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仙是村里的一把手

　　槐生的忧虑不无道理，他近千年扎根于石河村，熟知此地气候水文，虽然现在才一个多月没下雨，但大旱却已有征兆。

　　在忐忑等待中，时间滑进了八月，天上却仍旧滴雨未落。石河的水面又降下了许多，河床已隐约可见，村中水井的水位也逐渐往下，有几口打得浅的井已然见底。

　　村民都陷在焦躁不安的情绪中，来土地庙祷告求雨的人一日多过一日。

　　连禾去了附近几个村镇看过，大家情形都差不多。几位土正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决定选派代表往云泽求见云泽水君，即便求不来雨，总也得问明大旱的缘由。
　　最后定下由连禾与另一名名唤高颜的土正同往。

　　连禾还是首次去云泽，路上自是由高颜带路。

　　“云泽水君脾性如何？可有什么忌讳？”连禾向高颜打探。
　　高颜知道她的担忧，回道：“放心，水君虽说话处事有些过于严峻，但对女仙向来会客气一点。”

　　连禾明悟了，她就说嘛，那些土正怎么会将任务选派给自己这么个新丁，原来有这么个原因在里头——他们这些人中只有她和高颜是土地婆，其他的都是土地公。

　　高颜看了她一眼，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水君不喜欢女仙言谈举止轻浮娇媚的，到时候你我说话行事需格外端庄持重一些。”

　　连禾点头表示明白了：就是从头到尾摆出一张严肃脸就对了！

　　云泽距离云州郡不远，两人御风而行，大半日后便到了云泽岸边。

　　眼前碧波浩荡，水天一色，看得自大旱之地而来的两人心怀一畅。

　　高颜识得路径，领着连禾一路穿水而过，又行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来到水底云泽水君的洞府前。

　　有两个绿衣的水草精正守在宫门两旁。
　　高颜递上拜帖，一名水草精接过看了看，有些为难：“水君今日有客，恐怕两位得等上一等。”

　　这倒是不巧了。高颜只好道：“我等为云州郡旱情而来，事情紧急，烦劳执事向水君通禀一声。”

　　两个水草精对视一眼，一个拿着拜帖前去禀告，另一个将她们引进一间偏厅：“两位就请在此稍等！”

　　连禾两人点头，择了石椅坐下静等。
　　这一等便是一个多时辰，高颜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在厅内踱来踱去。连禾亦是有点心焦。

　　“我再去找人问问。”高颜道。
　　连禾也站了起来：“我与你一起吧！”

　　两人出了厅门，打算再寻只鱼怪草精问询一下，岂料走了一路，除了一丛接一丛的珊瑚树，愣是没见到半个人影。

　　莫不是寻错方向了？
　　正当两人迟疑着要不要回头时，却见前边珊瑚树旁有一行三人走过，当先一人身穿墨蓝衣裳，外表是个方长脸、八字胡的中年人模样，至于另一对男女……

　　连禾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是他们……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呐！

　　“云泽水君！”旁边高颜低低呼了一声，目光落在那墨蓝衣裳的中年男仙身上。
　　她扯了连禾便要追上前去。

　　连禾却拉住了她：“水君正在会客，又摒退了左右，我等贸然上去似是不妥。”说完竟是径直转身走了。

　　高颜轻跺了下脚，有心想上前，又觉得连禾说的不无道理，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追着连禾去了。

　　前边珊瑚树旁，那名男客似有所感，转头往方才连禾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却只来得及捕捉到一角离去的衣影。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了？”边上女子注意到他的异样，不由问道。

　　男子轻轻摇了摇头。
　　应该只是错觉吧！她又怎会出现在此呢？

　　这时云泽水君正说道：“今日却是巧了，不止两位上仙光临鄙处，连那难得一见的宗琉真君也来了。”

　　“哦，这位倒是千年难得出来走动一回，这次怎会来水君这里？”男子按下心头的一点异样，转头问云泽水君。

　　云泽水君答道：“还不是为着云州郡大旱之事，真君他现居云州郡，见郡内多月未有降水，便顺道来问询一下。”

　　“原来如此。”男子颔首。

　　另一女仙则浅笑道：“倒也巧了，不瞒水君说，今次云州域内旱魃为虐，以致天旱难雨，天庭派我与玉衡下来，正是为了解决此事。但那旱魃异兽本领非凡，仅凭我与玉衡要想将其降服殊为不易，所以特来邀水君助拳，如今既然宗琉上仙也关切此事，我等倒是正好邀了他同往。”

　　男子听后有些踌躇：“听闻宗琉真君不理闲务，不知肯否相帮？”

　　云泽水君道：“我与宗琉真君虽不大熟，但几次接触下来，觉得他也不似传闻冷淡，两位既有心相邀，不妨前去一问。”

　　两人点头，云泽水君便领着他们继续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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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连禾快步离开后，又行了好一会才停了步，抬头四顾，却是迷失了路径。往身后瞧，那高颜土正竟也不见了踪影，莫不是自己走得太快，将人给甩开了？

　　她又四处徘徊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能找到回那座偏厅的路，也没碰见可以问路的精怪。
　　这下麻烦了……
　　她怕自己随意乱闯，闯入了不该进的地方，或是又撞上什么不该撞上的人，便索性寻了一处圆石寻下，想着那高颜就在左近应该会来寻找自己的。

　　坐下后，她忍不住回想起刚刚撞见的那两人。虽已隔了数千年，她仍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谁让神仙的容颜总是历久未变呢！

　　前尘往事也随之翻滚而来。

　　数千年前，她还是一只刚刚修成人身的小妖，因为好奇人间繁华，便偷偷去了人间玩耍，不料初入红尘就撞入了一位捉妖天师的手里，危急时刻有一位小公子救了她。她那时不谙世事，又误听了几个凡人的话本子，便想着要去寻那位小公子报恩。

　　人是找到了，这恩一开始报得也还算顺利。她化身凡人，进了那位小公子的家中，成了他的女使。两人青梅竹马，相伴长大，公子温柔，对她亦是另眼相待。

　　公子对饮食要求甚高，她便用了心地去学，一手厨艺无人不夸；公子对品酒别有兴趣，她便也遍读各种酒典酿方……

　　豪门大户，家宅内脏乱事多，她本想着就这样伴在他身边，护他平安便也算是还报了这份恩情，却没有想到，随着两人相伴日久，公子对她竟渐生情愫。她自是知道人妖殊途，不敢逾矩，却渐渐抵不过他一颗真心……

　　正当两人情意渐浓时，不曾想一夕惊变。

　　她的公子竟是天上的玉衡星君下凡来历劫的！
　　摇光仙子自天而降，恢复了他之记忆，而他醒后恢复仙身，自也识破了她的精怪身份。

　　摇光仙子斥她为狐媚妖孽，他冷眼旁观，不发一语。她争辩自己从未想过要坏他仙基，他才淡然说了一句：“凡间种种，譬如朝露，往事前缘，只做云烟。”

　　真是可怜可叹！
　　原来她由始至终不过是他凡间一劫中的过客而已！

　　如此也罢，他既不再是凡间的那个温柔少年，她自是死了心、断了念，不会再作纠缠。

　　本以为此事就此告终，然未几摇光仙子竟又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玉衡说，历劫已毕，这凡间因果还是彻底斩断得好！”

　　她好不容易逃得性命，从此摒除凡心，专心修炼……

　　弹指数千年，不曾想再相逢却是在这云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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