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

　　初蕾（八）
　　能否延长约定的期限？被如此询问，小梅爽快地答应了。
　　“这事岛屋的退隐老人也知道吗？”
　　“已经和喜右卫门老人说过了。”
　　“如此小梅也愿意在此继续打搅。”
　　嘴里这样回答，小梅却毫无理由地沉下肩膀似乎叹了一口气。……到周岁为止，这不仅是小梅和梶井家的一个约定，也是她在心中对自己定下的一个约束，时间再长就不行了，如果对孩子产生了感情就没法再抽身，在感情还不怎么深之前离开，她是这样决定的，但是，她所担心的感情，早就已经陷入到让她无法控制的深处，将她和小太郎紧紧地相连在一起，不仅如此，现在，通过小太郎，甚至已经连上了梶井夫妻。
　　“我没打算变成这样。”每当小梅察觉到这些的时候，她都会吓得发抖，“这样可就没法给半大人交代了，这可得好好想想了。”
　　小梅就是小民已经没有必要再作说明了。至今为止的一切，都是她和喜右卫门商量的结果。起初，她只打算等孩子出生后就随便送养，但既然有半之助这位父亲，还有梶井家族的存在，就不得不试一下孩子的缘分了，如果没有缘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就这样她把孩子扔在了门口。来做奶娘，那也只是到断奶为止而已，剩下的便是尽早脱身，放下包袱，重新开始生活。……但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小民的思想也开始起了变化，她开始懂得了滨夫人所说的“给孩子喂奶必须以清净的心态，胸怀正直之心去做”，更明白了一个又一个更多的道理。
　　------喜欢就在一起相爱，厌倦了就干脆分手。这种想法是对人的侮辱，这样的说法虽然她还不能完全明白，但也能够理解了。
　　------一对男女从几十万人中有缘结合，这是十分神圣严肃的事情。而这句话，对她却犹如有切肤之痛、深有同感。
　　两个人结合在一起，同心相爱不是玩耍。看着逐渐成长的小太郎，这种感情让小民揪心难熬，而在滨夫人教导的点点滴滴之中，更存在着坚固小民如此感情的力量。------尽早脱身放下包袱，以前想尽早离开，现在，“如果离开这个家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小民对离开开始变得恐慌不安，只要稍微想象一下从这个家离开，回到过去那种生活的自己，她就会因为厌恶而不寒而栗。“只能对不住半之助大人了。”
　　小民这么心想，借着滨夫人的请求，“到小太郎能够站立走动为止”她留在了梶井家中。
　　过了六月的生日，入秋后小太郎开始能够站立走动了。但是到了冬天、到了这一年的年底，都没有人说起期限约定的事。不仅如此，过完年后良右卫门竟然说要教导小民学习汉文，每天他都会按规定一点一点地开始教小民读起书来。……写字，她还在继续练习写千字文，晚上则会由滨夫人教小民针线功夫。小太郎患过麻疹以后，长得肉嘟嘟的很是结实，他的眉毛和口角也和半之助相似得令人难以置信，------要是梶井夫妇察觉了怎么办？尽管小民心中很有些担心，但这也是让小民欣喜若狂的幸福，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她会不由得抱紧孩子，贴脸亲热到孩子躲避不愿为止。
　　就这样日月流逝，三年过去四年了，约定的期限还是那样没有谁会提起，而小民早已像似梶井家家族的一员那样过着每一天的生活，……小太郎六岁时患上了水痘，那时小民为了不让他搔痒，一直看护着他七天七夜不曾一睡，结果小太郎没有留下一点痘疤，小民却因为过劳而病倒了，再加上其他隐疾并发，她几乎连续瘫睡了三个月。
　　宝暦十一年的正月，给小太郎举办了裤桾仪式【注9：裤桾仪式】。庆祝宴会的第二天，一位名叫俣野考太夫的老臣从城里来访，俣野以前曾担任过纳户奉行【注10：纳户奉行】，和良右卫门的关系十分亲密，但因为良右卫门一直坚持蛰居乡下，他也只好回避，一直不曾来拜访过，现在他已经升任国家老【注11：国家老】，头上也已白发苍苍。
　　“其实我带来了一个非常惊奇的消息。”久别重逢的寒暄后，考太夫看着良右卫门的眼睛说道：
　　“估计你肯定没法想象，半之助的所在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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