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月

作者:吃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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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王的绣球


      北地的节气来得晚,六月竟是一派初夏的景象,山明水秀,草木青翠。
      福王府的围场中用红绸围出一块空地,衣着鲜艳的少男少女们在场中欢笑不断,给这片贫瘠的边疆之地,带来了几分亮色。
      吴姗耘早早就动身,出门觉得冷,又折返回去加衣服,到得便有些晚,别说蹴鞠和射箭,就是重头戏马球都已经开始了。
      福王妃翘首望着场中,指着一个穿枣红骑装的妇人说:“太王妃进了两个球了!”
      吴姗耘循声望去,正看见太王妃进球后挥舞球杆,策马飞驰,真不敢相信这是个年过四旬的妇人,比他们这些看球的年轻人都要飞扬畅快。
      福王妃显然对自己婆婆崇拜得很,跟着激动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吴姗耘,忙道:“哎呀,吴司言何时到的,瞧我只顾看球了,来来,给司言安排了顶好的位置。”
      吴姗耘刚准备张口言谢,被一声排山倒海的欢呼声盖过去。
      原来是年轻又英俊的福王下场了,引得众人欢呼,以福王妃为首,一众花枝招展的贵妇小姐忍不住都涌向围栏边,好看福王看得更清楚,也好让福王看他们看得更清楚。
      要知道福王殿下今年才二十四,生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吴姗耘受不了小姐们澎湃的激情,从人群中扯出一个小侍女,让她领着找到自己的座位。
      的确是个好位置,这幅边关春夏行乐图尽收眼底。
      其实吴姗耘不大看得懂这些,一些人追着个球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但她不好表露,到底是京城来的女官,不为她自己,也得为京城女官这个群体撑撑场面。
      瓜子儿磕了一半,吴姗耘意兴阑珊,让侍女去拿些水果来,压压口干。
      自己走出几步,靠在围栏上,放眼远望,远处是一片无边的草场,枯黄的底色上有几处铺上了翠绿,如同一匹美丽的花锦缎,更远处是连绵的山脉,在宽广的蓝天下温柔起伏。
      吴姗耘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把自己的心绪和四肢也舒展开。
      观众忽然整齐地发出一声可惜的长叹,隔壁席位的几个小姑娘可惜得格外大声。
      吴姗耘侧耳听见一个小姑娘说:“到底不是亲生的,要是我娘,肯定让我进了。”
      吴姗耘感觉被噎了下,好奇这口无遮拦的小姑娘长得什么样,可被厚重的幔帐挡住了。
      其他几个小姑娘赶紧说:“你最好再说大声点儿,让福王和太王妃都听见才好。”
      “口无遮拦”哼了一声,说:“本来就是,我怕什么?”
      可口气明显很心虚,很怕。
      “太王妃这么漂亮,马球打得这么好,可惜没子嗣,看来老天还是挺公平的,给人什么,就必然会拿走什么。”另一个故作老成的姑娘接过话题。
      这话让吴姗耘哭笑不得,体会到自己虽然年轻,但与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相比,还是有了思想鸿沟。
      “再漂亮家世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套不住她男人想心。老福王爱上了一个为他治病的野郎中,先帝登基后,老福王眼看爹爹的江山被堂兄占了,没法再夺回来,便弄了个金蝉脱壳的计策,跟那郎中私奔了,去过神仙日子去了。”
      这话题太劲爆,引得小姑娘们都从马球赛场上分心过来,七嘴八舌发问:“是吗?”“真的?”
      吴姗耘听得直摇头,果然边关之地风气开化,这种在京城严防死守的宫闱秘闻竟然能在这样的青天白日下流传。
      她不动声色退到桌边,静静坐下,认真听----这可比马球有意思多了。
      “这么说起来,肃宗的两个儿子都是情种啊!那景王不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抗旨悔婚,娶了景王妃。最后景王病死,景王妃自焚追随景王而去了。好感人的爱情啊!”
      吴姗耘听到五六声感叹此起彼伏,心中腹诽:小丫头片子们知道什么?
      肃宗从哥哥仁宗手上得了皇位,却被仁宗的太子也就是先帝夺了去,那种形势下,先帝怎会容得下肃宗的儿子,什么病死、私奔,统统都是政治的牺牲品。瞧,爱来爱去把江山爱没了吧。
      “可惜景王和景王妃也没有子嗣,老福王好歹还有个过继的福王延续了爵位。爱,情深不寿。”又是那故作老成的总结煞尾。
      吴姗耘越听越不对,这些小丫头政治立场不对啊,听着怎滴还同情起造反的景王来了?
      他们的话都是从长辈处听来的,莫非远离京畿,边疆儿女是站在景王福王一边的?
      吴姗耘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继续偷听。
      “其实先帝也有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啊!今上不就是他心爱的女人所生,流落民间,最后被寻回来的吗?”
      一个姑娘嗤笑一声,说:“你这消息也就蒙蒙平头老百姓。”
      吴珊耘听出这声音发自“口无遮拦”,心中好奇,这小丫头还知道些什么传闻。
      “就你厉害,就你是官家小姐……”有脾气暴躁的姑娘开始反击,话到半截,被人拉住。
      其实这边城之地,哪有那么多高门大户,除了福王一家子是正紧皇亲,其它大多也就是当地地方官的家眷。听口气这“口无遮拦”家中有些背景渊源。
      “对啊,我本来就是官家小姐,祖母外祖母都是进过宫、有封号的。”“口无遮拦”很嚣张。
      场面冷了片刻。
      “口无遮拦”才继续:“什么野郎中!老福王的爱人,就是先帝的贵妃!”
      这句话一甩出来,不光那些没见识的小丫头,就连这边吴珊耘都被震住了。
      “那不是两兄弟争女人?”脾气暴躁的小丫头话锋一转,说:“啊,这个女人好幸福啊,这么厉害的两个男人争她。”
      引得一片羡慕之声。
      吴珊耘险些吐血,重点不在这里好不好!
      “对啊,这么算起来,皇家男人倒都是些痴情之人......”
      “而且都生得极好!”
      “你见过?”
      “看福王就知道了啊!他可是正经宗室子弟。”
      “啊啊啊啊......”
      接下来就是一串少女春情激荡的尖叫声。
      叫得吴姗耘一张老脸都忍不住红了,听他们的话题已经重返正途,没有再坐下去的必要,起身,打算再看看远山天穹,便打道回府。
      一阵风吹过,把隔断的幔帐吹落一小块,正好挡在吴姗耘面前。
      吴姗耘伸手挡开,幔帐掀开的瞬间,一个飞快旋转的黑影朝她面门飞过来,她手里正托着幔帐,躲闪不及,只来得及喊一声“啊!”便被砸中面门,仰倒在地。
      耳边有人说:“球砸中人了吗?砸中了?她怎么不闪?”
      又有人说:“闪什么?这可是福王殿下击的球!福王殿下最宠的那个姜侧妃不就是被马球砸出来的吗?”
      “啊!苦肉计!好诡诈!”
      吴姗耘险些吐血。
      她脑门上十分端正地被砸出一块红色的圆形伤痕,不一会儿,在伤痕处长出一个大包。
      场中暂停了片刻,福王妃不知何时已等在场边,替换上场。
      重新开球。
      吴姗耘本想走,被砸得眼冒金星,便又坐回去歇歇。却见一行人颇有气势地鱼贯而入,立在两旁。
      “呀,姜侧妃跟前的孙宜侍来了。”“口无遮拦”到底见多识广,给吴姗耘解了惑。
      吴姗耘前日去拜见太王妃与福王妃,未曾见过福王的多位侧妃,自然也不认得伺候侧妃的女官。
      “孙宜侍怎么了?”旁边有姑娘还在问。
      其实吴姗耘也很纳闷。
      “闭嘴!”小姑娘们立马静悄悄了。
      吴姗耘估摸这孙宜侍恐怕有些威势,竟惹得闺中小姐噤声。
      她抬头望去,最后从门口颇有气势地走进来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官,长得略有特色,眉毛不知是自然长的,还是特地画的,跟发怒似的又细又长的吊稍眉。
      这应该就是姑娘们口中的孙宜侍了。
      一看这面相,吴珊耘心里头就咯噔一下,这女人怕是那种无事都能起三层浪的人。
      孙宜侍下巴抬得高高的,看了吴姗耘一眼,竟然嗤笑一声。
      吴姗耘纳闷了,你家主子砸了我一球,你不应该来赔礼么,这是个什么意思?
      她本就恼火,振作几分精神,问:“你是何人?”
      孙宜侍听吴姗耘这一问,竟然十分精怪地“哟”了一长声,说:“那你要见何人啊?殿下么?”
      果然,神情举止被吴珊耘相准了。
      吴姗耘张口要辩白。
      有人打断:“那当然了,这满场人,殿下的球不砸谁,偏偏砸着她,还正巧砸面门上,这让人心疼的,不见殿下怎好哭诉,怎好施展手段。”
      吴姗耘目瞪口呆,她也想问,怎么满场都是人就砸她?合着还是她预谋的,还是她的错?吴姗耘火气也上来了,开口道:“你......”
      又被人打断:“也难怪,殿下如此好人物,谁家姑娘不眼热,就这些手段谁还看不清?”
      吴珊耘瞠目结舌,竟然还有可以这样蛮横。
      孙宜侍说:“得了,到底伤了,给几两银子好好养伤吧。”
      说着还真有人抛出几块碎银来。
      吴姗耘一句话插不上,气得快冒烟了。她抬头点了一圈数,包括这孙宜侍,一共九个人,还捧着茶壶、瓜果,这是要长久作战的计划呀。
      她自忖口舌不利,舌战群雄只会完败。一时又想不出什么硬气的话,只怕自己越跟他们搅缠,越吃亏。
      对面见她没反应,更道:“怎么,不走?在大人跟前也不行礼,知不知道规矩,小门小户!”
      吴姗耘闻言,顿时找到反击点,冷笑一声,反而镇定下来,放柔了声音说:“宜侍,宜侍是个什么?”
      先前说话的人答道:“哼,没见识,宜侍可是朝廷五品女官。”
      吴珊耘斜斜看了他们一眼,说:“好巧诶,我也是女官,在尚宫局司言司当差,没记错的话是四品,比宜侍高那么一点点。”
      还不等诸人反应,伺候吴珊耘的小丫鬟捧着一碟枣子挑帘进来,说:“司言大人,奴婢找了一圈,鲜果子俏得很,本就有定数,已没有了,奴婢只找到这个。”
      小丫鬟转眼看其他几人,对孙宜侍行礼,又见身后丫鬟中有个人手中捧着一碟梨,笑道:“有劳孙宜侍亲自来送。”又对吴珊耘说:“大人,这是我们姜侧妃身边的孙宜侍。”
      孙宜侍脸上神色很难模仿,像见了鬼又像中了豪奖。
      吴珊耘淡淡道:“嗯,见过了,方式颇有新意。”
      孙宜侍顿时脸色白了,僵在原地。她身后几个丫鬟却机灵的很,噗通噗通全都跪倒。
      端盘子的动作太快,瓜果滚了满地。
      一只脆梨滚到吴珊耘脚下。
      竟被孙宜侍扑过来,一把捞在怀里,双手捧着送到吴珊耘眼前,她为显诚恳声音提高了些:“下官特来给大人送些鲜果,请大人笑纳。”
      吴姗耘本就想让对方服软即可,竟见孙宜侍年纪比她大了一截,竟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对着她满脸尴尬的谄笑,心中不忍。
      若按规矩,孙宜侍这算是以下犯上,轻则小杖二十。看孙宜侍已经服软,吴姗耘心里便把这话头压住没提。
      她这一愣正,孙宜侍更慌了,赶紧大嗓门喊道:“吴司言被马球砸了,快快快请大夫,快拿冰块,脸上可不能留疤!”
      吴姗耘觉得周围很是静了片刻。
      然后满屋子丫鬟婆子爬起来团团转,拿了不知什么往她脸上怼。
      吴珊耘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等她出去的时候,满耳朵都是“京里来的吴司言被球砸脸了。”
      “吴司言被马球砸破相了。”
      “吴司言没脸见人了。”
      吴珊耘心中吐血,也只能貌似潇洒任流言散去。
      她钻上马车,不着痕迹回头望了一眼。
      孙宜侍正把弯的低低的腰直起,朝马车方向啐了一口,口中开合似乎在念什么,看她神情绝不是什么好话。
      这一幕落在吴珊耘眼中,当初心中那点不忍成了讽刺,转念想到:若是自己落在孙宜侍这样的人手中,他们可会不忍?
      裴岳听了她的问题,觉得很可笑地笑了,扫了眼她脑门上的包,说:“你这不亏,不仅略有心得,看球还能带回半个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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