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93年

　　Zoe像他留下的一张藏宝地图，重要的信息隐藏其中，李子游花了一晚时间总算学会怎么使用。

　　电脑存档了极多资料，也许李子游跟原来的主人太相似，他问一句话，Zoe马上能够找到他要的内容，浩如烟海的数据和代码呈现在面前。

　　他让Zoe打开了一个扫描上传的笔记本，里面潦草的字与他笔迹极似，逐页翻开是日期，曲线图，和每日如同总结的日记。

　　“2016年5月8日，185个副本代码全部上载。”

　　“2016年5月10日，36个副本被系统拦截杀毒，12个副本故障无法运行。”

　　“2016年6月1日，技术人员察觉了入侵情况，报告被我压了下来，再有23个副本消失，代码有隐藏漏洞。”

　　这应该是他试验“反思”代码的日志内容，一年时间里几乎全是失败的样本。

　　“2017年2月3日，漏洞修复，实验重新开始，但正常运行的副本中没有任何一个出现思考的能力，原因不明。”

　　“2017年2月13日，0062档案副本脱离故事线运行，其他副本无变化，原因不明。”

　　“2017年4月15日，0062档案副本出现情绪问题，其他副本无变化，原因不明。”

　　0062副本讲的就是自己了吧，李子游看着记录，实验结果是他的生活，自然一点不陌生，他快速往下看，心中的震颤无法停止，幽灵一直注视着他的生活，他酗酒，放弃人生，自以为迷茫迷失的日子，对幽灵而言，却是充满希望的突破。

　　幽灵在冥冥中苦心经营，并非将他带进阴谋里，而是将身体和人生一并送给了他，李子游不知道幽灵是怎么在波谲云诡中谋划着一切，但很清楚以自己的能力绝对无法做到这些。

　　“他跟我，有什么不一样吗？”看着，李子游忽然问。

　　“你想知道的话，可以自己去看看。”Zoe说。

　　李子游一怔，“怎么看？”

　　“你的后脑位置安装的接收器，不仅可以连接极乐系统，也能进入我的数据库，只要按下开关就会进入全息模式。”

　　李子游伸手往后脑勺摸到纽扣大小的肿块，根据Zoe的指引，拇指用力将它嵌进骨头裂缝中，一阵剧烈生疼蔓延，骤然间脑中浮现出立体的菜单界面。

　　比起刚才单一平面，他更像走进了博物馆，跟着Zoe在四面八方的数据中穿行，档案以书架和橱窗的形式等待他检索。

　　向导般走在前面的Zoe回过头，问：“感觉怎么样？”

　　说不上来的奇怪，李子游说：“跟从前睡着以后进入游戏的感觉很不一样，我很清楚自己坐在椅子上，现实的触感没有消失。”

　　Zoe以一个看不出性别的青少年实体出现在他面前，微微一笑：“你试试闭上眼睛，让自己举手。”

　　李子游依言照做，冥想了一阵，果然椅子前的自己举起了右手。

　　Zoe说：“以后会更加熟练的。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退出系统返回现实，再按一次开关就好。”

　　李子游上一次进入游戏是因为煤气中毒昏迷，他没有触动开关，却要一直待到清醒，也无法感知现实的一切，为什么会如此？

　　他问Zoe，Zoe没回答，只是忽然变了外形，刚才还是人形，整个身体快速拉扯，四肢化做蠕动的触手，躯干俨然变成一个章鱼模样，它就这么站在目瞪口呆的他面前，说：“我并没有实体，你看到的只是我操控下的人物形象，可以千变万化，我是智能系统，可以跟你聊天的同时处理邮件、安排日程，但除非黑进去，不然我无法进入极乐。”

　　转瞬它变回人形，“能进入游戏的玩家每一个都是真人，他们在游戏中的形象是意识投射，睡着的人不能同时醒着，同样地，一个人不能同时身处两地，进入游戏时真实世界的他们必须进入休眠。

　　而你，极为特殊的存在，既是极乐中逃脱的一段程序，也是承载着灵魂的真人，你是两个世界的公民，身上产生的种种矛盾，以后只会越来越明显。”

　　这样看来，他在极乐中能呼风唤雨的事就能解释了，因为他本来就是系统的一部分，身上的代码能够与虚拟世界产生呼应。但这样的事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任谁看见了都会心生怀疑，一个不留神就是被抓去解剖研究的下场。

　　两个世界的通行证，不能打也不能扛打，暂时还没给他带来一点便利，最多就是暗戳戳改变一点数据，然后能钻进电脑里看文件清楚点。

　　但真要跟什么恶势力对战起来，他就是百分百空手举白旗的能力。

　　他小心翼翼跟着Zoe走进数据硬盘，每走过一道门通过眼球识别后，Zoe手中便多出一把钥匙，打开门锁，一个个闪闪发光的管状物存储在墙上的小方格里，每个方格都标识了精准的坐标数字。发亮的光点显示数据的流动走向，Zoe用这种直观的方式呈现，是照顾他这个科技文盲，好让他一看就懂。

　　Zoe站在这堆复杂却极度有序的管道前，问：“告诉我，你想了解什么，我帮你取文件。”

　　“不用了。”

　　李子游稍稍闭眼，乱麻般的管道在他脑中变成星河，流淌着的数据仿佛肉眼可见的星辉，每一段光点都与他产生呼应，意念稍动，约两米高他左手边的一个玻璃管子徐徐滑出，闪烁着下坠。

　　他伸手稳稳接过，弹指便打开玻璃管子，充沛的信息在面前展开，充斥整个视野。

　　看见这一幕，Zoe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适应得很好，比我想象中要好多了。”

　　笔迹按着当时书写的速度往下延伸，李子游边看边说：“谁让我本来就属于这个世界呢，代码比人好操纵多。”

　　幸好在虚拟世界中他还年轻力壮，经得起彻夜学习的折腾，身边有个无所不晓的助手Zoe，让他总算弄懂了这份模型。

　　意识移植计划：

　　以智能工具为载体，基因库生成的意识副本导入控制程序，用仿生意识决策取代数据集成决策。利用极乐生成非玩家角色的技术，将基因生成的数据副本导入，这样的智能工具等于注入了模拟大脑，以它们接近人类的思维方式、喜好、习惯做决策，要比冷冰冰的计算机做得更高效率，更贴合人的需要。

　　以布利斯的技术优势和投入巨大研发资金，经历了上百万次生成、导入，密密麻麻的实验数据最后都是一个红圈，计划以失败告终。生成的意识副本只会在程序的控制下运行，一旦脱离写好的指令就会自动宕机，机器自顾自运行，模拟大脑除了极耗费储存量外毫无影响，这样的数据导入多此一举。

　　那时候的李子游已经知道，实验失败的原因不在技术，而是副本没有自主意识。生成副本、导入代码涉及的技术对布利斯来说十分简单，没有这两项技术就不会有极乐游戏，对他们来说是早已娴熟的操作。稍微有些难度的，是思维控制机器的外置设计，电讯号怎样无缝沟通思维与载体之间的沟壑，但这些并非不能克服的困难。

　　问题在自主意识的生成，实验一直没有找到让副本“活”起来的办法，李子游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写好了意识代码，计划在明面上搁置了七八年。

　　如今，连何复生也找到让游戏角色产生被动攻击能力的方法，这个计划恐怕不久就会重新启动。

　　李子游学习得很快，在Zoe的帮助下看完了面前的资料和实验数据，他问Zoe：“将我导入现实是不是就靠这一套技术？”

　　他要尽快适应如今的时代，还有掌握所有思维导入的知识，这是治好杜相宜的关键。

　　Zoe不否认，却也没有肯定，“真人实验的风险极高，我建议你放弃。”

　　“是吗？”他说，“到目前为止，活体实验不就做过一次吗？”

　　“是。”

　　“我活生生站在这儿，成功率应是百分之百，这怎么叫风险高？”

　　“……”Zoe好像被他绕晕，默默计算着概率。

　　李子游动念，文件收回光管归置原位，另一个光管弹出展开，那是布利斯的基因库图则，他抬手打开传输功能，将图则发送他的手机上。

　　Zoe说：“但这很有可能暴露你的身份。”

　　“是啊，如果我这么做，他们会怀疑我的动机，怀疑我是不是性情大变。”他说，“可谁能证明我不是我呢，这世界没有一个活人知道我的来历，相宜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除非你向他们告密，Zoe，你不会叛变吧。”

　　“我是一台电脑，人性的弱点在我身上不适用。”

　　李子游笑，“那就好。基因库在哪儿？”

　　“青湾。”说着，Zoe在他面前打开实时地图，标注了详细地标和路线。

　　“那好——”李子游点头，“明天，我们就去青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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