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解仙录

　　且说柔儿那方，她与秀儿两人被俞府家仆引至内院女眷住处，所见房舍均秀美精致，雕兰画鵉、园林景色更是十分鲜妍。

　　走了半晌，她们终于走到了内院正堂中，那堂上正坐着一个形容温柔，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一见两人便站起身，笑着迎过来。

　　秀儿知道这大概便是俞锦斓的母亲，赶紧拉着柔儿行了常礼。

　　俞锦斓尚未成亲，其母娘家之人也大多故去。原来俞锦清母子俩在的时候她整日争着闲气，每天都搞得自己精疲力尽，如今她在这家中一人独大，享着无边清福，倒觉得十分的孤寂寥落。

　　今日俞锦清突然到访，还捎带着来了两个侯府深院里的丫鬟夫人，久违的燃起了她的斗志与好奇。

　　说来也怪，她乍眼一看，见着做丫鬟打扮的那个女子已是灵动俏丽十分出色，料想这贵胄人家的佣仆之辈都是如此，那做夫人的肯定更加端庄大方,美艳动人。可一看柔儿，只觉得她年纪尚轻，容貌也不过清秀而已，讶异之外又添了几分艳羡。

　　原来这俞锦斓之母，也是十几岁便嫁与了俞嗣宦为妻，她刚成婚的时候也极受宠爱，没想到这俞嗣宦才过了五六年，就又娶了个比她还年轻的女人做妾。也不管是她先过的门、抑或是她先续的俞家香火，只一味的偏爱那个小妾，连带着对她的儿子也偏心起来。想来那女人不过比她漂亮一点点，就哄得丈夫把多年的夫妻之情忘了个彻底，心全倒一边去了。

　　由此她还以为全天下男人都被那皮相蒙了眼睛，只顾美貌。如今看这侯府夫人，容貌虽只称得上尚可，但那侯爷却是如此珍爱她，出官差时也不忘与其厮守，看来世间也是有痴情男子的，只是自己没遇上良人。

　　她心中一边想着，一边礼数周全的回了礼，让婢女给两人布茶，搬座。那侯府的丫鬟极有礼数，见着她这样，仍是端方的站着，脸上露出浅笑，忙谦逊道

　　“夫人不必这样，我只是一介女婢，怎可与主人同座。”

　　反观那一脸痴憨的小夫人，却只像个提线木偶，让坐便坐，如今听着身边的丫鬟与她客气，也拘谨的想要重新站起来，动作行为缩缩怯怯的，哪像是皇家贵妇，十足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秀儿看见柔儿被自己的客套唬的几乎也要站起来，怕她被俞锦斓的母亲轻视。忙用手压了压柔儿的肩膀，又轻轻拍了拍她背，示意她安心坐下。

　　俞夫人虽觉得这个侯府夫人未免有些太傻了些，但她看在柔儿身为纯衣侯之妻的面子上仍旧极给她面子，笑着对其道

　　“夫人真是好福气，侯爷外出公干也带着您，想必两位已是琴瑟和鸣，恩爱无比。”

　　这是柔儿第一次去别人家做客，自是十分紧张，看着年纪与她母亲相当的俞夫人，虽心生向往，却因为过度的羞怯有些说不出话来。

　　倒是秀儿先开口道：

　　“俞夫人误会了，这位乃是府中小如君。”

　　秀儿听她叫柔儿夫人，知道俞夫人误把柔儿当做了纯衣侯的正妻。怕柔儿因不解其中区别，误承了名号。之后若是被纯衣侯知道了，误会她逾名越号、妄攀高枝，彼时更讨不了好，故此插话纠正。

　　俞夫人一听柔儿是个小妾，顿时联想起俞锦清的母亲来。适才的艳羡一下子变成了不屑，心中暗想：

　　我还道真有什么钟情专一的痴情男子，如今看来不过也是个不念旧情的俗人。与俞嗣宦也没什么两样，出官差只带上她这个妾出来，怕是已把旧妻忘在了脑后。再说这个妾，容貌寥寥，行止呆讷，也不知道那侯爷看上了她什么。

　　思及此处，她不禁又拿出俞嗣宦与她之事两相比较，了然之际，再次腹诽：

　　天下男子果真是一模一样，那女人除了样貌略过自己一点，不就是比她年轻么？想来这侯爷，可能只是偏重女子年纪些，但还是绕不过年轻漂亮四个字。

　　俞夫人越想越凄然，但地位、身份仍让她维持着端庄姿态，巧然改口道：

　　“小如君真是好福气，侯爷外出公干时也不忘与你相伴，想必比那侯夫人还要受侯爷宠爱了。”

　　柔儿听她这么说，心中万分的诧异，平生第一次觉得有人比她还笨。且不说二公子那磨人的怪癖，单论日常，柔儿也经常因为反应不灵光而引得一顿教训，虽算不上朝打暮骂，但日子却是十分的不好过。可似乎在这个俞夫人嘴里，被二公子这么成日里绑在身边，倒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福分。

　　不理解归不理解，但柔儿哪敢说二公子的不是，何况她也说不清楚，便只好低头不语。秀儿看她这个样子，既怕她说出什么错话来，又忧心她这样会怠慢了俞夫人，便一边用手搭在柔儿肩上安抚她，一边对着俞夫人解释道

　　“我们这个小如君是从小就跟在侯爷身边的。只是平时都养在家里，这又是她第一次出府，见着生人就羞的说不出话来，若是俞夫人不嫌我逾越，便由我代答吧。”

　　俞夫人本来就更喜欢这个聪慧得体的丫鬟些，便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秀儿这才放下心来，继续道

　　“俞夫人有所不知，侯爷平日惯常喜静，也不大出门，如今还没有妻室，府内只有这一个小如君，故而也只带了她。”

　　俞夫人见她如此说，一时真是百感交集，只叹事实难料。

　　刚开始她还无比艳羡这小女子，认为她得了个痴情的如意郎君，后来又觉得她也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争她人丈夫的小妾。谁知听这丫鬟一说，才知道她也与自己一样，也是久伴其夫的糟糠。如今，她几番思量下来，竟然又是羡慕又是庆幸。

　　羡慕的是：同为旧情，顶着正妻名头的她哪怕诞下了嫡子，却仍然没法儿挽留住丈夫的心。而这个小妾却得以独占整个男人的宠爱。

　　庆幸的是，她终究还是靠着正妻的名分、靠着那不受宠的儿子过上了安富尊荣的日子。但这小妾虽累年的当着那侯爷唯一的枕边人，但毕竟身分低微。

　　且那侯爷若真痴心于她，又怎么会只让她当个妾呢？可鉴这不过是一时的恩宠，长久不了的。

　　两相比较之下，她又不禁抱有几分同情起来，便安慰柔儿道：

　　“小如君如此受宠，只假以时日，给侯爷生个小公子，侯爷必会将你扶正，做那真正的侯夫人，享无边风光。”

　　柔儿听着她如此说，只感觉似乎在旁人眼里，为换这么一个“侯夫人”的称号而呆在二公子身边是件非常值得的事情。便不仅好奇起她所谓的侯夫人是指的什么，便小声问道

　　“侯....侯...夫人是什么？”

　　此话一出俞夫人与秀儿都是一楞，秀儿心想这柔儿体面终还是保不住，只叹了口气，对着错愕的俞夫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摇了摇手。俞夫人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她总觉得这个小妾，行为迟缓木讷，很有些古怪。适才听秀儿所说，以为她这样是因为没见过生人害羞所至。现在一想，与其说是她羞涩，不如说她愚笨来的准确。

　　秀儿的动作虽有意避开了柔儿，可三人实在处的太近，加之看到俞夫人脸上由错愕转为为难的表情，柔儿便以为俞夫人嫌弃她笨，伤心的再次低头不语起来。

　　俞夫人见她这个样子，心中一软，耐心向她解释：

　　“侯夫人就是侯府里最有权势地位的女子，外人都会尊重你......”

　　俞夫人说到此处，想到柔儿未必听得懂尊重的意思，又进一步解释说：

　　“就是侯府里所有人都愿意听你的说的话。按你的吩咐做事。”

　　说到这里，真正的纯衣侯在时，柔儿就不敢提什么要求。现在更是被二公子像个娃娃一样摆弄来摆弄去。可以说是从来没有人在意过她的意愿。听俞夫人一讲，不禁引得心中大动，又便忙问道

　　“侯爷也会听我的么？”

　　俞夫人没曾想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半敷衍半自我解嘲道

　　“那是自然，所谓贤内助、贤内助，只要你说的有理，侯爷定会听你的。”

　　柔儿不知道什么才能算作有道理，但能够被人“尊重”，特别是被二公子“尊重”的确让她十分的动心，便又问

　　“非得生孩子么？”

　　她这个问题让俞夫人更是十分愕然，在俞夫人眼里，给丈夫生儿育女乃是最顺其自然的事情，是傻子也该懂得的道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又听见柔儿又咕哝了几句。

　　“可我不想生孩子....”柔儿幼年的回忆虽然已经非常模糊了，但母亲生产弟弟时那压抑的痛叫声，仍十分的鲜活。更何况，世上孩子或多或少都像父亲，只要一想到自己肚子里可能钻出来一个和二公子或者纯衣侯十分相像的“小公子”，柔儿就浑身的不自在。

　　俞夫人听她如此说，正要再劝些什么，却听见外面下人请客用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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