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解仙录

作者:四喜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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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肖酷似 舐犊之情


      就在俞锦斓索性将那未来的知州之位自封在自己脑袋上的时候。却不曾料到,他的淮叔叔满脑子都是家事,完全没有再升一级的打算和志气。

      二公子知道淮子望在外面等的心急如焚,几次起心要捉弄一下这个蠢货。但都为了顾全大局而强忍住了。

      最后,他走到垂首站在一旁的秀儿处,低声向她吩咐道:

      “这次不用你跟来,你好好伺候葛大人便是。到了晚上,他让你去哪儿你就去哪儿,不可违抗。此行之后,我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到葛府当夫人。”

      二公子声音低沉温柔,很有几分一诺千金的味道。秀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何想,脑子里面乱哄哄的一团,只低声嗯了一下。

      二公子一看都打点好了,心下也知,若是自己再磨蹭,估计能把外面等着的淮子望给急疯。便拽着还在出神的柔儿,往府外走。

      淮子望自远处看见二公子揽着柔儿向自己走来。完全将之前自己所言全当成耳旁风,毫不在意,顿觉头疼不已。

      他本想再做请求,让他把柔儿交与堂内那个丫鬟照料。可他还未开口,脸上的表情就已将心中所想全部暴露给了二公子。

      二公子平时最厌烦的就是别人对他的决定几番怀疑。且这两日柔儿皆表现出了之前从未有过的反骨之行。淮子望还偏偏在这个时候对他的掌控能力再三质疑。简直是非逼着他带着柔儿去林场一趟不可。二公子心中的不快几乎达到了顶点,看着淮子望的脸,抑制不住的恼厌,心道:

      “一个小小的女傻子,左右不过是只会挠人的小猫儿。昨日还被我给剪了指甲,能翻出什么大浪来。也值得你一个堂堂知州婆妈这么半天。难怪你能养出个那样的废物儿子来。”

      他在心里如是想,面上故作温柔的对柔儿说:

      “咱们这趟要走好久呢,你要乖。”

      淮子望听着他这话,知道二公子是在向他表明立场说:

      “别枉费口舌了,这女子此行跟定我们了。”

      瞬间便被一种熟悉的无力感包裹住了全身,自我安慰道:

      “俞兄那么精明的人也敢放手将仕途大事交给这侯爷,想必他是极其靠谱的。况且此事是我有求于他,他想怎么着...便怎么着吧。”

      柔儿还沉浸在手中两团毛绒绒的玩物所带来的新奇里。头也没抬,嗯了一声,在轿夫的搀扶之下上了车。

      二公子对着淮子望温和一笑,向着柔儿笨拙的背影点了点头,一副:你看,真的不用担心,的样子。被二公子彻底打败的淮子望在心中哀叹了一声,赶紧于二公子之后上了轿。

      因为淮子望之前的那番行为惹恼了二公。但上轿之后就是故意晾着淮子望,脸上表情虽然柔和,但闭口不言,打定主意要戏弄一下淮子望,让他好好着急一番。

      淮子望没料到二公子会这样反应,心里又急又乱。可二公子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疏离气息实在太过沉重。他心中虽十分着急,但几番想要开口,却又无端语塞起来。心中气闷难郁,甚至连胸口都疼了起来。

      一行三人居然就这么在轿内默默无言的坐了半晌。

      直到轿马从平坦的官道,行驶至通往林场的分叉口时,情况才稍有改观。

      那林场是依着远道乡与乞元乡之间的山林建的。不仅林场内部的树木繁密。连周边的通路也有长有许多细小的灌木。加之土质有些松软,轿马一旦行驶在上面,便会有些颠簸。

      柔儿身子轻,被突然而来的马车颠簸惊的一愣。这才愕然的回过神来,发现轿子与之前所坐并不相同,又没见到秀儿的人。眼前只有个不甚熟悉的淮子望。这突然而来的新奇紧张,让她忍不住抬头小声向二公子问道:

      “秀儿和葛大人为什么不在......”

      她的声音细细柔柔的,显得很稚气,过于矮小的身材,也使她看起来比同龄的少女要小很多,再加上她脸上特有的那种痴傻的怯懦表情,让淮子望不由得想起了家中之事。他心中越急乱,话反而越说不出口。

      不知觉间竟盯着柔儿看着失了神,二公子看着淮子望那像是透过柔儿回顾过去的恍惚神色,心下暗笑。报复般的用那种呵哄幼儿的语气对柔儿说:

      “秀儿和葛大人要去做别的事情,我们一会儿再回去和他们玩好不好。”

      柔儿很少听到二公子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虽然感觉到很诧异。但却被微妙的鼓舞到,笑着嗯了一声。

      鬼使神差的,淮子望用近乎于怀念的语气,向柔儿问道:

      “小..妹.妹......”

      发现自己误用了如此微妙的称呼。不过他很快察觉到了自己用词的不当,尴尬的换了一下称谓:

      “小如君,今年多大了?”

      这还是第一次被别人问到这个问题。柔儿一愣,求救般的将目光投向二公子。二公子虽然为此十分满意,但仍装出几分惋惜道:

      “她小时候生了病,烧坏了脑子。对自己的年岁不太清楚。”

      接着对着柔儿说:

      “你今年十六了。”

      见着柔儿呆呆的念了一遍十六这个数字,二公子再次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果然,纯衣侯没有教她数数。”

      越无知就越可爱,二公子对纯衣侯的做法感到十分理解。如果不是必要的话,纯衣侯估计连那些符也不会让柔儿去学,二公子想。想要让她保持现在这样天真可爱,就不能让她接触太多无谓的东西。

      不过......教她画符的过程应该也很有趣。通常,很少人能够在教导柔儿这样的痴儿时,克制住自己不朝对方发火。但视情况而定,各人会有个人的做法。虽然二公子知道经常夸奖对方的细微进步,会让整个教学过程更轻松更快捷。但一遍一遍的苛责柔儿,向她灌输你很笨得观念,却另有一番趣味。纯衣侯也一定好生享受过她的眼泪和哭泣吧。二公子得意的想,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饕足的笑意。

      淮子望似乎也从他嘴角的笑意中品味出了什么。一时间,忧虑的心情被一阵怅然若失所替代,不禁羡慕起二公子来。

      “是啊。虽然照顾起来会有点累。但是依赖着自己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如果对方可以一直不要长大,那就好了。”

      但毕竟心里揣有急事,他很快回过神来。将话题移到了此行的目的上。

      “侯爷.....在下有一事相求。”

      看到他说到了正题,二公子微微一笑,安抚般的说道:

      “淮大人不用担心,神木一事包在小侯身上。不过此事急不了,还需从长计议。”

      说着将手伸进自己的袖内,拿出了一块木牌递予淮子望。柔儿因为还在纠结于刚刚淮子望询问她的年龄一事。所以暂时还未将目光放回到手里的毛球上,也见着了二公子拿出来的那块木牌。因为她记忆力不好,所以只觉得眼熟,并没有想起它正是之前葛慈专门从俞锦清处拿来的那块。

      “这是......”淮子望一时间有些怔忪,十分不解的望向二公子。

      “淮大人,贵人多忘事。这块木牌正是上次我来此公干时,俞大人用来号令众木的那块神令。”

      淮子望经他这么一点,才恍然大悟的拿双手去接。因为动作的原因,他手背从袖口处露了出来,上面青紫一片。二公子瞟了一眼,装作没看见,对小心翼翼捧着令牌的淮子望说:

      “淮大人,这令牌上有我所淬的法力,又是用林场中的神木做的。是此次最为重要的媒介。请淮大人将它贴身带在身上。到了行法那天,它才能代令众木。”

      淮子望看着二公子脸上那严肃的神色,心头一紧,不自觉的握紧了那木牌。但不过一会儿,他就将那木牌松开。放在膝盖上,慌忙说道:

      “可下官并无号令众木的德行操守。我那儿子...,,,可不比得俞兄的那两位公子啊。”

      说着,淮子望想起了俞嗣宦在火光映衬下的那张阴郁的脸。

      淮子望和俞嗣宦是同窗,抑是同僚,两人的情谊自从儿时起,一直持续到了几年前俞嗣宦之死。说实在的,他们这种感情何止是在勾心斗角的官场内,放到哪里都十分的罕见。淮子望觉得,这是因为他们两人的性格所致。

      和淮子望黏黏糊糊的婆妈性格不同,俞嗣宦好像天生就非常独立,对于己身之事,他也一向思虑的非常周到,且做事毫不拖泥带水十分的干脆。这种利落体现在各种地方,刚开始是在读书上。

      俞嗣宦从不读闲书。

      虽然功课文理十分的卓越。但是只要提起书本之外的文章,俞嗣宦就是一脸的错愕。虽然这种表现好像是只会死读书的呆子才会有的,但淮子望知道,对方并不是因为太蠢才如此。宁勿说,俞嗣宦就是太聪明才会这样。

      想要拥有识字或是理解文章的能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世界上多得是因为家世不好或者时运不济而永远无法踏进学馆的人。所以只要拥有了这一特权,大多数人都没办法控制自己只看考学的书籍。多少都会被其他文学吸引住。至少在淮子望认识的读书人中,除了俞嗣宦,几乎没有人能抵抗得了那种趣味。甚至有不少人,因为沉迷于杂书而荒废了学业。

      开始,淮子望以为俞嗣宦是因为没有接触过此类书籍所致,为此大感可惜,专门送了本诗集给他。但对方只是略微翻了翻,便放到书架上落灰。因为淮子望确定那本诗集十分的有趣,应该不会是内容出了问题。于是询问俞嗣宦将其置之不理的原因。可对方对他的询问,也表现出了十分的疑惑,似乎是认定自己的所作所为才是最正常不过的,反过来向他询问:

      “春闱不考的东西看它干什么?又何来趣味一说?”

      那一刻,淮子望终于理解了,独立的俞嗣宦和永远拖沓软弱的他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的冷酷和毫不放松。

      不考的书不读,没用的事不做。和沉迷于无聊之物的淮子望相比。俞嗣宦将人生的目标完全放置于功利上。虽然很多人会对此感到不屑,甚至用圣贤谏言来嘲讽俞嗣宦。但淮子望却觉得,俞嗣宦能够只为了功力这点,就纯粹到令他佩服。

      不过他对感情的克制,才是让淮子望最钦佩的一点。

      他俩考中走上仕途后,俞嗣宦立刻娶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女子,只因为他确定对方娘家会给自己的前程带来益处,并且很快有了俞锦斓。要知道,在这之前,俞嗣宦几乎不近女色。一开始淮子望还以为是他和夫人感情太好,所以迫不及待的就生了孩子。但很快他就发现是自己误解了老友。

      契机是淮子望去喝俞锦斓的满月酒时,俞嗣宦脸上的笑容。虽然对方为了体面,在宴上笑着和来客同僚斟酒畅饮。但淮子望可以明确的知道,他看向孩子的目光中是带着审视的。与其说在看自己的孩子,不如说是在名为亲子的物件上寻找瑕疵。就和当年,他看着自己送去的诗集一样。

      所以在俞锦斓三岁时,当俞嗣宦皱着眉头对他说:

      “这孩子不行,不仅长得不够像我,读书也没什么天赋。”,淮子望一点都不惊讶他会另娶一个妾室,并且毫不掩饰的偏爱那个他认为更像自己,将来会更有出息的小儿子。

      有段时间软弱的自己曾经质疑过他对大儿子的冷酷。认为被父亲以不像他为由抛弃的俞锦斓实在太可怜了。但时间与现实证明了淮子望完全是在杞人忧天。不管是被抛弃的俞锦斓还是被偏爱的俞锦清,他们的聪慧优秀都远远超出了淮子望的预计。

      “当大哥的拼命想要夺回一切,自然十分努力,小的那个以自己大哥为戒,也不敢松懈。当然,他们俩的娘也是一样。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读书如此,人生自然如此。多亏了我这个当爹的,他们才不至于荒废人生。”在喜升知州的宴席上,俞嗣宦一边与淮子望碰杯一边得意的说。

      “唉,不要觉得锦清很可怜嘛,多亏了我,那孩子才有这么好的命。那么年轻就压他父亲数头像什么话。不过三年而已,侯爷说他的官运足够他做官做到厌烦!”

      像是猜到淮子望会对拿俞锦清的官运来换自己的前程一事感到不悦一般,醉醺醺的俞嗣宦抢白他。

      尽管此次俞锦清如期考中了,但想到那个如此用功读书的孩子在几年前发现自己落榜时的悲伤心情,淮子望还是觉得他实在是很可怜。

      一想到自己要是处理不好,自己的儿子将会陷入到更糟糕的境地里去,淮子望便立刻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向二公子询问道:

      “听说锦斓此番考了进士之首,如今已官拜按查使司了?”

      “正是。”

      二公子说完这两个字,如愿在淮子望脸上看到了庆幸而又艳羡的复杂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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