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故事

　　言祁一扬鼓棒，顾凡激动地差点把手上的贝斯摔地上去。
　　“太牛逼了！”顾凡叫了起来：“这才一学期你就会了？”
　　“这刚哪儿到哪儿。”言祁把鼓棒放进架子侧面的皮套里：“还早呢。”
　　“不早了不早了，我看乐队的事儿可以走起来了。”顾凡搂着他的肩手舞足蹈，把言祁的衣服扯出了好几道印子。
　　“逗呢。”谢一边擦着小提琴边看着顾凡说，“且不说跟你能不能融合到一起，言祁才刚学会几首简单的曲子，就算要演奏流行歌曲也得找找专门的曲谱，找到也得不少练。”
　　“别心急。”言祁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摁亮手机看了眼屏幕：“我靠！”
　　“怎么了怎么了？”顾凡凑了过去。
　　“我给调成静音了，我哥打了十二个电话。”言祁赶紧回拨过去。
　　还没响一声，周洛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言祁！”
　　“哎！哥！我……”言祁叫了两嗓子，叫完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鼻尖一酸，心里却有点想笑。
　　“你到齐老师办公室来！”周洛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完……”言祁看着暗下去的屏幕叹了口气，羽绒服才刚穿了一只袖子，顾凡帮他把另一只袖子穿好：“你哥生你气啦？”
　　“我忘记跟他说我今天练鼓了。”言祁穿好衣服后又把围巾围好：“回去给他做顿好吃的谢罪吧。”
　　“你和你哥感情真好。”谢一说：“亲哥？”
　　“没血缘关系，说来话长。”言祁摆摆手：“我得走了。”
　　“快走吧。”谢一把顾凡的贝斯从他身上摘下来放进箱子里：“我们也得回教室上晚自习了。”

　　言祁一路跑到齐老师办公室，站在门口双手扶膝大口喘气。
　　他用力深呼吸再把气顺匀吐出去，定了定神，轻声推开办公室的门。
　　先映入眼帘的永远是走温和派路线的齐老师，然后才是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脸严肃看成绩单的周洛。
　　言祁看到周洛脸上的表情，心里“咯噔”一声。
　　“跑哪儿去了？”周洛连眼都不抬，直接开口问。
　　“今天练鼓。”言祁说，“哥……”
　　“你语文和数学是怎么回事？”周洛把成绩单递给他：“我也忽略了问你学校各种考试的成绩，之前的成绩单都是你模仿我的签名签的？”
　　言祁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非常心虚，按理来说这种事情就算周洛知道了也没所谓，但当着齐老师的面，周洛这么严肃的对他说话，言祁还从没遇到过，顿时就有点茫然：“哥，我就是……”
　　“语文数学刚及格，英语满分，偏科这么严重？”周洛看着他：“要不是今天我实在是太着急了，我也不会直接来找齐老师。”
　　齐老师抱着白瓷杯喝了口茶，淡定的笑了笑。
　　周洛起身跟齐老师说了几句话后，拎着言祁的后领就往门口走。
　　“哥……”言祁拽了拽他的衣服，突然感觉到周洛的身体在发抖。
　　“哥？哥你怎么……”言祁话还没说完，两个人还没走出楼梯口，周洛已经紧紧的搂住了他，把他的身体弯成了一个不怎么舒服的弧度。
　　“吓死我了。”周洛深深的叹了口气：“真的吓死我了。”
　　言祁知道周洛指的是什么，忙拍着他的后背，语气里带着愧疚：“对不起哥，我今天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知道，就……还是会害怕。”周洛紧紧的抱着他不撒手：“刚才在齐老师哪儿装镇定装的太痛苦了。”
　　“差点我就信了。”言祁松气笑了笑：“不过我还真挺怕你严肃说话的，脸往下一拉，我就紧张。”
　　周洛划了一下他的鼻梁：“紧张归紧张，寒假给我上补习班吧，你确实偏科的太严重。”
　　“我只要用用功就能把成绩提上去，过两周就是期末了，我保证拿班级前三。”言祁的声音很坚定。
　　周洛松开他，接过他的书包，站在教学楼门口帮他把羽绒服拉链拉到下巴上，“言祁，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
　　言祁看着他：“哥你直接说。”
　　“你……想出国吗？”周洛问。

　　言祁坐在副驾驶没出声，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二十分钟了。
　　周洛也不知道自己是触到他哪根弦了，言祁就跟变脸一样，脸色倏地煞白，没有再看他一眼。
　　到了家言祁径直走到厨房开火做饭，穿戴围裙洗锅浇油动作连贯一气呵成，不一会儿屋里就飘满了饭香味。
　　周洛坐在沙发上想了半天自己刚才说的话，想来想去就只有那一句关于“出国”的最可疑。
　　他把饭菜端上饭桌的时候，偷摸瞥了两眼言祁，发现他看上去面色缓和多了。

　　“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周洛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放进言祁碗里，自从他学会做清蒸鱼后，爱吃鱼的周洛顿顿都要求能有清蒸鱼。
　　“嗯。”言祁闷头吃饭，还和小时候一样只吃青菜，几口下来也就把刚才周洛夹给他的鱼肉吃了。
　　“是我问你想出国吗？”周洛悄声问。
　　“嗯。”言祁又吃了两口米饭，放下碗筷，手臂放平在桌面不作声。
　　“言祁。”周洛也放下筷子，“不是我有这个想法，我是在问你，如果你想出……”
　　“不想。”言祁打断他：“哥，我不想，我劝你最好也别有这个想法。”
　　“我只是觉得你英语很好，国外的教学质量我也了解，你从小就喜欢英语，四中也有出国班。”周洛说完，看着低沉着脑袋又继续玩儿沉默的言祁，顿时就有种无力感扯的他耐心一点点流失：“抬起头，哥在跟你说话。”
　　言祁没有抬头，盯着最近的一道菜盘子愣神儿。
　　“言祁，抬起头。”周洛尽量温柔的对他说。
　　言祁把头抬了起来。
　　周洛皱眉看着他。
　　言祁看了他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看手臂上滴下来的眼泪，抬手一摸脸：“我……”
　　周洛赶忙从椅子上跳起身，拿着纸就往他脸上抹：“怎么搞得，怎么哭了，是我刚才语气太重了吗？”
　　“没有，我有时候没有感觉到自己在哭，我也很少会哭。”言祁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又用纸抹了抹鼻子。
　　“吓着我了。”周洛捂胸叹气，起身把言祁从饭桌前拉出来，牵着他的手往往卧室走。
　　言祁回头看了眼餐桌，周洛见状把他的头扳了回来：“碗一会儿我洗。”

　　走回卧室关上门，周洛坐在床边才觉得心里踏实下来。
　　暖黄色的灯光看着让人舒心。
　　“到底怎么了？”周洛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跟我说说。”
　　“哥。”言祁抓着他的手，用力按着：“别让我离开你行吗？”
　　周洛看着言祁满脸委屈，又听到他说的这番话，心里突然心疼的不行：“怎么会这么问？”
　　“我不想出国，如果可以我连学都不想上，我想每天醒来就看着你什么都不做，我觉得……”言祁拧了下眉，表情又紧张又茫然，想了一会儿才补全后半句：“心安。”
　　周洛笑着捏了下他的鼻子：“总有一天你也会长大，也会谈朋友，也会结婚生子。”
　　“不会，我也没想过。”言祁捏着他的食指，一下是一下：“我就想过给你养老。”
　　“你让我很有压力，我没有想过让你报恩。”周洛看着他轻声说。
　　“这不是报恩。”言祁看着他：“我想做的，你拦不住我，我不想做的，你也逼不了我。”
　　“哟。”周洛冲他一挑眉：“是个小大人了，敢这么和我说话了。”
　　“所以哥，让我照顾你，你也理所应当接受我对你的好，行吗？不然我们谁都会有压力。”言祁认认真真的看着他。
　　“我没压力。”周洛往后一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我非常心安理得的让你给我做饭。”
　　“我愿意当一辈子长工。”言祁笑着躺在他身边，和他肩挨着肩。
　　“那我愿意当一辈子食客。”周洛把胳膊伸到他脖子下面，把他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言祁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绝不含糊，停了两周架子鼓的训练，中午在宿舍里连午睡的时间都用来啃书，恨不得把头直接埋进书里再也不出来了。
　　两周后在周洛办公室，言祁把自己在班级前三的成绩单递给了他。
　　周洛还没接过来，就被破门而入的程野扯了过去：“我操，言祁，你可真牛逼。”
　　周洛指着他：“别在我弟弟面前骂人。”
　　“你以为言祁不骂人？”程野眯起眼笑了起来：“都说孩子当着家长一套，背着家长又是一套，小心你养了条大灰狼以后跟你对着干。”
　　言祁一脸心虚的咽了口吐沫。
　　谈莹莹敲门进屋，先是对言祁笑了笑说：“小帅哥你来啦？来找你哥哥呀？”
　　“来找我女朋友。”言祁看着他。
　　谈莹莹愣了一下，然后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你们瞅瞅，只要我人长的漂亮，说不定男朋友现在才上初中呢。”
　　“初一。”言祁说。
　　一屋子的人都笑着看着他。
　　谈莹莹叉着腰喘了会气，抬头对周洛说：“社长，车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言祁愣了愣：“去哪儿？”
　　“去滑冰。”周洛笑着说：“俱乐部明年年底准备举办一个小型滑冰比赛，出版社会滑冰的都报了名，我带他们去练练。”
　　“到时候可得给你女朋友加油哦。”程野对言祁说。
　　“你难道不得比我更卖力吗？渣男。”言祁说。
　　“周洛！管管你弟弟！”程野恶狠狠的对周洛吼了一嗓子。
　　周洛非常满意的冲言祁点了点头，竖了个大拇哥。
　　谈莹莹扶着言祁的肩笑的很开心。

　　开春的时候白衍明的稿子过了审，校对完毕后周洛也要了一份拜读，越看越觉得有趣。这人文风幽默，格局大气，文笔流畅，读起来轻松舒服，又非常有内涵，引人思考。
　　“我觉得差不多了。”程野说：“这个人可以签。”
　　“我听你们的意见，你们说行，我只管在甲方签字盖章就可以。”周洛笑着说，“把合同给人寄过去吧，他的责任编辑定下来了吗？”
　　“让方婷做吧，她虽然来得时间不算长，但我们也不能总用老编辑，也得多锻炼锻炼年轻人。”程野说完自己先乐了：“我怎么感觉这话说出来显得我有多老似的，明明我比方婷都年轻。”
　　周洛看着他：“出版社催人老。”
　　程野笑着整理好手上的材料：“哦对，有个事儿我得和你说说。”
　　“什么事儿？”周洛停下手里的笔。
　　“金妍回来了，她想来元力。”程野顿了顿，一点不遮掩的说：“周洛，你也到适婚年龄了。”
　　“你都没结婚，我结什么。”周洛不以为然，继续低头写字。
　　“我！”程野没注意自己音量，这个“我”字一出来差点把自己吓一跳，赶紧又小声说：“我他妈结的了吗我！”
　　“那我为什么非要结？”周洛没有抬头。
　　“你……”程野盯着他，看他依然奋笔疾书，从沙发上跳起身蹿到他面前夺过他的笔，以一种非常严肃的口吻质问他：“你有情况？和我一样？”
　　“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周洛瞪了他一眼：“不结婚就非得跟你一样吗？单身，贵族，行吗？”
　　“单身可以，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说自己是贵族。”程野把笔还给他：“什么时候出版社利润做到千万以上你再大言不惭的。”
　　“滚。”周洛没好气的笑着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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