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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世子哥哥6
一到西郊的庄子上，元糯就像是放飞了的鸟，嗖的一下就钻了进去。身后的元溪随口吩咐了庄园的管家几句，就抬步跟上元糯。
大概因为建在温泉边的缘故，冬日里庄子上竟然还开着些色彩斑斓的野花。比起寸草不生的国公府和绿油油的闻风楼，此处有山有水有小花，真真是元糯来到这个世界后见过的最美的地方。
啊啊啊！好喜欢！
元糯走在前面蹦蹦跳跳，元溪就默默跟在她身后。一路上的仆役见到主子，都自发的行礼问安，再默默告退。
等走过了一弯廊道，元糯突然不见了。元溪茫然的向前走了两步，左看右看没见着她的人影。
人呢？
肩膀被人从身后环住，眼前变得一片漆黑。一个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位公子好生俊俏，不如把你带走藏起来，这样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她嘻嘻哈哈，“你猜我是谁？猜对了就不把你拐走。”
“……”元溪没答话，他握住脸上的那双手，转过身将它们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元糯正站在廊道的栏杆上，一下子就比他高出了半个头，笑嘻嘻地看着他。藕荷色的衣袖带着些甜香的味道，美好的正如它的主人一样。
元糯一直是个好妹妹，而他却不是个好哥哥。相处了这么久，他都没有好好地，仔细地、认真地瞧过她。
很多人都说青州产美女，这话说的很对，因为她就长着一张宜喜宜嗔的芙蓉面。不像京中的世家贵女，她表情很多，笑起来总有两抹红晕。她偏爱梳着两个髻，又不爱金银首饰。除了第一日见面时她戴了珠花，平日里发间都干干净净。
还有她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眼里倒映的全是你的影子。
在他们相处的日子里，她什么也不要，只是努力陪伴他，一点一点融化他。
刚开始他因此怀疑过她，可是后来他也因此心里有了她。
她还是个孩子，带着点矫揉的天真烂漫。但有时候她又给他一种特殊的感觉，很熟悉很自然，就像她已然长大，陪在他身边很久。
也许世上有些人的到来，真的可能是因为前世注定。
元溪的心开始不规律跳动。他有种冲动，想要趁这个机会亲亲她的脸，毕竟她现在离他这样近。
她是这样天真，满心满眼的都是他，看似调皮，其实总是事事为他考虑。她就像是一份崭新的礼物，那些往日里生病的、孤独的日子都变成了灰白色，好像她来了时间才开始真正运转。
元溪慢慢凑近了她的脸……
元糯见元溪只是看着她不说话，以为他又犯了不爱理人的毛病，气的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将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走累了，哥哥抱。”
“……”气氛被她打破，元溪无声的笑。
这要是换成半年前，他绝对吃不消元糯这一套。不过如今身体好了很多，他一手拢肩一手托腿，就直接将挂在自己身上的妹妹打横抱了起来。
元糯的手还环在他的脖子上，她的耳朵贴在哥哥的胸口，随着他走路的摆动微微摩挲着他心口的衣料。
噗通、噗通……
这是哥哥强健有力的心跳。
元糯的脸慢慢的红了。她闭上了眼睛，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很小很小的时候。
山上的小屋里只有他们兄妹俩，哥哥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入夜后抱着她哄她睡觉。
什么野狼猛虎，什么黑影鬼怪，统统都不怕。
因为她有哥哥。
因为她有哥哥……
后来的日子里，元糯过的很是滋润。
元溪对她越来越宠溺了，简直到了吃饭用喂，走路用抱的境界。
就连元糯三更半夜的突然说要看星星，元溪也答应了。
元糯唯一还不满意的一点就是，元溪还是不爱讲话。她和他谈天谈地谈人生理想，讲的口干舌燥，他经常就点点头，回一个“嗯”。
她好气。
大年夜，国公府拉来了一车子烟火。元溪吩咐下人拿下去，准备晚上守岁的时候放给元糯看。结果吃过年夜饭，元糯的精神状态就不太好，整个人开始昏昏欲睡，怎么也喊不清醒。
元溪开始觉得不对头，白日里她还好端端的缠了他一下午。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安安静静挨着他陪他看书。
他招了随行的大夫，结果什么毛病也没查出来。他有些担忧，于是烟花也不放了，就守在她的床头，照顾她，同时替她守夜。
桌上燃着一只小烛。听着灯芯爆花的噼啪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宁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元溪突然开口说了好长一段话。
“我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死了。她是我爹的发妻，青梅竹马。因为太爱她，在她死后，我成了我爹的一种寄托。”
“我是个病秧子，天生母体孱弱，我爹寻遍名医，十个大夫，九个都说医不好，另外一个只能堪堪吊住我的命。”
“他们都说，我吊着命也只能熬到三十……”
“后来我爹朝堂上的对头听闻了这个消息，找了个探子安插在我身边。他作为小厮和小灰一起陪伴了我五年。”
“最后查出来的时候，谁都没想到是他给我下了药。”
他自嘲的笑了笑。
“但那个时候，十个大夫，已经全说医不好了，谁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
“后来我爹搜罗天下奇药，想要替我保命。过了没多久，竟然认识了个道家的长老，回府就骗我吃了一粒丹药。”
黑暗里，只听闻他深吸一口气。
“用人做的，活生生的人……”
接着声音有些颤抖。
“……我知道这件事时，丹药早已咽下。我想吐，但怎么可能吐得出来。于是我用手抠自己的喉咙，把嗓子都抠出了血。”
“我爹被我吓怕了，说不会再给我吃这些东西……可是谁知道呢，他的保证。”
他缓了缓情绪，继而摸了摸元糯的头，眼神温柔。
“我说这些，是为了和你分享我从前的事情，我愿意对你坦白我的一切过去。”
他的语气居然有些俏皮，有几分元糯的影子。
“又因为怕你伤心，也不想让你知道过去这样不堪的我，所以特意挑了这个你听不到的时候说这些话。”
“其实我不爱说话，就是那个时候得的毛病。”
“呵……我知道你嫌弃，我会改的。”
时间已至深夜。
西郊也有其他贵人的庄子，一到这个点，他们就仿佛有默契般将烟火劈里啪啦的放了起来，夜空都有些被这些烟火划亮。
元溪怕吵着元糯。他搓热了手，将元糯的耳朵轻轻捂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元糯此刻静静地睡着，也许是因为此刻房中只有他们两人，又也许是因为外界的烟火声音很大很吵，元溪能够安心的开口，而不用怕别人听到。
“我喜欢你，元糯。”
“因为你是我妹妹……”
“也庆幸，你不是我妹妹。”
他的声音充满了悲伤。
“我想同你在一起，但我不能。因为我注定活不长。”
“我不想伤害别人，更不想用你的命换我的命。”
“……自从吃了那粒丹药，我就算是背负了业果。”
“连同我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是孽，这辈子不干不净。”
“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
“要先找到你，由我来好好照顾你。”
他终于忍不住，俯下身吻了吻元糯的额头。
“完整地爱你。”
烟火所能贡献的，只是一份转瞬即逝的灿烂。就像元溪心底那些情谊和苦楚，只能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场合，独自表露。
此刻的国公府，完全没有一丝过年的喜庆气氛。
灰衣小童隐藏身影，盯着府上二进出的大门。好几辆布蓬马车正首尾相连，相继进入国公府内，车轮在地上压出了深深的车辙。
值班的人对其视而不见，甚至没有询问驾车之人是否有通行令牌。
灰衣小童赶紧跟了上去。
就在这个深夜，马车吱嘎吱嘎地走着，全是诡异的味道。
马车逐渐行往西边，那是国公府的禁地，国公夫人生前的居所。小童觉得事情不对，想要上前探探。走了两步就看清小院的门口一连守着十多个侍卫，再走下去从任何方向他都将无所遁形。
于是他只好退而求其次，绕到了一处隐蔽点，脚下是刚刚马车行驶过的印迹。
灰衣小童蹲下身子，摸了摸印子上的土。月光下，手上的泥土闪烁着些鲜红的色泽。
闻了闻，是朱砂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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