劫对社会造成了太大的危害。尤其是一些有功之臣，尽皆死于自己人的手下。
有才他爷爷的老团长，就是被那些不懂事的人迫害致死的，导致有才他爷爷一怒之下，带着警卫排前去报复。
老团长临死之前拿枪逼着，让他复原回家，这桩公案积在老人心里五十多年了，久而久之，形成了他喜怒无常的性格。
老太爷子听章易玲说他儿子发狂伤人，披了件外套跌跌撞撞赶了出来，本以为已经尸横遍野，没料到狗蛋竟然跪倒在辛子墨面前哭诉。
“云生云灭，万川归海，往日事已作烟云散，老人家空有一身本领，何不造福乡人？”一曲弹罢，辛子墨丹唇轻启，朗声说道。
“造福乡人？老汉都快入土了，造福个屁呀？”老头子抹了抹眼泪说道。
“古往今来的老英雄多了去了，廉颇黄忠年过八旬，仍然上阵破敌；佘老太君一百多岁了，还能挂帅西征。心不老人便不老，老英雄可知道大槐村里，三害为祸百姓的事吗？”辛子墨压住琴弦问道。
“三害？”老头子环眼一蹬。
“大槐树上的老鸹，后山林子里的怪树…”辛子墨说完两害，刻意顿了一顿。
“好！老夫砍了它们！”老头是个急性子，一按刀把，“腾”的一声蹦了起来，朝着老太爷子躬身施了一礼，扫了朱长林一眼，窜上房檐跑出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情势转变太过突然。
“去吧去吧，既然天赋异禀，就不该暴殄天物。”老太爷倒是想得通，一点都不担心他儿子的安危。
村民们议论纷纷，有个大嗓门从人群背后传了过来；“哟！这么热闹呢，我错过什么了？”
大牛这小子还真勤快，昨天和朱长林喝到深更半夜才回家，这时没到晌午，居然又跑大槐村蹭饭来了。
三柳屯离大槐村不是太远，不过也需要个把小时的车程，他热忱如斯，到底意欲何为？
因为昨天劝架的事，大牛在村民心里竖立了良好的光辉形象，大伙见他走过来，纷纷闪出一条通道，象欢迎老熟人似的把他让了进来。
“呀！朱哥你怎么了？膀子上这么多血？”大牛一个箭步跳到朱长林面前，扶着朱长林两眼热泪。
“扶我回去。”老太爷子忽然对着章易玲说。
王有才一愣，太爷爷这是怎么了？点名道姓让章易玲送他回家，难道是看上这个重孙媳妇了？
赶忙扶住老太爷子的胳膊，却被老人家拦了下来：“你留下。”
“哦。”王有才不敢跟他太爷爷较劲，冲着章易玲做了个鬼脸，退到一旁。
大牛抱住朱长林问寒问暖，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恨不得把朱长林的伤口转移到他的身上，极尽阿谀之能。
“走。”老太爷子扯了扯章易玲。
村民们也都渐渐散去，章易玲扶着老太爷往王有才家走去。
“娃儿呀，知道太爷爷为什么喊你出来吗？”老太爷子边走边问。
章易玲摇摇头。
“你是个好人呐，将来必有大福。”老太爷子盯着章易玲的脸看了一会说道。
“哦？太爷爷您还会看相？”章易玲理了理头发，好奇地问道。
“老头子活了一百十八年了，有句话想要你记住。”老太爷子笑眯眯地望章易玲说。
章易玲受宠若惊，大槐村里，王有才他太爷爷年纪最大，在村里的威望自不必说。
那么多人跟他打招呼，他只是微微颔首，唯独对章易玲特别关心，这让章易玲激动不已。
“太爷爷请说，易玲全都听着呢。”章易玲扶着老太爷子，避开地上的石头说道。
“好好好，不嫌老汉啰嗦的话，我就说说。”老太爷子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后来的那个小伙子，你要留意。”
“大牛？他是三柳屯的，我们跟他接触不多。”章易玲说道。
“嗯，记住糟老头子今天跟你说的话就行了。”老太爷看了看大门说道。
“记着呢，太爷爷说的话必须记住。”章易玲冲着老太爷子做了个鬼脸，返身往回跑去。
朱长林受伤了，她得赶紧回去看看，再说大牛来了，这个马屁精可得防着。
“一饮一啄，都是天意啊。”老太爷子望着章易玲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章易玲回到朱家，朱长林已经躺在暖床上了。大牛象孙子似的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朱长林。
王有才傻愣愣地站在边上，像个多余的人。
“哎呀，走了啦，呆在这里干嘛了啦？”章易玲站在书房门口连连跺脚。
辛子墨都走了，这个傻子还呆在这里干嘛？真是个没有眼力见的傻人。
王有才搓着手看了看朱长林，人家和大牛聊得欢呢，根本没有留意到他，章易玲都快气炸了，冲进来一把拽住王有才的胳膊，把他拖了出去。
“哎哎哎，长林受伤了，总得留个人在他身边吧？”王有才一边说着一边扭过头往书房里看。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呀？人家另有新欢了，你就看不出来？”章易玲对朱长林的看法可大了。
跟以前她所认识的朱长林完全判如两人，只要大牛一来，他对王有才总是爱理不理。
“说啥呢？都是自家兄弟。”王有才还没明白。
“自家兄弟？那个马屁精也是你的自家兄弟？”章易玲照着王有才的胳膊使劲地掐。
疼得王有才呲牙咧嘴直跳脚。
果然不出章易玲所料，大牛这小子就是跑来蹭饭的，还有最气人的事，朱长林竟然宣布要成立大槐村萝卜头庄园，由他担任最高负责人，大牛出任执行总经理。
“我靠！一个最高负责人，一个执行总经理，老子的位置往哪搁？”王有才气得一拍桌子。
萝卜是他和朱长林一起种的，凭什么让半路杀出来的史大牛当执行总经理？
“有才哥，朱哥的本事您服不服？”大牛把酒杯一放，挑着大拇哥问道。
“服？服个屁！”王有才本来就是个杠精。
“你看看你看看，有才哥啊，不是做兄弟的说你，就你这脾气，咱还卖不卖萝卜头啦？”大牛把筷子一搁。
朱长林笑吟吟地喝着小酒，既然任命了执行总经理，总不能样样事情都要庄园主出面解决吧？
总经理要是连这点事都摆不平的话，那也没有必要设立这个职务了。
“咋了？没你还卖不成萝卜头了？”王有才把他的环眼一瞪。
大环眼是王家祖传，强大的基因一直维持了八百多年。
章易玲刚想说话，被辛子墨用眼神制止。
“王哥，咱卖萝卜头是做生意不？”大牛一本正经地问道。
王有才“嗯”了一声。
“那不就结了？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老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面人。咱得和气，客客气气地卖萝卜，客客气气地跟客户沟通。”大牛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接着说道：“就你这脾气？三句话不到直接炸了，人还敢买咱的萝卜？”
“放你娘的屁！老子…”
“你看看你看看，这不自家人讨论嘛，一句话没说完立马炸了。要是这么干的话，谁来买咱的萝卜？你？你？还是你？是吧？”
王有才拍完桌子，话还没说全，立马被大牛打住了。朱长林冷冷地瞥了王有才一眼，虽说是自家哥们，确实和人家没法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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