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

　　内藏允不在家（五）
　　阳光与风里的秋意渐渐浓了起来。别所家看房的老仆弥助偶尔也会过来闲聊。但却毫无内藏允的消息，所谓可能在北方诸国巡游也不过是弥助老人的猜想。但是虎之助能够感觉到，自己心中的想法在慢慢改变，想要探究内藏允的奥秘，这一目的并没有变，但在此之前，他认为自己必须更深地，先从闲右卫门老人那里学到些什么……，那是什么他无法说清楚，但老人平静的一举一动，毫无奇异，平凡无比的话题中，却存在着和虎之助所追求的“道”紧密相关的什么东西。当他在故乡时，老师近藤齋经常说起这样的话。对于所有追求武道的武者来说，天地万物皆可奉之为师，哪怕是一草一木都不会是无用的存在，先人甚至能只观察水面的月影而悟道，没有这种谦逊，百折不饶的追求之心，是无法最终完成百年修行的。虎之助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些话，所以现在他在老农夫闲右卫门这里体会到了老师所言的真实。他觉得能在接受内藏允的教导之前遇到老农夫，实在是一件幸运之事。
　　月半十三夜的入夜时分。河边高悬的月亮美丽无比，虎之助在得到老人允许后，第一次带着奈美离家出门。夜露在苇穗簇拥摇曳的芦苇荡点缀出点点珠光，路旁四周到处都有虫鸣声在欢唱。
　　“冈田大人的家很远吗？”
　　“近江，在近江国的蒲生。”
　　就这样说着话，忽然虎之助惊异地发现，都已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生活了二十多日，至今还不曾说起过自己故乡的事。这种无论去哪里总会被最先问起，自己也会最早说明的事情，在闲右卫门家里却根本没有说起的机会。这缘自于老人的人品。虎之助认为，老人无需刻意表现，却的确拥有一副阔达的心胸，他似乎又有一点，窥视到了闲右卫门的内心。
　　“母亲大人还健朗吗？”
　　父亲呢？兄弟呢？就像纠缠在一起的线团伸展开来，姑娘一个接着一个地开始提问，她一直想问的问题，一下子都涌了出来。
　　两人来到河滩。虎之助和奈美并排在阴凉的小石上坐下，已经亡故的父亲，健康却过度心系孩子的母亲，孝顺且十分关心兄弟的兄长等等，虎之助毫无保留地回答了所有问题。……不知是夜色流逝的引导诱惑，还是月光的调戏，或许是因为，和女孩独处相谈是第一次经验，这样说着话，渐渐的在虎之助心底引发出一股温暖的激动。他很年轻，到二十五岁年龄的如今为止，一直都只专注于武道的修行，从来不曾意识到女性的存在，而此刻却在他心底忽然感觉到一股鲜红血液的冲动，只不过那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间，当感觉到生来第一次唤醒，那崭新的冲动时，虎之助的脑海里便清清楚楚的出现了闲右卫门老人的那双眼睛。爽快地同意两人单独外出的老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不可以！虎之助像被冷水浇了一身，他握紧拳头站了起来。
　　让他感到被水浇了一身的，或许是从另外一股感觉而来。几乎就在虎之助站立起来的同时，四五条人影突然扑到两人面前。不用说就是以神谷小十郎为首的那五个浪人，虎之助将姑娘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五个人在两人面前围成半圆，站定。
　　“哼……”神谷小十郎露出雪白的牙齿，“在这种地方约会，没有和我们比武的本事，诱惑农家小姑娘的本领倒不小嘛，如今的武士还真堕落了啊。”
　　“不，肯定不是武士，看这张小白脸，这家伙估计就是那种到处拐骗姑娘的人贩子。”
　　“对，定是这种不肖之辈，”其中一人“呸”吐出一口吐沫。
　　“喂，说话呀，回答不了吗？”
　　虎之助沉默着，他虽然没有说话，却根本无法抑制住从心底喷涌而上的愤怒鲜血。仿佛在这些人到来之前所产生的，那股强烈的自责之念，要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一般。在他右手边附近有一人拿着一根粗长合适的柳枝，他看着那人手中的枝条。
　　“答案就是，是！”话音未落，他就从伺机而上的男人手中夺过那根柳枝，给他脸上“啪!”地来了一下。不仅被打的那个男人，五人都“啊”的叫喊着扩大了包围圈。“别急，不用慌张。”虎之助微笑着制止五个人一起拔刀的动作。
　　“这种地方想要比试可不够宽敞，也没必要吓到胆小的姑娘，等我把姑娘送回家，我们找个地方打个痛快如何？”
　　“你以为我们会上当吗，想逃走？”
　　“啪！”正在叫喊的男人脸上又响起了第二次拍打声。这一次要比前面那一次响亮得多，被打的男人嘴里挤出痛苦的惨叫声，踉跄着跌倒在一旁。看到如此情况，剩下的四人“唰”地闪过两边，拔出长刀来。虎之助举起柳枝，摆出了青眼【注1：青眼】的架势。
　　“奈美小姐，你先回家。”他喊道：“你在的话，在下放不开手，不必担心在下，你先回家等着。”
　　“冈田大人……”
　　姑娘想说什么，但似乎听懂了虎之助的话，她轻盈快捷地往草滩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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