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娱乐至上

　　斋藤美雪的合约要到期了。

　　赤苇从电脑上调出她的档案。
　　性别女，高中肄业。特长是弹钢琴，歌唱的不错。在选秀节目上崭露头角后，就和事务所签了三年约。
　　三年时间，一千日月，转瞬即逝，还有两个月合约就到期了。她做艺人做了三年，履历却连一张纸都没填满。
　　那么舆论讲她“糊穿地心炒作死人也不怕炒糊”倒也不全是无稽之谈，至少前四个字确有其事。
　　证件照上还是她十七岁时拍的，鸦黑的发衬着雪白肤色，一双眼睛明亮清澈，端正的面容上有着几分孩子气，与出现在热搜里浑浑噩噩的嚣张模样大相径庭。
　　原本事务所不打算跟她续约的。
　　亏了这个让她声名狼藉的热搜，黑红也是红，不怕遗臭万年，就怕无声无息。
　　想到那个热搜，饶是赤苇也不由揉了揉额头。

　　在这个热搜几乎被资本买断的时代，斋藤美雪凭自己的本事，让她的名字在各大社交平台都占据一席之地。
　　但并不是什么好值得让别人知道的事。
　　小泽美雪逝世一周后，斋藤美雪在社交平台上公开发文称“虽然一个时代结束了，但新的时代已经到来。我会让‘美雪的时代’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辉煌”云云。
　　百来字的发言，几乎得罪了整个乐坛。
　　日本乐坛并非只有小泽美雪，虽然近年来无人能出其右，但要将小泽美雪的逝世说成是一个时代的结束，未免夸大其词。单看这句，小泽美雪的粉丝也要说她是“黑装粉”，开除她的粉籍。
　　遑论后面还有更过分的。
　　没心没肺，大言不惭，嚣张至极。
　　光是想到这段话，赤苇就能把一百个负面标签贴在这个小姑娘身上。
　　该说恬不知耻呢？还是厚颜无耻呢？
　　总之不让人省心。

　　就算如此，对于公司而言，也还有价值。
　　如今娱乐圈不少人从全网黑出道，然后在某个节目摇身一变，展现出优秀的一面，知名度有了，粉丝也有了，接下来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上通告，做节目，最后成为正儿八经的公众人物，原先的黑料就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
　　虽说斋藤美雪这次实在是被黑的狠了点，但只管等时间流逝，也没几个人会真情实感的爱着一个死人。那时再请她演一出同样的戏码，若是被小泽美雪粉丝吐槽，还可顺势利用，作为受害者博取路人的好感。
　　纵然小泽美雪惊才绝艳，风头无二，可人走茶凉，从来如是。
　　更何况，人死如灯灭。
　　活着才有资格这个圈子里浮沉逐利，尽管哀荣仍在，但小泽美雪，确实已经是过去式了。
　　她才二十八岁，正是人生最好的年纪。年轻却褪了轻浮，成熟还未染暮气，纯粹又不失圆润……小泽美雪何其可惜。

　　赤苇沉沉叹口气，视线回到面前的资料上。

　　虽然三年间都籍籍无名，但能在抓住这个时机，以这种方式打响知名度，斋藤美雪大约也是想续约的。
　　而他的工作，就是让斋藤美雪签下新的为期五年的合约。
　　想来不会很难……吧。
　　赤苇整理好资料，夹着公文包离开公司。

　　正月的天气格外寒冷，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穿着厚重的冬衣。赤苇有锻炼身体的习惯，也并不畏寒，他身形修长，步履轻快矫捷，褐色的大衣卷起枯败的落叶，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即便是走在人群中，也足够醒目。

　　坐在咖啡厅二楼的美雪一眼便从人群中看到他。

　　两人约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半，现在是三点十分，赤苇到时大约刚好提前一刻钟。作为经纪人，对于几乎没有任何价值可言的艺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倒是出乎美雪的意料。
　　赤苇裹着冬日的寒气进来，他把大衣脱下来挂在旁边的衣帽架上，看向美雪时眼睛里仍有着一丝难掩的费解。

　　面前的少女和照片上不同，和热搜视频里的也判若两人。
　　难怪她敢约在公共场合见面而不怕被人认出……如果不是在前台确认过，赤苇也不会觉得面前的女孩子就是斋藤美雪。
　　她仍是一头鸦黑的发，剪短到齐肩的位置。没有梳出刘海，额头光洁，神色平和，她身上没有青春年华的朝气，也没有纸醉金迷的浑噩。她长的不错，不过也仅仅是不错，在美女如云的娱乐圈，并未好看到令人过目难忘，比之逝去的小泽美雪亦有不及。
　　陌生人见面，并无什么好说。
　　美雪不擅长寒暄，赤苇同样不擅长。
　　相对无言片刻，美雪忽的出声道：“赤苇君来找我谈签约的事吗？”
　　赤苇嗯了一声，也不多说，只是把包里的合同拿出来，递给美雪一份之后才开口说道：“这是续约的合同。”
　　骨节分明的指节抵在合同另一端，尚未打开就被推回到主人身边。
　　笑容从她脸上转瞬即逝：“谢谢赤苇君走这一趟，不过要使你失望了，我不续约。”
　　她笑的很好看，说话的语调温和柔软，声音清灵明净。赤苇一时间并没有生出被拒绝的实感。

　　以美雪目前的身价，如果还想继续合作，那么在经纪人有空的时候去公司一趟就好了。
　　原来如此……
　　初入职场的社会人赤苇京治恍然大悟。为何一向不待见自己的前辈会把“与斋藤美雪续约”这件事交给自己，为何美雪要约他来公司附近的咖啡厅谈这件事……
　　原来是这样。
　　前辈早就看出斋藤要拒绝。
　　这本来也不难办，都快把自己炒糊了的十八线艺人不想续约，那直接解约就是。可现在并不好办，公司有续约的意向，斋藤没有。公司并没有预料到这一点，面对不想续约的艺人，以轻慢态度开出的价码无法谈条件。
　　如果这件事做不好，那赤苇接下来的这几年在公司都不会有立足之地。

　　美雪并不知道自己的决定让面前的年轻人陷入何等危机，但她在说出不续约后对方就沉默了却是不争的事实。
　　她以为赤苇会拂袖而去，或是立刻开出更高的价码……他因为想要续约而来到这里，却在她决定不续约之后而沉默。
　　“为难”二字都写在他面上了。
　　美雪有些心软，又装作没看见垂下视线。

　　赤苇并不是她原本的经纪人。
　　经纪人两天前就打电话让她去公司续约了，在得到谈一谈的回复过后敷衍的应了一声就挂断。昨天又和她说今天下午可以见面，会派新的经纪人来和她见面，有什么事与新的经纪人讲就好。
　　这在流程上没有任何问题，更何况对美雪来说，和谁谈解约都一样。
　　对赤苇来说，这本身也属于他的工作范围，以他的资历和美雪这样的艺人谈合约的后续也没有任何问题。

　　片刻的沉默过后，赤苇看向美雪：“能问一下不续约的原因吗？是和别的公司以更好的条件做好约定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也还是可以再争取一下的。

　　美雪有些意外的抬眼：“为什么不觉得我被黑的无地自容，想要退出娱乐圈过平凡的生活？”
　　赤苇笑了笑，拿起小勺子搅拌了一下白瓷杯盛着的咖啡。他生的清隽，不笑时给人一种冷淡的感觉。笑起来时却仿佛春天的风拂过柳叶柔软的嫩芽，有种别样的风情。
　　妩媚用来形容男人显然不太合适，会让人联想起许多低俗的内容。但美雪觉得赤苇的笑容确实只有妩媚能形容，不妖娆也不媚俗，是一种无端的风流。美雪原本只是觉得他长的好看，现在看到他笑，便觉得他做经纪人实在浪费，应当去做偶像。
　　可惜赤苇的笑只停留了一瞬，冷淡的疏离很快回到他脸上。
　　也很不错，冷清气质的少年人——
　　冷清的少年人平铺直述把问题剖开来谈：“如果你想退出娱乐圈，两个月前就不会在社交平台上说那种话了。如果要用被过激言论所影响，无法承受恶劣言辞的理由，那就是明白的说谎了——”
　　美雪就坐在他面前，有没有因为网络受影响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你肯定知道自己说出那种话会招致全网黑的局面，但你仍然选择那样做……你需要知名度，所以才这么做。公司有资源，和公司签约，可以省去很多麻烦。”赤苇说着，紧皱的眉渐渐舒缓开，“但你拒绝续约，所以我猜想你拿到了更好的价码。”

　　“用常理来考虑，确实是这样。”美雪说，“赤苇君很聪明呢。这样看来，那个庸碌的经纪人并不能压你太久。”
　　她说用常理来考虑是这样，那么也就是说，她不续约的原因并不是这样。赤苇有些意外：“那真实的原因是怎样？”
　　美雪想了想，抬头对他说道：“我想自己开工作室。”
　　这是赤苇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答案。
　　她的停顿看起来像是在编制借口，但不知为何，赤苇觉得她不会骗人。
　　“为什么？”他脱口而出。

　　“没有为什么呀，我就是想自己开工作室，做自己喜欢的音乐。”美雪说道。娱乐圈那一套她也很清楚，但那样曲折的事做下来，一两年的时间就没了。如果只是要做艺人的话，和公司签约也没什么不好。
　　赤苇读懂了她的潜台词：我想做音乐，但不想做艺人。

　　所以，她是认真觉得自己可以创造新的音乐时代才在公共平台上那样讲吗？
　　凭她自己一个人。

　　这就好像一滴水珠对另一滴水珠讲，我要在大海里掀起巨大的波浪了，你且等着看吧。

　　赤苇认真看了她一眼，心想，她是不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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