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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凤城九月秋凉露寒,桂香袭人。
凤湖水清鱼丰,不少泛舟垂钓在此处,许是因了这辖制凤城的凤王影响,这凤城百姓也大多偏好红色紫色等姝丽之色,家家户户,不论这一叶轻舟,还是这精雕花船,全都结着彩条,给这碧澄的天水一色添了不少风采。
湖心小酌,偶钓一尾肥鱼,配上一口桂花酿,迎着徐徐轻风,倒是件快意人生事。
“不玩了不玩了,就你这臭棋篓子的水平,还好意思自称是棋王的弟子?那棋王的棺材板怕是都要压不住了?”碧玉棋子从指间滑落,祁凤抬手想要取一旁的酒壶,可衣袍宽大,被这江风一带,却扫了这满盘棋子。
他侧身靠在矮榻上,饮了两口,“看来是天意——”
却见对面的人凝思片刻,却是一颗一颗棋子的摆了起来,竟复了刚刚的棋局。
“你——你都记得?”
丹凰落下最后一颗棋,将棋子递给他:“我落此处,该王爷了。”
祁凤望着棋局,捏着棋子的手指抖了抖,这棋局确是刚刚他们下的,他刚刚还嘲笑了这蚂蟥一番,可刚刚蚂蟥这一子落下,局势却犹如柳暗花明,霎时间明朗起来。
原先一面倒的颓败之势不止收住了,却更有逆转之像。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人却未发现,只是认真的观着棋盘,仿佛世间再无他物。
他谨慎落下一子。
“死了——”
却见半壁山河已失。
“你刚刚那些子——是在布局?”他细观棋局,发现却再无落子之处,这丫头往日里没个正形,可观这棋,却是步步筹谋,算计到十子之后了。
“我认输。”
他说了这三字后,才见对面一直紧崩着神色的丹凰显现了笑意。
“赢了我就这么高兴啊?”
“不辱师名,自然高兴。”丹凰见他认真地望着自己,嘴角还带着自己看不懂的笑意,不知又有什么坏心思,难道是自己赢了他让他心情不悦了,于是乎连忙补了一句:“棋逢对手,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不过一局棋,也值得你这样费心,解闷逗趣而已。”祁凤拿了一块桂花糕塞进她的嘴里,见她鼓鼓的脸像极了赤羽山上的小松鼠,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
丹凰却很不好受,桂花糕粘稠,她差点没别噎死。
这只草鸡却还在这种节骨眼看着眼角都噎出泪花的她施毒手,她伸手握拳就挥了过去,却被身前的棋盘一绊,整个人扑了过去,祁凤手快,握住她的手腕,支撑住她没往他身上扑。
另一只手伸手擦了擦她嘴角沾到的糕屑。
“你——你——”
丹凰张口用力咬了下去。
只听到:“嗷!”的一声。
坐在湖边钓鱼的白蘅听到声响,心中有些纳闷,谁把狗放出来了!
再一看,自家公主举着酒坛子喝酒。
她——
她默默转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还是当做没看见吧。
灌了一些酒进去,总算吞下去了。却见祁凤一子一子收着棋局。
“不下了?”
祁凤见她刚刚被噎的脸通红,眼下嘴角还有流下的桂花酒,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扔了过去:“不下了。你下的太较真,反倒没了趣味。若是不小心赢了你,怕你一个猛子就扎进这湖里去,本王还要费劲捞你。”
丹凰想,这只草鸡大概是学不会好好说话了。
“听说秦先生已将凤城四周的情况都查探了一番,沿着凤江走了一遭,正在拟写初步的方略。”
“你听谁说的?”祁凤手一顿。
四面湖光,突听一声水花溅起之声,却是一旁的小舟上钓起了一尾大鱼。
“还能有谁?自然是秦先生。”丹凰将视线从那尾大鱼上收了回来。
“不光你听说了,本王近来也听说了件事。”祁凤见她巴巴的看着那条鱼,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她的碟子里。
丹凰有些哭笑不得,她以为她盯着那条大鱼看是因为饿了吗?
不过是他突然严肃起来了,她有些害怕。
这凤王府她呆了这么段时日,可是很认真的践行着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的。这上上下下的消息她都探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细嚼慢咽的吃着。
“听闻你近来手头有些紧?”
丹凰心一跳,伸过去想要夹鱼的筷子一下子戳中了鱼眼。
祁凤看她的动作心下已经明白了几分,她在他府里搞的那些小动作,他心知肚明,横竖不是什么大事,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这能留在府里的都是他的心腹之人,知道分寸,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是懂的拿捏的。这蚂蟥想要用自个儿的荷包替他犒赏下属,他倒是乐意的很。
他将鱼眼夹起,放入她的碟中。
“倒不知你这样懂鱼,这可是一鱼精华所在,别客气。”
“再过几日,不正是王爷的生辰吗?在凤城多日,一直受王爷照顾,想给王爷备份大礼,故而手头便紧了些。”丹凰硬着头皮把鱼眼吞了下去。
“哦,原来公主是想给本王准备生辰之礼啊!”祁凤一脸恍然大悟地看着她:“倒是不知道公主这份礼会是什么样的惊喜,本王先言明,可千万别拿送给府中那些人的小玩意儿糊弄本王。”
“王爷有何心仪之物?”祁凤那话的意思丹凰是听明白了,这府里的事情他怕是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祁凤伸手指了指她。
“我?”她是不是会错了意?坐在这儿的换成青鸾才差不多吧?
“你给本王跳个舞吧,就三年前梁国大宴上青鸾跳的那个——”
“我——我不会!”
“正是不会才算的上礼物啊,若是挑个简单的还怎么看出你对本王的心意。”
草鸡,我对你没有心意。
丹凰在心里暗叹一口气。
“这绫罗绸缎古玩珍奇本王见的多了,再送也送不出多大惊喜。倒是那舞,本王三年前见了一次,便一直魂牵梦绕,也是因为这舞对青鸾惊为天人。你和青鸾是姐妹,好好练习,指不定能学得她三分样子。”
“你是因为这支舞喜欢上青鸾的?”这简直犹如平地一声巨雷,打得丹凰双耳轰鸣,不知东南西北了。
那支舞于她来说不是难事,那时她陪着青鸾一起练的,动作她都知道,有些动作还是她帮着青鸾出主意改的。后来青鸾腿伤无法上场,她和青鸾形貌相似,只能戴上面具硬着头皮上场,说什么不能给大梁丢人。
跳完了舞她就回了自己寝殿,她一向不喜欢参加这样的宴会,青鸾便替她去应付那些人了。她幼时随父皇在军营带过一段时间,自小便喜欢穿男装,倒是第一次穿的那样姑娘家的样子,多少还是不习惯的很。宴会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后来便出了大周皇子向父皇求娶青鸾的事情。
“当然不是,本王岂是那般肤浅的人。青鸾人美心善,性子又好,简直是闺秀中的闺秀。那舞于她而言,只是锦上添花,也只有她那般的人,才能跳的那样惊艳,让人过目不忘。”祁凤上下扫了眼丹凰:“我至今依旧好奇,那样一个端庄知礼进退有节的姑娘,这么会有一个成日里穿的绿油油的趴在草丛里抓虫子的妹妹?”
提到这件事情丹凰就止不住生气。
那时候,父皇身体不好,南边进供了一种虫子做药引,这虫子据说很难找,费了很大的功夫。可是却因为下人失误落入草丛中了。她去御膳房玩耍,见了人在那儿找东西,一个一个丧气满满,连那平日里圆滚滚甚有福相的大胖厨子也苦哈哈的一张脸,问清来龙去脉才知道是这么回事,怕父皇怪罪,整个御膳房都在找。
她那日恰巧穿了一件绿色长袍,趴在草丛中,几乎就与草丛融为一体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还没有来得高兴,便有一个庞然大物压了下来。
竟是一个人。
而那找到的虫子被这样一撞,又不见了。
那人不止撞了她,还拉着她的胳膊问她是哪宫的小太监,要拉着她去治罪!?
父皇自然对她百般包庇。他对她,是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话的。
想起来,似乎还在昨日一般。
可父皇已经不在了,
日子也已过去了三年。
父皇一直最宠爱的便是她,可最后能替她报仇,肩负起所有责任的却是一直看似柔弱的姐姐。
“是啊。”
她,
确实不如她。
祁凤见她居然不反驳,还想说些什么,却远远瞥见,湖上泛来的小舟。
“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早?”他心里有些犯嘀咕,是府中出事了。
他下了台阶,走了过去,接过对面扔过来的绳子,将船停稳。
“府中出事了。”来人正要下跪行礼,被祁凤一把扶住。
“免了。出什么事了?”他话音才落,从副将身后走出一个人,却是浑身染血,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
“属下章凤营于章泽将军麾下效命,特来求凤王相救。”他的手臂受了伤,虽简单做了包扎,可一动,似乎牵扯了伤口,那白布立刻便被染红。
“有何事如此着急?将军看起来伤的不轻,还是先治伤吧。”
“章将军,出事了!”
祁凤半年前在与大齐的一场大战中受了重伤,伤及心脉,险些丧命,周帝爱惜幼子,虽没有夺了他四大营主帅之职,却下了死令,在伤愈之前不得上战场。
他麾下四大营,除了东大营、西大营外,便是章凤营、炽凤营两营。
东大营西大营主要负责凤城护卫以及水患瘟疫镇压国中动乱,而章凤营、炽凤营两营则直接驻守边境,应对齐国、梁国两国的进犯。
在四大营中,章凤营是祁凤的心腹军队,同他一起征战齐国,辗转了数万里路,走过绵绵雪山,也走过毒气弥漫的深山老林。主将章泽更是同他并肩作战,多次救他于危难之中,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半年前,他离开章凤营,回到凤城休养,把帅印交到章泽手中。章泽行事稳重,他想,出不了什么大事。
往日,隔个几日,章泽便会来信说说军中之事,有时要找他拿个主意。可这半月来,似乎一回也没有。这半月,处理水患之事,一忙,便也忘了。这还是昨日水患事宜告一段落,他才想起来,命人去章凤营。
“回府!”
见祁凤上了来船,丹凰有些疑惑。来人神色匆匆,身上似乎还带着伤,是刚从战场上回来的?
“白蘅!”
听到丹凰叫她,白蘅连忙过去:“公主。”
“你去叫船过来,我们也回去吧。”
“是。”
进了府,祁凤命人先去找了大夫来,便带着他们两人进了书房。
“王爷,半月前,朝廷派了巡查御史来督造要运往大同寺的金佛,却发现金佛被偷龙转凤,镶嵌在佛像外头的金箔也被换成了用金漆涂了一层的铜片,巡查御史发现这事之后认定了是章凤营在运送途中偷龙转凤,写了奏折要弹劾章将军,将军为表清白同意一同去周都,可那巡查御史竟让将军坐着囚车游街而走。属下等知晓此事,知将军冤枉便想拦住御史救下将军解释清楚,可护送御史的人不由分说的就和我们动了手,而后更是说我们要杀人灭口。”
祁凤捏紧拳头一拳砸在案几上:“糊涂!”
“护送御史的是什么人?”
“是严坤。”
“飞羽营的人?”一旁的副将开口:“这事太子是否知晓?”
外头传来敲门声。
“王爷,大夫到了。”
祁凤点点头:“你们先出去,处理一下伤口。这事我既然知道了,就不会坐视不理。”
丹凰回府时,正碰见换了骑装准备出门的祁凤,他正侧着头和府里的管家交代事情,看样子像是要出远门。
“凤王这是要去哪啊?”白蘅从她后头走了出来。
“你去弄点吃的来,我有点饿了。”她支开白蘅,去了府中的大夫那儿。正见到那被包的和粽子一样的伤者。
他换下的血衣扔在外头,还没有来得及处理。丹凰小心的走过去,确认了一下那衣服上的标志。
果然是章凤营的营徽。
看来,祁凤急急忙忙的离府,是为了去处理章凤营的事情。她急匆匆的回到自己的屋子,拿出之前偷袭自己的那群黑衣人拉下的凤令,翻了过来,果然都刻着一个章字,是章凤营的人。
能够拿到章凤营的令牌,而且能够拿到数量这么多的,说明这人位置不低,位置不低又对祁凤有异心的。
那只草鸡此去,
怕是不太平。
丹凰这两日让白蘅准备了一些吃食衣服,也准备了一些药物。希望是她多心。虽然草鸡这人对她不甚友好,但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作为她在大周唯一一棵大树,她自然不希望他就此倒下。希望只是她多心了。先前想着查清令牌的事情再告诉祁凤,现下想来还是告诉他让他心里有个防备。
“白蘅,我对外说我得了风寒,这几日你带着面纱在屋子里呆着就行,祁凤不在,没有人会多注意到我。”
“可是,公主您一个人上路,真的没问题吗?能追上凤王自然是好的。可万一没遇到凤王却遇到别的麻烦呢?”
“白蘅,你不必担心,药和武器我都带着,我会小心的。等我找到祁凤之后我会让雀鸟带消息给你。以我和他们的教程推算,最迟三日我就能追上他们。若是三日我没有让雀鸟带消息,你就表明身份,让人来寻我,因我那儿多半是出事了。”
“是,公主。”
丹凰带好香囊,这香囊的香味特殊,而宫中以往训练过一种雀鸟,即便隔着千里也能循着这香味找到带着香囊的人。那是梁帝送给丹凰的,丹凰来大周之后也带上了。
准备好了之后,趁着夜深,丹凰便出了门,找到了白蘅替她准备的马。
凤城通往周都的路有好几条,可不管哪一条都绕不过枫桥镇。丹凰研究过这一路的线路,她的脚程和体力不及祁凤那一群男人,所以要追上他们,只能抄小路。
祁凤虽然敲打过她,不要插手他府中的事情。可这回是为了帮忙,想来就算是草鸡炸毛了应该也不会太难为她。祁凤这回走的低调,府中人对他的去向知道的也不多。唯一能探问的便只有那个受伤的将领以及替他诊治的大夫。伤重之人多少会发烧说胡话,虽军人天生意志力坚强,可这种时候也难免脆弱,用上一点催眠术,很快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谁知道竟然还是迟了一步。
祁凤这回怕是关心则乱,人马太多影响脚程,因而这回出门只带了随身的一队护卫。
她赶到时,正见一群人正在混战。
对方都穿着一身黑衣,敌我倒是十分容易辨别。丹凰虽会些功夫,却仅供自保,要在这个时候冲出去,只能是拖后腿的,帮不上任何忙。她取下身后的包袱,拿出里头的□□。这□□虽小杀伤力却大,是她生辰时父皇送给她的,她一直带在身上。她幼时懒怠,练武时总不精心。却因为这小弓做的精致,故而对骑射格外上心。虽比不得沙场杀敌的将士百步穿杨,却也能做到十射九中。
她带的箭矢不多,这弓箭小,射程也小,威力不大,她便专射那些人的脚,先让他们不得动弹。
黑衣人虽人数上占优,可祁凤的亲卫都是他亲自挑的身经百战以一敌百,他们也有些吃力。又从各处突如其来的冷箭,让他们有些心慌。
可即便是如此,人多势众,祁凤一行人颓势渐显,看着也快支持不住了。丹凰往后伸手,完了,这箭矢也没了。
她掏出包袱里的玉笛。
这是一个齐国人教她的。
父皇曾经说这个是奇技淫巧,不准他学,可也是这个救了她好几次性命,不知他在地下知晓了此事会是什么想法。
这玉笛笛音可以催眠,可是她的功力不够,只能在人无防备精力不济的时候用,且能支撑的时间不长。关键是这笛音催眠没办法选择对象,所有听到这声音的人都会被催眠,且这催眠音对心脉有伤。
不到这种时候,丹凰并不想用这个。她刚刚想着若是能够靠着祁凤的人突围而出,至少能多保存些人,且祁凤心脉曾经有伤,用了这个,他只怕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趁着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她跑到了祁凤的身边,好在他离着她的位置不是很远,她扶着他到了马旁边,扶着他上了马。然后取了一旁的大石头。将剩余的那些黑衣人全都砸晕了。催眠音能坚持的时间不长,她也只能如此。剩下的亲卫军只能自求多福了。横竖等祁凤醒来之后也怪不到她的头上了。
她解下腰带把祁凤绑在自己的身上,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天色渐黑,这些黑衣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埋伏。丹凰找了条小路,避开了枫桥镇,去了枫桥镇旁的另外一个小镇。她把祁凤沾满血的外衣脱了,给他换上自己平日穿的男装。好在她惯常都做男装打扮,不然祁凤便只能穿女装了。只是祁凤身材高大,她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小。
他的身上刀疤遍布,有已经暗红的陈年旧疤,也有才新添的还没有长好的新的粉色的疤痕。有些伤疤看起来处理的不及时,愈合的样子极丑,歪歪扭扭的像条虫子。最严重的伤势怕是就是他胸口的这一箭了。
照理她的催眠音支持不了多长时间,算时间祁凤也应该醒了,难道是因为胸口这伤势?
丹凰替他盖好被子,喂他吃下护住心脉的药。去找店家要了点吃的。这小店的饭菜倒还不错。用银针试了一下。
她立时往后退了一步,倒吸一口凉气,看着举着剑站在门口的祁凤。他一手举着剑,另一只手捂着胸口,见了她却依旧没有收手。
“是谁?”
他不会是失明了吧?
丹凰往前一步,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
这是能看见啊?
不对,他的视线并没有看向这边。
是真的,
看不见了!!!!
丹凰连忙抽回自己的手,可祁凤的力气太大,她挣脱不开。
“你是谁?这是哪里?”
完蛋了,这要是被草鸡知道,他失明是因为她的催眠音,她的项上人头怕是立时就要搬了家。
不能让他发现。
丹凰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想想不对,
松手,在他手心里写下一个友。
“友?”祁凤慢慢松开手,胸口很疼,之前被利箭伤到心脉,虽然养了半年可到底没好透。只是这眼睛是这么回事,他明明记得他和亲卫在树林遇伏,后来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然后——
然后,
发生了什么?
他拉住那人的手:“你是谁?我的朋友?”
丹凰继续在他掌心写着:“萍水相逢,见你遇难,出手相助,不图回报。”怕他不懂,她写的尽量慢。
“我的眼睛——”
“救下你时便如此。”
“你为何不说话?”祁凤虽然能猜到她写的东西,但是他看不见,猜的也很艰难。
“自幼失语。”丹凰小心翼翼地写着,开什么玩笑,一开口不就全露馅了。
“唐突姑娘。”祁凤懂了她写的那四个字,立刻觉得自己无礼:“多谢姑娘此番相助。姑娘可否告知姓名,他日定要重重酬谢。”
“举手之劳,无需相报。”重谢倒是不必了,也不知这失明究竟是数日还是日后都如此,若是都如此,她简直不敢去想那后果。
按照祁凤先前的打算是要赶在章泽被送进周都之前截下他们,免得给章泽和章凤营套上一个贪腐和谋害御史的罪名。而那些黑衣人想来是要阻止他去的。那些人究竟是什么人?又会是什么人?
祁凤此番离府,行事极其隐秘,知道的人并不多,更不用说知道他去哪,会埋伏在枫桥镇的人定然是知道他要去周都的。而知道他会去周都的人——祁凤府中的人嘴都颇严实,虽平日里她用些小恩小惠能套几句话,却大多是无伤大雅的话,深的,是一句都问不出的。况且这回的事情,他并没有告知府中的人,那知道他去向的除了他带的那些亲卫之外,便只有——
她心下一紧,
那个来报信的将士。
那个人有问题!
想到这一层,她的额上沁出了一层冷汗。直到手指被攥住。
“你怎么了?”
她在发抖,手很冷,祁凤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额上有汗:“你在冒冷汗。”
“无事,偶感风寒。”
她拿起一旁的吃食,喂祁凤吃下。等他吃的差不多了,三下五除二的把剩下的饭菜吃了下去。看来接下来是一场硬仗,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大。
她打开香囊引了雀鸟来,写了这儿的情况,让白蘅密切注意府内那个受伤的将领。对付祁凤这样功深宠盛的王爷,若是单单一个章泽和章凤营只怕不够,对手怕是还有后招。
丹凰在踌躇接下来的事情,祁凤也忧心忡忡。
救了他的人身份不明,带来的亲卫生死不明,而他自己眼下又不能视物,前路暗淡。若是不能顺利拦下章泽和章凤营的人,这折子递到父皇面前,要想周旋只怕不容易。章泽为人,祁凤自认还是了解的,绝不会是那种贪墨之人。若说这是有人布的一个局,目的是为了章泽和章凤营,只怕折子到了父皇面前只会百口莫辩。他先前还想过这是否是误会,可这伏击之人,却印证了这绝对不是个简单的误会。背后有人布局,想要章泽的命,想拖章凤营甚至是他下水——
知晓他来周都的人并不多,府中他只交代了管家理事,也未言明去处,知道他来这儿的只有他的随身亲卫。这些随身亲卫和他都有过命的交情,都是和他出生入死过的,不可能会背叛他。那就只剩下——
来报信的那个人!
若真是那个人,
他的目标就绝对不会单单一个章凤营!
他坐直身子,在暗夜中伸出自己的手,慢慢摸到床边的宝剑,旋开剑柄,抽出里头的烟花。
这是他的凤主诏。
见屋里传来绵长的呼吸声,那位姑娘应该是睡熟了。他摸到窗边,打开窗户,夜风微凉,吹起他耳畔的发丝,他旋开烟花。
这是特制的烟花,燃放时没有声响,可这特殊的气味却能够传的很远,受过特殊训练的禽鸟能够循着这味道找来。这些禽鸟由凤卫圈养。凤卫会随着禽鸟跟过来。
祁凤从十岁开始便开始蓄养影卫,这些影卫遍布整个大周。平日里他鲜少召唤他们。大周禁止私蓄影卫,这事若是被父皇知道,也是个不小的罪名,若被有心人渲染,指不准能扯到谋逆大罪上。若非危急时刻,他是定然不会用的。
这位姑娘看来对他的事情并不知情,也没必要把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他握着剑,摸索着走到了门外。
凤卫来的很快。
“见过凤主。”
“我眼睛受了伤,先离开这里。”
“是。”
丹凰在他放出烟花的时候就醒了,这味道她其实不陌生。同她的雀鸟如出一辙。她记得这味道应该对应的动物应该是——飞鹰吧,倒还真是合了祁凤那张狂的性子。她当时也想训练飞鹰来着,只是飞鹰看起来目标太大,容易成为靶子,不适合用来传递消息。
那些人管祁凤叫凤主而非王爷,看来并不是官府的人。看他们联络的方式也如此隐秘,丹凰记得大周是禁止私蓄影卫的,那些人怕是祁凤私下违背皇命蓄养的影卫。
看他们来的人不少,而且个个身手不凡。想来祁凤跟着他们应该问题不大。
昨日那些黑衣人虽然出招凶狠,但是却不带多少杀招,感觉不像是要祁凤的命,倒像是想要困住他。
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亦或者环环相扣的局中局?
他们真正的目的又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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