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

　　石榴（二）
　　“破开它的果皮，就会出现被白膜分隔，这清澈鲜艳的果粒，就像吸饱了少女纯洁的鲜血似的，看着这艳丽的鲜红，会让我产生一种看到你身体的感觉。”
　　那时的真沙，因为真正有了一种被他破开身躯窥探的感觉而袭来了几乎近似于恐怖的羞耻，她不由得浑身颤抖。因为这没法言表的厌恶和屈辱，从那以后，只要被昌藏看着，就会令真沙浑身发寒。------昌藏变得神经质，开始显得烦躁不安，不经意间他就会突然很不高兴，不开口说话，不靠近真沙的身边来。在书房突然高声呼唤，可真沙急忙跑过去，他却又说：“完事了，去吧。”冷漠地将真沙推开一边。但这种情况绝不会持续太久，他马上又会唤来真沙，向她赔礼道歉，嘴里不停地诉说自己的后悔，还一边激动地反复爱抚真沙。
　　“再忍耐一阵子，我一定会升职的。”他抱着妻子绷紧僵硬的肩膀，然后，像被逼得就要破釜沉舟似的如此发誓。“马上就能告别现在这种悲惨的生活了。只要真沙是我的妻子，我什么事都会去做。没有什么问题，我已经有把握了。”
　　十月，婆婆病逝。她就像秋霜融化般静悄悄地去了。临终前，婆婆盯着坐在枕边的昌藏看了好一阵，然后又将目光转向真沙，看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说，就那样合上了眼。她这是，虽然有话想要交代，但却知道说也没用的意思，真沙感受到了婆婆的无奈。------昌藏纵情宣泄，悲愤痛哭。但是，这种有违武士精神的依恋不舍所表达的深厚感情，却更明显地暴露出他脆弱的感情和懦弱的精神，这让真沙反而更加无法看得下去。
　　过完年，二月初的时候，媒人户泽数右卫门突然来访，他好像刚从城堡回家的路上，他身着武士正装站在玄关问道：“松室回来了吗？”然后，稍微想了想说：“等他回来，让他马上来我家一趟。”说完他就离去了。
　　……昌藏没再回家。真沙一直不吃晚饭等着他回来。十二点的时候让婢女先去睡觉，她自己犹豫了好几次，在听到两点的撞钟声后，没脱衣服就钻进了被窝。——听到婢女打开厨房门的声音，她醒过来，发现已经天亮。她马上起床，蹑手蹑脚地到丈夫的起居室去察看，自然没有人影，也没有他回来过的迹象。
　　“出了什么事呢？”
　　终于，真沙心中感到不安，她嘴里喃喃自语，走到走廊，一封摆放在那里的信进入她眼中。真沙就像看到了一件危险物品突然身子一僵，五息时间她胆怯的目光凝视着那封信，终于快速收入手中，怕被别人看见似的急忙躲回自己房间坐下。……那是昌藏留给她的告白、谢罪信。
　　自己做了什么事，你马上就会明白，所以就不多写了。信在一开始是这样写的。自己曾经为了让松室家族能够恢复以前的地位努力过，然而，那并非是为了家族的名誉或者为了自己的高升，而是为了能让真沙成为长老夫人，让她能够过上在物质上、精神上都能得到享受的生活。自己除了想让真沙得到幸福没有其他任何别的野心。希望真沙能够相信这一点，自己只想让真沙能够过得幸福而已。------但是事情失败了，因为过于急躁贪心，自己做下了无法挽回的失败。想来这也是松室家族无法避免的命运。自己即将脱离藩国处置自身。但却无法向真沙谢罪。所以也就不向你乞求原谅，独自离去了。不过还是希望你能允许我祝福你将来能够过得幸福，对真沙而言实在是太糟糕的遭遇了，只希望你能早日从这不幸的创伤中尽快恢复过来。
　　……写的大致就是这样的内容。
　　真沙立刻把这封信烧成了灰烬。那时，对她来说，作为一名武士为了妻子的幸福居然不顾犯罪，毁灭自身，这种毫无武士气概，犹豫懦弱的软言弱语只惹得她气愤不已，但同时她又因为终于获得了自由而放下心来，至于在那短短的文章中所隐含的哀切之情，根本未曾进入她的眼里。……吃完早饭换好衣服后，真沙马上就去了户泽长老的府邸。数右卫门把话只听了一半，就急忙喊来家臣，命令派人前去追赶。
　　“立刻派人骑马往两条大道追赶。也有可能他会利用下雪翻山，在针立沼泽那边也要派出人马。”数右卫门用激动的口气说：“绝不能让他跑了，要尽全力追赶！”
　　真沙就那样留在了那里，户泽家族的武士和婢女去了没人的松室家。……昌藏没有被抓捕到。事后得知，他当时躲在松室家族的家庙，等追捕松懈下来后才离开，越境逃跑了。具体怎么回事不太清楚，他的罪状是挪用了一大笔公款。------真沙就那样在户泽府上待了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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