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月

作者:吃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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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珊耘受审


      能怪谁呢?
      只能怪造化弄人,东宫竟对比他大了整整七岁的常女官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常碧蓉入宫不到半年便被升作六品掌正,也以此为契机调出东宫,调入钟粹宫成为太后身边人。
      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常碧蓉为李和崇的暗恋感动和欣喜过。
      说来凑巧也是这么个春夜,她在长廊下听到老宫人闲谈,话题主角正好是她。
      “七岁其实也不算大,小时候我叔叔的童养媳比叔叔大了十来岁,不照样过得好。”
      另一个听了这话,留神左右看了看,正好闪进了一片亮处,她闭上眼摆摆头,笃定的神情,说:“根子不在这儿,皇帝喜欢,大七岁算的了什么?”
      “那为什么?”
      “景王,从前景王妃的情形就跟......一个样,太后容不得。”这位没提常碧蓉的名字,只朝她住所方向一努嘴。
      宫人口中的景王,是先皇的堂弟,他爱上了自己宫中的女官,为他的爱人抗旨退婚,得罪了朝中大族王家,算是间接给先皇从叔叔手中夺回皇位贡献出了绵薄之力。
      其实在许多人心中,尤其是少女心中,景王冲冠一怒为红颜令人向往,幸运的景王妃让人羡慕。但在当权者眼中,这样的事情能尽早掐灭绝不手软,帝国不需要一个为女人冲动的帝王,那太危险。
      若实在控制不住,储君不能随意换,宫中的女人却可以轻易弄死。
      常碧蓉认得这位老宫人,是太后身边旧人,说的话有分量,甚至说不好就是太后看出了什么,特意借她的口来敲打自己,打消不切实际的念头。
      不知哪里来的阴风,吹折枯枝,哗啦从树上落下,常碧蓉吓得像只受惊的兔子蹿跑了。
      一连三夜,她都没有睡着。
      常碧蓉害怕,害怕李和崇哪天脑子不清醒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太后便提着刀来要她的小命。
      只要李和崇还存了这份心思,太后便不会放她,毕竟就算是把常碧蓉放出宫,李和崇真想找还是能把人找回来。
      她就这样被彻底套住了。
      这一套就是整整十年,今上亲政,迎娶梁皇后。
      太后于是给她牵线,介绍了那位只见了她一面便告辞的年轻将军。
      常碧蓉抓住了这个信号----只要找到愿意带她走的人,她便能从这泥潭中脱身。
      这么些年,常碧蓉也隐约察觉到,尤其是裴岳给吴珊耘戴上的那朵蔷薇,让她越发肯定,这些男人不是不想带自己离宫,而是不敢,或者付出的代价太大。
      李和崇对她的感情给了她许多特权,也带给她深重的痛苦。
      常碧蓉激愤难平,其实她就是太听话,若是闹一闹,闹得不可开交,闹得李和崇兜不住,或许会放她一马,也或许会舍弃她。不管怎样都是转机。无奈闹也得有勇气有机智,常碧蓉拉不下脸,舍不下身段。
      如今她已年近三十,若再等下去,那说不好就是一辈子了。她不敢想,红颜成白发,那会让她发疯。
      她低头,枕边正是那朵蔷薇。
      拈花独坐。
      脑子就跟一团乱麻一样,想到了什么,但什么都捉不住,好像这团麻线有无数个断头,但每个头却又抽不出来。
      常碧蓉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终于捕捉到一点灵光:李和崇心中仍有她。
      是啊,这么多年,他们都在畏惧,被隔在两端,如今隔在中间的屏障消失了,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若是皇帝喜欢,七岁算的了什么?”当年那老宫人说的话从记忆中清晰地呈现出来。
      常碧蓉自问:“为什么不可以呢?”
      为什么不可以呢----常碧蓉不禁振奋。
      但为什么他迟迟不动----常碧蓉又委顿了。
      常碧蓉一直都拿不准李和崇的意思,她最难忍受的也是这种不确定。时而怀疑,时而希望,忽上忽下,难以承受。
      常碧蓉胸中的酒气未散,烧燎得她难以强压住,冲硬了胆气。
      在这阵冲动下,常碧蓉下床开门,出了院门。
      不急不慢,步履沉着,她要解救自己。
      要么冲破死地而后生,要么痛痛快快引颈受死,她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漫无期限的等待,几乎绝望,今夜就给她个痛快!

      亲蚕礼前夜的交泰殿灯火辉煌,宫娥穿梭,中宫仪仗遥遥而去。
      常碧蓉来得正是时候,正好能望见梁皇后的背影,她怔了片刻,不太清醒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这幅派头差点儿就能落在她头上了。
      交泰殿这里地势较高,而且空旷,夜风格外厉害。把常碧蓉这个荒唐的念头吹散了,她觉得太可笑,冷冷笑了几声,靠近大殿。
      常碧蓉在宫中主管稽查,此时出现也在情理之中。守夜的女官见她,无人多问。
      风越来越大,吹来一片云把月亮遮住。
      宫人渐渐散去,守夜的人正在交班。
      常碧蓉趁机绕道暗处,眼望见一个人从台阶上走下,背对着她。常碧蓉赶紧从怀中把未喝完的一坛酒掏出来,仍温热,拔开塞子,一股热腾腾的酒香铺面而来。
      常碧蓉深吸一口气,似乎稍微借酒意壮胆气,而后把酒一股脑浇在窗棱上,把火折子悬架着放在酒水中。
      做完这些,那人才走完台阶,转到左便门。
      常碧蓉跳下台阶,几步跟上,旁人望见,还以为是换班的人。
      眼看就要从门口出去了,常碧蓉嗅到风中的潮气,略有担心,回头看了几眼,没一点儿动静。
      常碧蓉刚打算回去查看,扭头望见窗子上猛然爆发出一点蓝光,飞快扩散成一片,火焰漂亮地把酒的范围勾勒出来,而后烧到窗纸,蓝光变红。
      常碧蓉的眼中被这点火光点燃,也成了红色。
      这一刻,她痛快得要发疯,畅快得想尖叫,到底理智尚在,自有贪婪汹涌的火焰代替她发出哔啵的欢呼。
      殿中的帐幔被引燃,火势瞬时大涨,一下子就窜上了绿色的屋檐。
      常碧蓉看着这片火光,转出门,不一会儿就听见背后有惊呼声响起,忍不住咧开嘴,从胸腔中爆发几声笑,哈出浓重的酒气,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真醉还是假迷。
      常碧蓉挑的的时机很好,脱身够快,在众人一片慌乱中竟没被人截住,反而顺顺当当回到自家住处,锁门,上床,倒头入睡。
      最后这一觉,怎么着也得睡饱了。
      这是常碧蓉理智尚存时最后一个念头。

      次日,常碧蓉被一阵猛烈的拍门声吵醒。
      她睁眼看了看窗外,天光大亮。此时她的脑子还被酒气泡着,不确定是梦中的声音还是真有人敲门,侧耳一听,是真有人在门外,拍门拍得跟剁饺子馅儿似得。
      君儿在门外大喊:“掌正,吴珊耘被抓走了。”
      常碧蓉隔着窗听到这个消息,坐在床上,半床被子盖在腿上,有些热,被她蹬开。她开门问:“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吴珊耘今天出去得早,出去还好好的,说是今儿正日子,得提早去,没什么不一样的。结果,才刚有人递话来,说她被人带走了,说什么斋戒簪花,烧了交泰殿。”君儿慌神,说得颠三倒四。
      她脑子有点儿乱,但交泰殿和簪花这两个关键词还是抓住了,她抬手往头上摸,果然没了那朵蔷薇花,回头望床上,被褥凌乱,但一览无余----什么也没有。
      常碧蓉呆了片刻,忍不住闭眼啧了一声,这事真是----都说世事难料,福祸难测,可不就这样么!唉!怎么连累到吴珊耘头上。
      夜晚是魔鬼啊,尤其是还有没酒助纣为虐。
      “她人在哪儿?皇后回来了吗?”常碧蓉问。
      君儿飞快地答道:“尚宫局,皇后在从先蚕坛回来的路上,后来听见乐声,应该回来了。”
      她急的找不到衣领,伸了半天半天一只袖子硬是穿不进去,还是君儿上前帮忙把翻过来的袖子拽出来。
      “斋戒簪花是什么罪?”常碧蓉问。
      “罚俸半年。”君儿答。
      “在殿中引火呢?”
      君儿边帮她穿衣,边答:“死罪。”
      常碧蓉忽然转身抓住她的手说:“明年记得给我烧点儿钱。”
      君儿莫名其妙。
      常碧蓉说:“火是我放的。”
      君儿瞠目结舌,看着常碧蓉跳了几步拉好鞋子,朝院外去。

      此时,尚宫局中。
      钱莹将蔷薇花捧到皇后面前。
      皇后是个娇小的女人,脸上常年都带着微笑,但不笑的时候面相严肃。她朝刘松和吴泾各望了一眼。
      吴泾整个人都似乎极轻地颤抖了一下,本能地去看刘松。
      皇后主持亲蚕礼,来回奔波,有些疲乏,点着刘松说:“你先问。”说罢摆驾回坤宁宫换下这一身压人的礼服。

      刘松笑眯眯朝吴泾谦让了一下,说:“皇后虽点了我,但您为尚宫局第一尚宫,还劳烦您同审。”
      吴泾极其难看地笑道:“不用,您请。”
      刘松得意地越众而出,调出疑犯,冷眼瞅着吴姗耘说:“吴姗耘,我若是你,便都交代了,免得受皮肉之苦,到底也是个掌言,别弄得太上不了台面。”
      吴姗耘被左右两人架住,强跪在地上,抬头看见这朵蔷薇,不再挣扎,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听她这么一说,反而觉得有存几分脸面的想法,斜眼瞅了刘松一眼,冷哼一声,一言不发。
      刘松点点头,说:“好,看你骨头硬还是这大杖硬。”
      吴姗耘被左右人按住,趴在地上。
      “尚宫大人。”从后面上来一人,穿着五品女官服饰,说:“大人,这恐怕不妥。”
      刘松瞥她一眼,见是她手下司言司典言庄永枝,问:“怎么?你想替这犯人说话?”
      “大人,此言差矣。”这典言说:“此事正在查办中,吴姗耘仍是六品女官,上大杖不合宫规;再者,《内典》有记载,宫正司主审讯刑罚,其余人等动刑皆是私刑。中宫请您审问,并未说要动刑。”
      刘松听了微微一笑,点点头,说:“你提醒得对,今早将她擒拿,押在此处是权宜之计,怕有人通风报信。但皇后没提起把她改押宫正司,授权尚宫局内部进行审问。既然你是典言,那就跑一趟坤宁宫,请皇后懿旨,让宫正司速来接人。”
      庄永枝犹豫了片刻,只得领了这差事而去。
      等庄永枝一走,刘松骂一句:“书呆子。打!先来个十杖。”
      一杖下去,吴姗耘原本想着咬紧的牙关被打开了,她喊道:“我招!”
      刘松冷笑着未作声,等落了三杖才慢悠悠叫停,她对吴姗耘说:“骨头贱。”
      吴姗耘冷汗直流,心脉不稳,她今儿算是尝到了这大杖的厉害,别说十杖,就是这三杖下来,半条命就不是自个儿的了。
      刘松开口就是十杖,这是存了要她命的念头了。若是被一顿板子打死了,有那花做证物,就是无罪也没命昭雪,反倒更方栽赃定罪,那就太冤了。
      吴姗耘想到这里,只得边想边说:“我招,这花我有一朵差不多的,容我看看清楚。”
      有人把证物送到吴姗耘跟前。
      吴姗耘一眼就认出这正是她的,但仍把花捻起,上下左右仔细翻看,最后拨开花蕊,在靠近花蕊的地方,找出了黄色丝线绣的山上云的图案。
      她把花放回托盘,这一动作牵动了她背上的伤,闭着眼等这阵疼劲儿过去,才说:“这花花瓣用四层绢纱,花蕊用三缕丝线结成。”
      刘松见她绞尽脑汁拖延时间,冷笑一声说:“皇后先前来过,见了这花,才走。你猜猜,这是什么意思?”
      吴姗耘眼前一黑,开口道:“最里面那层绢纱上靠近花蕊的位置,绣了一片三瓣云,云下是用弧线代表的山。正跟我的名字姗耘是谐音。”
      “这么说,这花是你的?”刘松问。
      吴姗耘沉默半晌,最终咬牙道:“是我做的样子。但是不是我自己做的,我也拿不准,因为样子简单,有人学来做了也能一模一样。”
      刘松把手中茶杯重重一墩,说:“我看你是打得不够。”
      她话音刚落,一人高声阻道:“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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