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于飞

　　宝剑发出铿锵声，两剑相撞，只听得一声闷哼，一个黑影从帐中飞了出去。
　　那黑影正要起身，却被脖子上的宝剑晃了眼，他抬头想要去挡那亮光，脸上的面纱却已经被扯了下来。
　　“起来。”萧策伸手将他拉了起来：“这几日在青鸾吃食中动手脚的也是你吗？”
　　“大哥既然知道，又何必问？”萧欢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尘土：“我们走到如今这地步背后多少筹谋，您身上背负多少人的希望，我不能让这个女人毁了你。”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威胁。”萧策弯腰捡起刚刚打落的宝剑，扔给他：“事不过三，若让我发现你再对她出手，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大哥，你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她如今是不记得了，可你没听大夫说吗？她总有一日会想起来的。你留不住她的人，更留不住她的心。这天下女子千万，你如今权势在手，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什么独独钟情她一人？”萧欢看着他的背影，一晃眼觉得那影子有些落寞。
　　“世上女子虽有千万，可司徒青鸾却只有一个。”
　　萧欢从小最为崇拜大哥，觉得大哥顶天立地，无所不能，他甘愿跟在他的后头，甘愿为他冲锋陷阵，为他做马前卒。可自从遇到司徒青鸾之后，大哥就变了，他变得犹豫，变得迟疑，变得心软。他甚至想过为司徒青鸾放弃起事，三年前若不是他先将那一把火烧起来，先杀了梁帝，再拖延下去，只怕大哥真的会放弃。
　　温柔乡，英雄冢。
　　他是真怕大哥一世英明毁在女人手上。
　　她被外头的动静吵醒，伸手揉了揉眼睛，这几日她的伤势好了些，虽没有刚刚醒来时那样疼，可依旧无法动弹。白日里萧策都会过来陪着她，等到她睡着了才会离开。
　　“你醒了？”见到床上的动静，萧策加快了脚步上前，坐到她的床边，握住她的手：“是哪不舒服吗？”
　　青鸾摇摇头：“阿策，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事，不过是几只误闯进来的小兽。”萧策见她手指有些发凉，替她搓了搓。
　　“我这几日总是犯困，精神不好。脑袋昏昏沉沉的。”
　　“你的伤势重，需要静养，大夫给你的药里有些安神的草药，故而犯困，没事的，你不必担心。”
　　“对了，怎么都不见丹凰和父皇他们，我受伤的消息他们知道了吗？还有这儿是哪儿，我总想不起来，一认真想，便觉得头疼？”她伸手去敲自己的手，被萧策握住。
　　“陛下和丹凰公主他们还在梁都，处理好事情才会过来看你，我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的。”大夫说青鸾怕是将梁帝死后这三年的事情都忘记了。萧策也情愿她都忘了。永不要再想起。他愿意如此一直骗着她，守着她。
　　“阿策，我的伤是不是很重，会不会留疤，到时候好了，你可会嫌弃我，不喜欢我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萧策已经很长时间未听到她如此同他说话了。他觉得喉间有东西卡住了一般，久久才开口：“怎么会？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美的。我此生的新娘唯你一人。等你痊愈，我们便成亲。同你以往想的那样。在春日第一朵花开放的日子，我用十里红妆来迎你。”
　　青鸾咧嘴笑了，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她双手攥住萧策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边：“阿策，我会嫁你的。如果父皇不同意，我就去求他同意。我会告诉他，你是多么好的一个人，你待我的好，你待我的真，你对大梁的忠心，我愿意用我的性命做保，让他答应我们的婚事。这一辈子，我只做你的新娘。我们在春日最温暖的那一日成婚，来年，我会为你生儿育女，生一个儿子，像你一般做一个翩翩公子，你给他启蒙，教他诗词歌赋，生一个女儿，我来教她琴棋书画。你定然是这天下最好的丈夫，最好的父亲。你说好不好？”
　　萧策久久没有答话，青鸾感觉到手背上有一丝凉意，她抬手去摸萧策的脸，发现他面颊有些湿润。
　　“好。”萧策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
　　他一直想告诉她好，可却再无机会。
　　到了赤羽山附近时，青旭收到了凤卫的来信，说是找到了青鸾公主的下落。他把信递给丹凰。
　　“青鸾公主落崖后被萧策救了，萧策救她回了军营后藏在一处隐秘的地方治伤，封锁了消息不得外传，故而我们一直探听不到。若不是前些日子，去探听的凤卫遇到了喝醉的萧欢还不知道这事。”
　　果然是他。
　　“萧策救了青鸾，那青鸾眼下伤势如何？可能行走了？”以青鸾的性子和对萧策的仇恨，哪怕是死也不会让萧策救她的。
　　“凤卫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探听到青鸾公主所在之地，偷偷潜入之后察看过。青鸾公主的伤势虽然严重但是没有性命之忧，躺在床上休养。只是很奇怪，她和萧策的举止看起来很是亲密，并不像是仇人——”青旭也觉得纳闷，按理说，青鸾公主见到萧策一刀捅死他比较有可能。凤卫大概也觉得这点奇怪才单独在信中把这个列出来。
　　丹凰将信还给青旭：“多谢了。接下来我和白蘅去一趟萧策那儿找青鸾。”
　　青旭拦住她们的去路：“公主，王爷命我保护您的安全，我同您一起去吧。”
　　丹凰摇摇头：“你是周人，入梁境不便。大梁是我故土，又有白蘅陪我一起，不会有危险的。”这事不能再牵扯祁凤进去了。若她入了梁境，找到了青鸾，定是要带她走的，能不惊动萧策自然是好的，若万一惊动了萧策，那至少不能把祁凤牵扯进来。
　　“可是——”
　　“青旭，前两日我听到凤卫来给你报信时说的话了。原陈国余孽接着这次周梁之乱周军元气大伤之时起兵，祁凤启程去了周都商议对策，已经领下了平乱之责了。他如今伤势尚未痊愈，眼下他那儿比我更需要你在身边。你这两日忧心忡忡便是在担忧此事不是吗？”在这个节骨眼，丹凰也不想祁凤因为自己开罪萧策，引起不必要的争端腹背受敌。
　　青旭接到这消息确实担心，虽服用了圣心草王爷的伤势在慢慢恢复了。但是要披甲上阵还是勉强更何况王爷是那种打起仗来丝毫不顾及自己的人。可就这样放任公主和白蘅两个姑娘家只身去萧策那儿救人，若让王爷知道了，定然会骂死他的。
　　旁人不知道丹凰公主在王爷的心中的分量，
　　他可是一路看过来的，
　　哪怕公主伤了他，险些要了他的命，背叛了他，
　　他还是一心担忧她——
　　“若你实在不放心，可以留下两个凤卫跟着我。”丹凰退了一步。
　　见丹凰如此坚持，他也只好让步。
　　“既如此，我让凤卫暗中护着你们，有什么情况，你们可以用这个烟火找他们。”青旭从怀里将传讯的烟火拿出来交给丹凰。
　　丹凰将烟火收好，“就此别过，珍重。”拉过缰绳，策马挥鞭而去。
　　入了军营，青旭便发现军中处处都是挂彩的士兵，情形看起来十分惨烈。青珑拿着药箱掀开营帐，正对上他的视线，连忙跑了过去。
　　“大哥，你回来了！”
　　看她一脸倦色，眼下青黑，灰头土脸的样子像是苦熬了几日。
　　“王爷人呢？”
　　“在帐中同傅融、孙恒还有关宁将军等人议事。”
　　“这战打的艰难吗？”看这营中丧气满满，兵士身上伤痕累累，情形很不乐观。
　　“此番陈国余孽来势汹汹，同往常不同，他们集结了不少兵力，在好几处同时发起进攻。敌暗我明，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在何处打起来，疲于应付，毫无头绪。且不久前凤江各处堤坝纷纷决堤，各个州府都冲了棺木上岸，棺木里头是穿着陈国服饰的尸首，死者都是当地州牧，手握黄娟，写着周氏不仁，国衰民哀。这举动搞得人心惶惶，民怨四起。太子又在这个节骨眼伤了腿，只得由王爷披甲上阵。”青珑越说越觉得心里没底。陈国覆灭都十余年了，这些余孽还隔三差五的起兵闹事。虽镇压过几回了，可这回却不同往日那般小打小闹，看起来像是谋划了许久的。不说别的，光是六个州府同时出事，就非同一般了。
　　这些传闻在来的路上青旭已经听说了一些，只是没有想到情形会这样严重。
　　“王爷的伤势呢？”虽然圣心草有奇效，只不过王爷此番伤在旧患，又是心脉所在之地，本就需要细细调养的。
　　“几位将军顾念王爷的身体，这些时日王爷都是留在帐中筹谋，只不过行军劳顿，到底还是比不得在府中静养时的情形。”青珑虽然一直跟在王爷身侧替他诊治调整药方，但是有些病并不只是药物就能够完全治愈的，所需的时日和休养也是必不可少的。
　　两人正说着话，见营帐中有人走了出来。
　　傅融、孙恒、关宁几人走了出来，傅融见了青旭，几步上了前：“王爷在帐中，听到你回来了，找你进去呢！”
　　青旭点点头，朝营帐走了去。
　　祁凤的情形比他料想的要好一些，他进门时，他正在喝药。
　　“王爷。”
　　“信我已经收到了，来龙去脉我俱知晓。”祁凤起身，见青旭要上前扶他，摇了摇手：“我无碍。你别像青珑一般草木皆兵。”
　　“非是草木皆兵，王爷此番重伤又在旧患，哪怕是有圣心草救得性命，可接二连三的这样的重伤，恐——”
　　“恐有损寿数。”祁凤将青旭犹豫未曾说出的话说出口：“我征战多年，从未想过能有寿终正寝的那一日，做将士的，皆将马革裹尸当做荣耀，我虽比一般的将士所居的位置高些，可初衷却无二。若有一日要身死，为家国百姓死在战场也未必是件坏事。”
　　“听青珑说此战打的艰难，我来时一路见闻，加之营中伤痕累累，看来是真的棘手。”
　　“此番陈国余孽来袭，同前几回倒是不同。前几番，不过是有人打着为陈复国的旗号，也只在一个地方起事，容易镇压。而此番却在多个地方同时起事，且在起事之前，这些地方的州牧都遭了毒手。以流言动摇百姓的心，行军中又使用了毒物。”
　　“毒物？”
　　“这路数有些像齐国的手段，同往日我们对齐时遇到的问题差不多，不过手段更厉害些。往日齐国用毒，而这次的陈国军除了用毒，还有傀儡——”
　　“具体的我已经让傅融去查了。大概这一两日就会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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