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于飞

　　但凡能从这姑娘脸上看出一分半分的爱慕之情也就罢了，偏生这姑娘面无表情，简直比那傀儡还要像傀儡，她分明对他没有半分兴趣，却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样的话。
　　“大丈夫一诺千金，王爷不说话是想毁诺吗？”
　　这话一出，便可见刚刚那话绝对不是玩笑了。
　　“姑娘说笑了。你我不过初见——”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徐洛已经朝前走了，去的方向正是主营的方向。
　　他满脸狐疑看向丹凰：“这姑娘——”
　　“先处理正事吧。”这十门经过改良的火炮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那黑衣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这儿，三番两次的想要取他的性命，究竟是什么身份？
　　主营里早已无人，想必那乐音一断，那黑衣人自知不敌便已离开了。
　　他们将主营搜了个遍，却未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唯一让人觉得奇怪的是主营之中有一株幽兰，这株幽兰开得诡异，那颜色诡异的鲜艳，看得久了竟移不开眼。
　　丹凰护住祁凤，而徐洛也侧身挡住了司徒晋的视线。
　　“这是梦兰，能够惑人心智，常配合傀儡术一起用。”徐洛用白娟将花包起来收好。
　　祁凤和司徒晋已恢复了神智：“你们若想查那黑衣人的身份，除了可以从那火炮入手外，也可以从这梦兰入手。这梦兰只长在齐国，且只长在一个地方，昔日裴家的祖坟。那个地方被齐帝派人铲平，放火烧了七天七夜。那之后便寸草不生，却长了一地梦兰。那梦兰被烧了之后却又复长，齐帝也没了法子，只能派人守着那里，不让任何人靠近。”
　　白蘅有些想吐，也就是说这些梦兰是长在坟地里的吗？
　　“这些梦兰长在坟土中，吸食阴气，极其阴邪，寻常人是受不了的。齐帝派的是谁看守？”丹凰到底学过些皮毛，对大齐秘术有过些许了解。
　　“珈蓝一族。”徐洛说这话时，不紧不慢，语不起波澜，可丹凰看到祁凤和司徒晋两人的表情同时变了。
　　“徐姑娘说的这个珈蓝一族是谁？你认识吗？”
　　祁凤却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我们先看看四周可还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吧。”
　　看他们的表情，徐洛说的珈蓝一族，祁凤他们肯定是知道的。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隐情吗？
　　众人搜索了一下四周，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些黑衣人原就中了傀儡术，后又被两股不同的乐音控制皆是心脉尽断而死。身上也没什么可以表明身份的东西。
　　祁凤的护卫虽然都受了些伤，可相比之下倒是还好，众人先寻了个地方将这十门火炮埋了，做好记号。
　　“你们是来找机关匣子的？”丹凰接过祁凤递过来的龙形令牌，仔仔细细的端详了半天，从怀里掏出另外一块，一起交给他。
　　“你怎么会有——”
　　丹凰将那地图随着令牌一起交给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明。
　　坐在一旁的司徒晋神情越来越凝重，奇怪的是坐在他旁边的徐洛神情竟然也凝重了几分，准确的说是在见到那龙形令牌的时候，她就有几分不大对劲，可具体是哪儿不对劲，丹凰也说不上来。
　　“这龙形令牌是陈国的护国令，陈帝只给自己最亲近的人，一块给了龙骑营的贺年，另一块给了暗卫营的徐扬。贺年因战事早早死在战场，那块龙形令牌便一直留在陈帝自己手上，而徐扬的那块却是一直伴着他到死。非是同将士一般死在战场马革裹尸，也非是死在亲人身边，却是揣着一块什么也做不了的废铁，冷冰冰的死去。”徐洛这人话并不多，给人的感觉有些孤傲，不管说什么话都没有表情也不带任何语气，可这几句话却难得能听得出她那不加掩饰的嘲讽。
　　“徐姑娘——”打断她的是祁凤。
　　“斯人虽逝，风骨长存。”
　　徐扬是连他父皇都敬佩的人。陈帝一生，太多人对他说好听话，太多人不敢忤逆他，推着他走向万劫不复，却只有徐扬，敢说忠言，敢做诤臣，陈帝几次三番被他气得要杀了他，可到最后，所有人都投降的时候，陈帝能相信的人只有他，能为陈帝死的人也只有他。
　　他确实终究还是为着那一块龙形令牌死了。
　　为了心中一份忠义死了。
　　“在王爷心中，那看不见摸不到的风骨背后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是亲人日夜的啼哭和血泪。”
　　“你是——”祁凤站了起来，踩到了脚边的柴火，搅了满天的火星飞起。
　　“原当王爷想不起，竟还能想起，倒也不容易，不过却也比不得你啊——”徐洛转头看向司徒晋：“昔日的太子殿下。”
　　“洛儿。”
　　丹凰看着司徒晋，他虽只说了两个字，可这两个字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和勇气。
　　白蘅默默地坐到丹凰的面前，两人并肩抬头看着对面的三人。
　　“公主——”
　　丹凰知道白蘅想说什么，原以为徐姑娘是个雷打不动的人，毕竟提到自己母亲的死她都没有什么反应，此刻激动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有没有人能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丹凰扯了扯祁凤的衣袖：“你们同徐姑娘是旧识吗？”
　　等等，徐姑娘——
　　难不成——
　　可裴师父说她的丈夫是个梁人啊。
　　丹凰转头看徐洛，见她已经恢复了平静，还是往日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徐扬将军膝下有一女，想来便是这位徐洛姑娘。我们幼时有过几面之缘——”
　　“王爷如此说可是生分了？何止几面之缘，你我可是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妇——”
　　“那——”
　　徐洛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打开荷包，取出里头的东西。
　　这东西丹凰可太熟悉了。
　　“凤凰结。”
　　“看来公主也识得此物。这桩婚事是你我父母定下的，这信物是你的母亲亲手交给我的母亲的。”
　　祁凤没有反驳，看来是确有此事了。
　　“说说你的打算。”
　　徐洛看了祁凤一眼，又扫了丹凰一眼：“公主于我母女有恩，母亲离世前嘱咐我要好好报答。我也不想做让公主为难之事。王爷若是想要了却这桩旧年承诺，只需答应我一件事。”
　　“徐姑娘请说。”
　　徐洛转头看向司徒晋，“杀了他。”
　　祁凤侧身挡在司徒晋面前：“徐姑娘，此事恕我难从。眼下他在我军中，在我大周任职，祁凤便有责任护他周全。”
　　站在他身后的司徒晋却没有躲避，从祁凤身后走了出来：“洛儿——”
　　被徐洛一瞪，他立时改了称呼：“徐姑娘。”嘴角的那一抹苦涩却让人忽略不了。
　　“你想要我的命，我给你。本就是我欠你的。等此番战事了结，随你处置。”
　　“陈晋，不，司徒晋。”徐洛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看你如今的模样，越发觉得徐扬的愚蠢。我真想叫他活过来看看，他抛妻弃女为的就是这样一个窝囊废。你让他变成了一个笑话，更让所有眼下还前赴后继想要为你复国的人所做的一切成了笑话。”
　　这徐姑娘究竟是站在哪边的？丹凰看了看祁凤，见他低头不语，转头看白蘅，见白蘅也是一脸不解。
　　司徒晋没有反应，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平静下来的徐洛松了手。
　　“你们想找机关匣子？”
　　“徐姑娘知道那机关匣子的所在？”丹凰开口打破沉默。
　　“不止我知道，公主也知道。”徐洛转身，剩他们四人站在原地。
　　我也知道？
　　丹凰会意。
　　“你们快跟上吧。”
　　白蘅跑到她身边：“公主，那机关匣子在哪里？”
　　“你可记得昨夜在客房看到的那个匣子？”
　　白蘅恍然大悟。
　　“就是昨日公主说看起来精致的那个匣子？”
　　祁凤和司徒晋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的身后。
　　“你当真想死在她手上？”
　　“我欠她的，欠徐家的。”
　　“你可知道，你若真的死了，徐将军做的一切才更成了笑话？”当年的事情，祁凤虽未亲身经历，却也略知一二。
　　“于我这样的人而言，太多次与生死擦肩而过，越来越看清它的样子，惧怕便也少了。死去的人我已经不可能再为他做什么，至于活着的，能弥补多少便算多少。”
　　“即便是你的命？”
　　“即便是我的命。我所拥有的，能给的，也便只有这条命了。”
　　“我不知父皇出于什么原因留你下来，甚至将你留在身边，但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他一定是不希望你做这样的选择。”
　　“陛下是个好人。徐扬将军——”司徒晋深吸一口气：“亦是。我的印象里没有父亲的模样，即便是他活着的时候我也未见过他几面。他宠幸婉贵妃，而婉贵妃害死了我母亲，害死了从小照顾我的太监宫女，父亲却依旧什么都不做。他喜欢那个女人，喜欢她胜过一切，即便知道她做了那许多的事情，他都选择视而不见，选择原谅。在我母亲死后我曾经不顾一切的跑去找他，想要让他杀了婉贵妃，想让他为我母亲报仇。可他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一个人，在他眼里只有三个字，知道了。得到母亲死的消息的时候我都没有哭，可那个时候从他的寝宫出来的时候我哭了，因为太绝望了。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活下去。我跑了很久很久，渐渐就走到了过去住过的地方，我记得那儿有一口枯井，我之前曾到过那里，想结束自己的性命。战战兢兢，惊惧交加，每日要担心吃食，不敢安眠，也不敢同人亲近，生怕因为自己给旁人带来杀身之祸。”
　　“徐扬将军救了你？”祁凤开口。
　　司徒晋摇了摇头，想起那时的情形，笑了笑：“正相反，他把我推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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