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93年

　　医生告诉李子游，医学角度讲神经中枢受损无法根治。可他来到现实不也是医学无法解释的吗，既然他到这个世界来一趟，就不会白白地来，他要把杜相宜治好，让她恢复从前的模样。

　　首先，他要向何复生问个明白。

　　等待对方到来的时间，他到书房打开电脑。比起他的时代那些笨重得跟电饭煲一样的计算机，桌前的电脑薄如锋刃，要不是见过杜相宜带来的设备，恐怕他现在连开机都要琢磨一番。

　　电脑旁边连接着两个奇怪的黑色小方盒，虽然连接计算机，却怎么看都没有用处，不如拔掉方便。

　　手刚碰到连接线，李子游转念一想，死掉的他可是当今有名的科技大拿，私人电脑装上这两个小盒子一定有他的用意，由于一会儿也就没有乱莱，只把它们挪到一处去。

　　网络搜索内容大同小异，何复生现年三十五岁，能坐到技术官的位置已经相当了不起，年轻有为一词配得上有余，但百科页面除了他身居何职，得到什么奖项，身价几何正面报道以外的资料几乎没有，一个人不可能只有伟光正的一面，他要利用何复生，必须找到他的软肋。

　　既然何复生是他的得力下属，李子游一定会留存与他有关的合作记录或档案，或许能够硬盘里找到。

　　可捣鼓了好一阵，他绝望了！根本不知道怎么操作啊，他这个90年代的IT精英到了现在简直就是出土文物，除了开机啥都不会，李子游将所有数据都设置成隐藏格式，他拿鼠标戳了半天，什么都按不着。

　　眼前只有空白一片的荧幕图片，他黑着脸想，不知道现在报个电脑老年班还来不来得及？

　　“笨！”杜相宜不知何时溜了进来，站在他背后嘀咕。

　　难不成她知道？

　　李子游狐疑地让开座椅，做出悉听尊便的手势。

　　杜相宜气定神闲过去，抬手便在数字键盘上摁下3212333222一串数字，一气呵成姿态利落。

　　屏幕不为所动，还是那个呆滞的白。

　　李子游看了看她，她看了看李子游，再次快速弹奏3212333222，还高声唱了出来：“Mary has a little lamb，little lamb——”

　　她把键盘当成她的玩具琴了。

　　他诧异，回过神来一把捏住她的脸颊，愤慨道：“小东西故意耍我？”

　　杜相宜捂着脸大呼小叫，眼神是一如既往的狡黠。

　　李子游心下动念，牵着她的手不愿放下。杜相宜不明所以地蹲下，看着他疑惑：“生气？”

　　他摇摇头，松手捧着她的脸，轻声说：“我一定会把你治好，知道吗？”

　　杜相宜不明白他的意思，却乖乖地点头，额头无比自然地抵上膝盖，互相感应对方的温度。

　　时间安静流淌，直到尖锐的铃声打破静谧。

　　猜到谁来了，他将杜相宜安置在躺椅上，说：“千万别作声，乖乖坐着。”

　　杜相宜听了，手指按在嘴前，唇卷成o型，“嘘……”

　　“对。”

　　不无担忧看了她一眼，李子游关上书房的门，到客厅去开门。

　　来人是何复生，他穿着一身轻便的休闲服，抬手正要按第三次门铃，大门打开，李子游杵在那儿看着他。

　　看见他，何复生展颜笑道：“李先生，你找我？”

　　“进来再说。”李子游侧身让开，请他进门。

　　环视一周，家具装潢并非复古，而是纯粹的破旧。何复生有点惊讶于他住在这样一间公寓里，且一个照顾起居的人都没在身旁，不禁感叹董事长真的心大，不是说经历过绑架的人草木皆兵警戒心强吗，看来并非如此。

　　没人服务，李子游自己给他倒水，这一寻常动作在何复生看来有点奇怪——姿态自然，神情也十分平和，与他印象中威严少语甚至显得无礼的老板不大相似。

　　注意到对方打量的目光，李子游将水杯递过去，不动声色：“突然让你过来，觉得奇怪？”

　　“一点点。”

　　一点点而已。他身为布利斯的技术官，少不了向身为决策者的李子游报告工作，单对单的面谈都不少，只是绑架案以前几乎全部的创造性决策都来自于李子游，他只是负责执行与跟随，直到这半年才真正插手顶端设计。

　　李子游让他上来的原因一点不难想象，昏迷大半年，醒来要马上重掌公司，将所有工作巨细靡遗检阅一次，很像他的行事作风。

　　董事会效果展示很直观，是给那些草包股东们看的，触觉敏锐、天纵才华如李子游，怎么满足于简单的二维影像。来这儿以前，他已经准备好各种刁钻的质询，保证不会被问到哑口无言。

　　他经历的复杂心理活动，李子游毫不知情，他想问的只是与杜相宜有关，他抬眼看向何复生：“听说我昏迷的时候，极乐遇到了黑客入侵？”

　　“啊？”何复生一愣。

　　“第一次如此严重的数据侵入，你身为技术官回答只有一个‘啊’吗？”李子游换上冷峻的眼神，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我只是没想到……”迎上他的目光，何复生连忙转入正题，“那次侵入之后，技术部反复筛查，确定没有数据外泄，只是一个年青人的恶作剧，那人又痴痴呆呆了，我们没办法起诉，只能不了了之。”

　　说着，他看见李子游露出不悦的神情，不知道那句话又得罪了他，情绪绷紧起来。

　　隔了一阵，李子游冷眼看他，说：“有没有想过，之所以查不出数据外泄，是因为漏洞出现在内部。”

　　漏洞当然是出现在内部，能趁游戏更新安装包上载端口，设计打开了一个如同虫洞般的链接端，除了熟悉业务的公司技术人员，没谁能做到。

　　李子游故意挑明这一点，就是让何复生明白，尽管昏迷多时，他对布利斯的掌控远在众人之上，接下来的问话要是撒谎，也绝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永远也猜不到，这个幕后黑手不是谁，就是坐在他面前的李子游。

　　果然，何复生脸立马就白了，黑客出现在内部，有这个技术和能力的不就是他技术部里的人吗，敢情这趟上门不是质询而是问责。

　　不知该请罪还是辩解，他支支吾吾：“其实……也从公司里调查过。只是，只是这个黑客很聪明，上行追溯的代码都打乱的，追踪到的IP地址有上百万个，影像记录也不知道为什么失灵了，没有办法复盘当时的情形，所以……所以林小姐才决定关闭档案，不再往下调查。”

　　深入调查只会给布利斯带来负面新闻，影响股价，倒不如把罪责都推给一个年轻不懂事的黑客身上。

　　说完，他跼蹐不安地抬眼，看李子游沉默不语，似乎接受了他的解释，才稍稍松一口气。

　　李子游不说话，想起了那天出现在大宅门前的黑衣人，应该就是杀毒软件在虚拟次元的实体化，他说：“我想知道拦截程序的攻击方式，为什么会让玩家变成……”

　　痴呆二字没说出口，杜相宜在书房听得见他们谈话，她或许听见了会难过。

　　何复生急着自我辩解，对李子游问出这样简单的问题没细想，便回答说：“它们一般只对游戏里的程序下手，将偏离运行的代码查杀，也许她倒霉吧，被软件纳入查杀范围，基因代码又不在特征库里，就索性全部删除了。”

　　并非她倒霉，那一枪本是往他身上射的。

　　李子游垂眸，阴影遮掩了眼中的焦虑，“删了代码，有什么后果？”

　　不明白他明知故问的用意，何复生听了一愣，回答说，“人没了意识……不就是死吗？她算挺聪明的了，在代码彻底删除以前赶得及回来，存留了一部分意识，就成了大脑损伤的症状，要我说更像古代讲的魂魄不齐吧。”

　　身后传来窸窣的动静，何复生循声看向书房的方向。

　　李子游手指重重叩向桌子，唤回他的注意力，“程序能删除也能还原，只要把删除的数据找回来，是不是就能修复原有的基因代码？”

　　何复生这时终于有些疑心了，李子游问的问题几乎都与那个黑客有关，极乐的事务却显得丝毫不感兴趣，是那次数据入侵背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十秒不到的停顿，虽然李子游可以隐藏，可眼神中闪过的一丝焦躁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回答我。”

　　何复生沉吟了一阵子，“大概率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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