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仙是村里的一把手

　　连禾看着眼前的土地庙，已经呆愣半晌了。

　　土地庙本身只有一人半高，巴掌大的地方，倚着一座土丘而建，庙前荒草丛生，庙中蛛网百结，庙身残砖破瓦，两扇庙门更是不知所踪……端的是破败不堪！

　　想起方才颁仙旨的仙使那同情的眼神，如今她可算是明白了。

　　这地方怕是连野狗都不愿意来做窝吧！

　　她叹了口气，谁让自己是普通精怪修成的仙，也没个仙家后台，能顺利入了仙籍、牧守一方地界已算是不错了。

　　她收拾收拾心情，准备先安顿下来再说。

　　手指结印，几道法诀打出，方才打个喷嚏就能扬起三层灰的破屋子，勉强能入目了，就是放眼望去一片空荡，四堵墙、数根梁、几片残瓦，就是庙的全部家当了，噢，还有半截土塑的神像，头歪耳残，色彩剥落，一脸苦相。

　　连禾对着神像眨巴眨巴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土地庙，却见远处一条绿色人影正颤颤巍巍地往她这边行来。

　　来人是只槐树精，绿衣绿帽，白眉白须，满脸橘子皮似的皱纹，除了衣着怪异些，倒像是个乡间常见的老翁。

　　“小妖拜见仙长！”槐树精走到近旁，施了一礼。

　　他是石河村土生土长的精怪，土正之神到位，地气变化，他作为所属妖民，自然能第一时间感知到，只是他没想到这位新任的土地神竟是这般年轻娇嫩的面貌。

　　连禾第一次被称呼为仙长，心中有点雀跃。“你是此地修行的树精？”她调整着神情，提醒自己，刚走马上任，面对辖下的精怪还是要显出一派既端严又和煦的模样才好。

　　槐树精点头：“小妖名唤槐生，就扎根在前边村口，自从生了灵智修行至今已有九百多年了。”

　　连禾微露笑意：“我名唤连禾，新任此地土正一职，初来乍到，对此地情况还不甚了解，你既是此地居民，那我有些事正好向你询问。”

　　槐树精自是点头：“您尽管问，小妖一定知无不言。”当下将自己所知情况，一五一十地向连禾禀告清楚。

　　“石河村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民风还算纯朴，就是地处偏僻，人丁不旺，更因之前的土地神位空缺了数十年，村中灾变较多，就有不少村民迁走，剩下的人也渐渐弃了此地香火，另往别处的庙宇道观进香、求平安。”槐树精缓缓说道。

　　连禾看了眼破败的土地庙，微叹：“神位无主，无法护佑他们，百姓另寻庇护，也属正常。”又问，“此地除你之外，可还有其他修行人士或精灵妖怪？”

　　槐树精回答：“村落里没有，但北边野山外围住着一只黄鼠狼精，偶尔会进村偷个鸡什么的。而野山深处的精怪自然更多些，不过平日里不太出来，小妖也不太清楚。”

　　连禾认真记下。她所牧守的石河村地界不大不小，村子北边临着一片野山。这野山山势不高，占地却甚广，连绵起伏，内有幽谷，其间密林广布，瘴气弥漫，当地人轻易不敢深入。此山也无山神坐镇，她知道这种无人监管之地向来是精怪们的好住处，但对附近的村落而言，却实在是个威胁。

　　作为土地神，连禾自是要承担起护卫地方的职责，可她担忧的是：自古强妖胜弱仙，也不知道这些精怪的法力如何，自己打不打得过？

　　一般来说，土地神的仙力是和他所受香火的数目直接挂钩的，所受香火越盛，念力积攒越多，仙力就越强，等攒够十万香火，便算功德圆满，运气好的话就能升职做个城隍，甚至由地仙飞升为上仙。

　　现下连禾刚成仙任职，身上一点香火功德都无，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她的法力恐怕高不到哪去。

　　当天夜晚，连禾缩在土地庙中，开始盘算起白手起家的计划。

　　首先，还是要尽快恢复庙里的香火，而要恢复香火，就要让村民知道土地庙的灵验，但问题是现在村民来都不来，她总不能上门吆喝“你地儿的土地神上任了，赶快来拜拜”吧？

　　唉，真是头疼！她以前一心只管修炼，对这种经营之事着实不太通晓，最后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直接显灵。虽不是直接上门吆喝，却也相差不远了。

　　其次，北边野山内的精怪的情况得尽快了解清楚，是善是恶、是正是邪，她也好有个章程。

　　她的想法是，若能和平共处最好，若不能，打得过就将其收服，打不过就只能徐徐图之了。好在整治妖民虽也是各方土地神的职责之一，但仙界基本都默认：那些难缠的妖怪，土地神即使管不了也不追究责任，否则当初唐僧取经那一路上的土地早不知该被撤换多少回了。

　　此外，石河村凋敝已久，庇护生灵、调风济雨、兴旺六畜之类的事务，她也要一一施行起来。

　　……

　　第二天一早，连禾按计划要向村民显个灵，为土地庙开个张。挑选好对象、地点，设计好台词，带着三分紧张六分兴奋一分羞涩，她准备开始她的表演——

　　“啊！”正打算上山砍柴的村民甲看着晨雾中突然现身的年轻女子，怪叫一声。

　　“有狐狸精啊！”他身子抖了两抖，下一刻转身飞似地跑了。

　　连禾眨了眨眼，打招呼的手才抬到一半。要不要跑那么快啊，她还没来得及说词呢！她低头看了下自己，看来自己这容貌不太符合百姓心中土地神的形象，还是得换一个模样才好。

　　幻化已毕，她再次准备开始她的表演——

　　“啊！”正打算上山打猎的村民乙看着晨雾中拄拐走来的年老妇人，怪叫一声。

　　“老狐狸精啊！”身子抖了两抖，下一刻转身飞似地跑了。

　　这野山中的狐狸精一定出来害过人，要不村民怎么这么大的心理阴影？连禾愤愤想道。

　　她低头又看了下自己，看来还得再换一个模样。嗯，这次得变个性！心念一转，幻化已毕，她再再次准备开始她的表演——

　　清晨的树林一片悄寂，林霏如烟似雾，连禾披着金色晨曦缓缓现身，脸上是她自觉恰到好处的慈祥笑容。

　　面前割猪草的村民丙瞪圆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很好！没有尖叫！成功的第一步！凡人，来向本仙说出你的愿望吧！连禾轻吐一口气，准备说词——

　　“啊啊啊！啊！啊！啊！”

　　连绵的尖叫声响起，连禾只觉得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这是黄大仙啊！”村民丙抖着身子，下一刻扔下装猪草的竹筐，转身飞似地跑了。

　　“喂……你东西掉了……”连禾张了张嘴，无声地说道。

　　接连三次都是失败，连禾很是沮丧。看来光靠她自己是不行了，得找个帮手。她掏出传讯法宝，想了想，给某人去了消息。

　　半晌后，一只身形颇大的七彩文鸟从天而降。

　　“连禾，没想到你当了神仙居然还能想起兄弟我！果然够义气、不忘本！”七彩文鸟落地未稳，便呱呱叫道，“快来跟我说说，当神仙感觉怎么样？好不好玩？”

　　“唉，有啥好玩的，比妖精还不如。”连禾拉着一张苦瓜脸。

　　“不会吧！”七彩文鸟落地后，抖抖尾羽，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身着七彩花衣的圆脸青年。

　　“不是俗话有云，世人都说神仙好，做了神仙乐逍遥嘛！”他绕着连禾踱了一圈，抹抹鼻子，欣羡道，“瞧这满身的仙气，真是好闻呐！”

　　“真的呢，我找你过来，就是想请你帮忙的。”连禾无奈地摊手。

　　七彩文鸟好奇加不解：“你都当了神仙了，还需要我这妖怪帮忙？”

　　“唉，事情一言难尽，咱们边走边说。”这边村民来往较多，说话不太方便，连禾领着他往土地庙走去。

　　两人走后，树林远处的一颗大树后面，悉悉索索露出三颗脑袋。

　　“怎么样？看清了吗？”村民丙问村民甲。

　　“离得太远了……”村民甲摇头，又转头问村民乙，“兄弟，你是猎户，眼神比我们好，有看清楚吗？”

　　村民乙挠着头皮，喃喃道：“好像是只野鸡，一晃眼就变成了一个人……”

　　“乖乖！原来不是黄大仙啊！”村民丙低呼。

　　“也不是狐狸精。”村民甲接口道。

　　“而是鸡精！”三人异口同声，随即面面相觑。

　　良久，村民甲长叹一口气：“自从咱们这儿的土地庙废了以后，妖怪真是越来越多了！”

　　“是啊，要不让村里把庙重新修修？”村民乙提议。

　　村民丙却是摇头：“我听上一辈的老人说过，三十年前土地庙重修过，香火也旺过一段时间，然而却没什么用，村里出的事仍旧一件接一件，没比之前太平多少……这才把庙再次荒废了！”

　　“唉，还是去县城的留仙观求个平安符吧！”村民丙捡回自己装猪草的竹筐，叹着气走了。

　　“我们也赶紧走吧！小心那妖怪再回来！”另两人也急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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