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于飞

　　风吹动外头的帷幔，淅淅沥沥的雨丝，打在窗台上，像断了线的珍珠。
　　指尖沾着药膏，轻轻地抹过她的咬的斑驳模糊的唇瓣，抹过她受伤的脸颊和手臂。
　　她双手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看着他的手指，慢慢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轻轻伸出手，指尖微微触到他头上的伤。
　　“这——”头上的伤刚刚因为着急只让青珑简单擦了擦，连药都未来得及涂。定然是狰狞可怕。
　　祁凤握住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中，“还有其他地方有刮破的吗？”语气温柔的像是一阵轻风，像是将她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中，当做瓷娃娃一般。
　　“你的伤——”
　　“我的伤无碍。”他虽如此说着，可脸上却通红的可怕，唇发白，看起来却比她还要惨些。见他身形有些晃，伸手想要按着床沿支撑着，丹凰往前倾了倾，抵住了他往前微倾的额头，竟有些烫。
　　他发烧了。
　　额相抵，鼻相触，呼吸相闻，微微烛光，她拉着被他包裹住的手，慢慢放上自己的心房，而伸出另一只手抵住他的心房，一样的心跳，很快，很快的跳着，她看着他的眼睛，他也低头看她，她抿唇，他也弯了弯嘴角，她从没有一刻这样确定自己的心意。她顺势，倾身上前，含住了那一片唇。他苍白的嘴唇，全无血色，像两片柳叶那样微微地颤动着。
　　唇相近，心相连。
　　祁凤伸手轻触自己的唇，怔怔望着她，“你是认真的吗？”
　　他的手察觉到她的心跳的很快，
　　而他自己的，
　　跳的却更快。
　　“我喜欢你。”
　　比喜欢这山川湖泊，这天地万物，这世间所有的喜欢都要多。
　　“凰儿。”
　　他微笑的时候,那黑得像黑樱桃的眼珠儿睁得圆圆的.闪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愉快光芒。
　　这世间所有，此刻都比不得这四字来重，他心弦微颤，拿起她腰间的凤凰结，轻轻放在她手中，覆上自己的手，紧紧握住：“我母亲亲手编的凤凰结，这世间只有两个，属于我的这个，早就给了你。你可明白？”
　　她看着他，眼波盈盈，慢慢地波动着，闪若光，终于，一股泪水簌簌地溢出了她的眼睛。
　　祁凤伸手抱紧她，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他有一世的时间告诉她。
　　雨线交织，雨水一滴滴打在窗外的梧桐树上，树叶儿随着风轻舞，旋着转儿落在了地上。
　　嗒嗒嗒，水珠蜿蜒过地面。
　　梁簌开了门，正见了门外站着祁越，蓑衣未脱，衣服上沾着水珠，靴子颜色看起来更深了些，想来是全都浸湿了。
　　将他脱下的蓑衣交给一旁的下人，祁越被她拉进屋子。
　　里头已经备好了沐浴之物，床上还放着干净的换洗衣服，桌上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
　　祁越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用他随身的帕子抱得严严实实，递给梁簌。
　　“这是什么？”梁簌伸手一摸，竟有些烫。
　　“趁热吃。”祁越拿起一个递给她。梁簌轻轻咬上一口，还带着热气：“城西老梧桐树下的灌汤包子。”
　　是她最爱吃的东西。
　　祁越点点头，替她擦了擦嘴角沾到的汤汁。
　　梁簌吃完包子，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扯他的外袍，发现他胸口果然有些发红。
　　“你这傻子，这么烫的东西还放在胸口。”语气虽是责怪，可眼中却竟是心疼。
　　他低头一笑，上前拿起姜汤喝下，有些烫，他停了一下，抬头见梁簌笑着看他，吃着包子心满意足，便复拿起，一饮而尽。
　　“日后我若晚归，你便早些睡，无需熬夜等我。”他换下湿了的衣物，踏入浴桶，水却是刚刚好。梁簌温柔贴心，总是能让他无比安心。
　　梁簌上前，拿起一旁的布，轻轻握起他的头发，慢慢替他擦拭着：“君还未归，妾怎敢睡？”
　　她调皮的波动起一丝水花，正渐上祁越的脸。
　　他虽不如祁凤长得精致，却更像陛下，俊朗硬气，只是他与祁凤两人的性子却是截然不同。
　　一个是微微山风，一个是固若磐石。这长相同性子却是一点也不搭。
　　“若让外头的姑娘带走了，我可何处去寻？”
　　梁簌嫁他后，身为太子妃，外人面前总是端庄持，也便只有在他面前依旧这般口无遮拦，散漫无忧。他抬头替她拨开落于眼尖的碎发：“你不必寻，我来找你，不管何时，你且静静等着，我都会来寻你。”
　　都说太子是君子端方，沉稳内敛，往日里也难见他这般满眼温柔的表露心意，不过自小相识，成亲三载，梁簌会依旧会因他不时冒出的一句情话而心湖波动。
　　沐浴之后，梁簌吩咐人将东西收拾下去，祁越看见桌上放的那些书，都是关于凿井工具改良的书，他心有所动，翻开看了看，却瞥见被这几本压在下头的一本，书未合上，显是翻了几页。
　　以香寻踪？！
　　这似乎与其他几本说的不是同一件事。
　　他翻到书的封面，果见上头写着闻香录。
　　梁簌已铺好了床，见祁越站在书桌前，便走了过来：“这是香谱，里头记了些香味的调配。”
　　她靠在祁越肩上，指了指祁越正翻着的那页以香寻踪解释道：“香道在齐国盛行，在我大周则不显。齐国但凡权贵之家，都会给自家子女从小养一只香兽，飞鸟鱼虫皆有，用来追踪所在传递信息，护卫孩子。从小以特殊香料养大的这些香兽，会根据这特殊的味道找到自己的主人，有些甚至能跨越千里。”
　　“竟有如此神奇的事情？”祁越平日里涉猎多为军事农政，对这些旁的东西倒是不若梁簌精通：“你怎么想起把这个拿出来了？”
　　“前些日子，沅儿来找我，提到了宁神香，说想看看宁神香是否有其他用法，可否搭配其他东西用，便找我借了这本册子去，前两日才还了回来，我便随手扔在案前，忘了收了。”梁簌扶着祁越坐下，替他捏了捏肩膀：“你今夜帮凤儿寻人去了，可是找到了？”
　　祁越点点头：“凤儿派人给我送了消息，说是已找到了。本欲早回，见了你小时爱吃的包子，便停下带回一些，又巧落了雨，才耽搁迟了。”他拉着她坐到自己的膝上：“凤儿还派人传话，说谢谢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梁簌揽住他的脖子，眉目含情：“春宵苦短，夫君若再辜负，这天可都亮了？”
　　腰上软肉被她伸手一掐，祁越一颤，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朝床榻走去。
　　海棠初着雨，轻盈娇欲语。
　　白蘅和青珑先得了消息，先赶了回来，青旭要处理神龙营的事情，还要派人去解除封锁城门的命令，比他们迟了一步。
　　他们三人到时，见里头十分安静，在门头探头一看，王爷坐在床榻前，正握着公主的手，公主已然安睡。
　　三人上前，却不敢出声，倒是里头坐着的祁凤察觉到外头的动静，起身朝他们走了过来。
　　“那些搜城的神龙营护卫还有凤卫的人都安顿好了吗？”祁凤看起来很是疲累，声音有些沙哑。
　　“王爷放心，封锁城门的命令已经解除了，神龙营的人已经回去了，凤卫我也通知他们回去了。”
　　“还有太子那边，派人通知一下不必找了，让他们也早些回去。”祁凤交代道，青旭点点头，“我这就派人去。”他是忙晕了竟把太子给忘了，明明找时还碰到过两次。太子对王爷，确实上心。同样是做哥哥的，青旭觉得自个对青珑怕是再好也只能到这份上了。
　　“等等，去找太子时，让他帮我给太子妃带声谢，我过几日会上门亲谢。”
　　“是。”
　　看到青旭走后，祁凤转头看白蘅：“她手上和脸上有些擦伤，我已经给她上了药了。至于身上——”他略停了停：“你等她醒后替她好好看看，用些药，若有处理不了的伤，及时来找青珑。她医术虽不及青旭，却也比得过寻常大夫。”
　　“王爷放心，白蘅明白，定会好好照顾公主。”
　　青珑上前，扶住已经站不稳的祁凤：“王爷，我先扶你回去休息吧。你前几日才泡了药浴，今日又奔波了一整日，头上的伤也还没有处理，还发着烧——”
　　她话还没有说完，
　　就听到一声，
　　祁凤已经倒了下去。
　　眼皮沉重，虽意识已经清明，可眼睛却睁不开，手脚没有办法抬起来，好像比钉在了床上一般。有人握着他的手，那手的感觉十分熟悉。
　　黑暗中滑过手心的指腹，这是谁的手？
　　鼻尖悠悠传来熟悉的香味，唇上有水清清润过。
　　“公主，这儿我们来照顾的。你的样子看起来也很是憔悴，不比王爷好几分，还是回去休息吧？”白蘅的声音。
　　那这手——是丹凰。
　　“我没事儿，只是受了点擦伤而已，没有大碍的。”
　　帕子轻轻擦过他的嘴角：“青旭去煎药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我去看看。”白蘅出门。
　　屋子里一时静谧。
　　她拧了帕子替他擦了擦手，一根一根数着他的手指：“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她略停了停：“昨夜我虽然哭了，但是并不是因为伤心难过，只是昨日见了你，一时安下心来，没有控制住才哭的。那人被我杀了。虽然我跟随青鸾在军中呆了多年，却还是第一次杀人。原来，杀人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弯腰靠在他的胸口，喃喃自语：“我没事儿，一点事儿都没有。我从小就命大，总能死里逃生。你多在战场，徘徊生死。日后，我这运气便分你点，也好好护着你。”说话间，她抱着他更加用力，似乎觉得这样就真能把运气分给他。
　　祁凤想抬头抱住她，试了几次，可身体却依旧丝毫不动。
　　直到胸前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也渐渐有些困顿。
　　“公主好像睡了。”青珑在外头同白蘅小声说话，白蘅拿了毯子蹑手蹑脚的进去替她盖好，小心翼翼出来把门关好，不打扰他们。
　　“看来我要着手替公主准备嫁衣了。”白蘅喜形于色，公主终于有个好归宿了。
　　“不必这么快，怕还要等上一段时日，至少等王爷从——”青珑也很是高兴，一时嘴快，竟忘了王爷要尽快痊愈上战场对付齐梁军队的事情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
　　更是要死死瞒着公主和白蘅的。
　　“至少等王爷身体痊愈，能够更加从容不迫的时候。”她继续将话圆下去。
　　“也对，他们既已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也不急在一时，终究长长久久的厮守才是最重要的。”白蘅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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