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于飞

　　青旭在府里找了一圈，问了府中的下人，却没人看见凤王，他想去找丹凰问问，可去了她的房间，她竟然也不在，就连白蘅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丹凰放慢了速度，祁凤趴在她的背上，顾虑到他背上的伤，她骑得特别的慢，简直就像是在散步了。
　　考虑到这速度加上行程，她一大早就和祁凤一起出门了。留了字条在窗边的花瓶旁不知道白蘅能不能看见。
　　不对，糟糕了！窗户好像没关。
　　周边景致渐渐熟悉，祁凤握住她的手拉住了缰绳：“你究竟要带我去哪？”
　　“别急，快到了。”
　　北大营的营门很快映入眼帘，她策马上了旁边的山坡，找了个位置极佳的地方。
　　里头有许多将士正在挖井，后头有两个人挥鞭责打。
　　这是——
　　“南北大营主要是应对北部旱灾，近些日子，北部少雨，河水干涸。太子下令将士凿井挖水。”
　　“这我知道。”
　　“凿井挖水是件苦活，在前头干活的就是章凤营撤营后并入南北大营的士兵，也就是你现下看到的挨鞭子的。”
　　“你带我来看这个是为了什么？”
　　“我前些日子入周都的时候，碰到了一队士兵，那队士兵押着几个章凤营的士兵，说他们私匿军旗，让他们亲手烧了藏着的章凤营的军旗，他们不肯，那些士兵拳脚相加。”
　　“是你之前带给我的那面军旗？”
　　“是。”
　　祁凤调转马头，往来处走。
　　丹凰拉住缰绳：“你明不明白我带你来这儿的意思。”
　　“撤营之后他们会有的遭遇，我很清楚。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才更要争。”他不只是想要留下他们的性命，更想维护他们作为一个将士的尊严。
　　“章凤营撤营，他们编入其他军营，身上会永远带着反叛之营的名头，在军中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也永远再上不得战场。”
　　丹凰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严肃。
　　可惜他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你只记得你是章凤营的主帅？是否还记得你身后还站东西二营和炽凤营？”丹凰握住他捏紧缰绳的手。
　　“五根手指，有长有短，五指并拢，才能紧握成拳。虽然折损一指，是锥心之痛，但是余下四指，你难道也不要了吗？你现下的做法，无异于为了护卫断指，而要断腕求全！你难道不曾想过，你若是因为章凤营的事情惹怒陛下，届时跟在你身后追随你的另外三营该如何自处？你若是倒下了，那三营的将士又该何去何从！”
　　祁凤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拉紧缰绳，调转马头。
　　看来是她多管闲事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言。
　　成了王府门口，白蘅和青旭早已等在门口，见了他们便马上迎了过来。
　　“公主，你们去了哪里，怎么也不交代一声，我还以为你们出事了？”
　　白蘅看着她，觉得公主情绪似乎有些不对，而站在不远处的凤王，看起来似乎也不太高兴。
　　难道是吵架了？
　　丹凰回到自己的屋子，白蘅已经准备了水给她沐浴，她把自己泡进水里，想起了和青鸾的数次争吵。越是见过了被战火荼毒过的家国，越是看过萧策治下百姓的平顺，听着百姓对昔日父皇为政的不满和抱怨，她便越不愿意复国，越不想复国，她唯一想的只是希望青鸾能够像平凡的姑娘一样过得开开心心，不必去扛什么家国大义。说她无情也好，说她胸无大志也好，她相信若是父皇还在，也绝对不会想看见青鸾这样勉强自己。
　　青鸾是她的姐姐，她选择了这样的路，她阻止不了她，也只能陪着她，让她这一路不再孤单，直到她不需要她。
　　丹凰探出水面，拨开身旁的花瓣，为什么又会想起过去的事情呢？
　　手指抚过后背，透过身后的铜镜，
　　身上的疤痕能够结痂，却不知心里的伤口何时才能愈合？
　　祁凤喝了药，这药苦的很，他皱了皱眉。青旭将一颗梅子递给他，被他推开。
　　“不必。”看着那梅子忽然又想到了丹凰，这盒梅子还是她特意拿过来，怕他喝药苦，用来去苦味的。
　　“王爷今日同公主去了哪里？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不易远行。”青旭觉得自己做个大夫真的是操碎了心。祁凤真的算得上他见过的最不听话的病人了。
　　“只是在府中待的闷，出去走了走。”
　　“对了，今日王爷不在时，太子殿下来过了，送了这个来。”青旭走到书案前，将一个锦盒拿了过来，递给他。
　　祁凤打开，
　　“桂花糕。”
　　青旭有些不解，他还以为太子如此慎重的送过来的东西很重要，没想到竟然是一盒桂花糕。
　　可见祁凤看着那盒桂花糕，伸手拿了一块，尝了尝，语带三分嫌弃：“不如娘亲做的好。”
　　唇边却染了些笑意，晕上眉梢，
　　竟是这些天来难得展了笑颜。
　　梁簌抬头，月大如斗，弯月如弓似乎还在昨日，不曾想竟又过了大半个月了。展开手中的锦袍，替太子披上，见他回头，冲她笑了笑。梁簌握住他的手：“夜深露寒，殿下小心别着凉了。”
　　祁越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更冷，便双手包住她的手放进自己的怀里：“辛苦你了。”
　　“殿下所谋，皆为百姓，梁簌何其有幸，能有殿下这般的夫君，怎么会苦？”
　　太子所辖北部四营，物候干燥，冬季严寒之日，寒风凛冽，刺骨入髓，夏日酷热难耐，寒暑皆不易，为了抵御寒暑，每年的军费用度颇大。朝廷所给的饷银有限，祁越便把太子府的一些银子全都填补了军营，往年倒也够用了。可今年，有数个州县因为旱灾引起了蝗灾，损失惨重。祁越要安排南北两营凿井挖水，还要安顿这些流民居所。
　　赈灾之事，他虽已经写了奏折上呈父皇，可今年南边祁凤所辖之所因为水患也需要大量银两，能给出的银两不多。
　　梁簌便提出募集，让一些富商巨贾捐献银两。大周商户以梁家为尊，她数度奔波去云州梁府游说父亲，终于说服父亲。
　　“爹已经答应说由梁家承担五成这次赈灾所需的银两，另外他也会发动一些商贾捐献银两。”
　　“岳父大人怕是要在心里骂死我了。”
　　“他若是要怪，也只会先怪我。他本不愿意我嫁入皇家，可我却偏偏对殿下上了心。”
　　祁越将她抱进怀里：“得你是我一生的幸事。”
　　梁簌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跳动的胸膛，伸手抱住他的腰，靠的他更近些：“听说凤王受伤了？”
　　“伤势不重，已经无碍了，现下在王府养伤。”提到祁凤，祁越不免担心，父皇性子固执，祁凤也不遑多让。两个倔脾气的人撞在一起，谁也不肯让步，确实让人有些头疼。
　　梁簌伸手按住他皱起的眉：“凤王早已长大了，你也当放手了。莫担心太多，都快变成老头子了。”
　　祁越伸手点点她的鼻子：“你啊。”她拉着他到亭中坐好。祁越低头见了桌上的东西，哑然失笑。
　　“这——怎么会在这里？”
　　梁簌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吃了起来，“殿下亲手做的桂花糕可是只此一家，自然不能浪费。”这些桂花糕是她在厨房发现的，很多，不过卖相都不太好看，看起来是试了很多次，选了最好的送去了。
　　她拉过他的手，将一块桂花糕放在他手里，却看见他手指上的烫伤，将他手指拉到自己唇边，轻轻吹了吹：“疼吗？”
　　祁越连忙收回手：“簌儿。”
　　梁簌叹口气，托腮望着他：“我有时真有些羡慕凤王，你都未曾替我亲手做过桂花糕，我们成亲三年了。你年年都记得凤王的生辰，却时常忘记我的。”
　　祁越看她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
　　“祁凤从小就爱吃桂花糕，小时，娘亲在时，每年他生辰，都会给他做，每回他不开心了，吃了这个心情便好了。恰巧临近他的生辰，他近来心情不好，我便想他吃了这个能开心些。”
　　梁簌见他真的正儿八经的给她解释，倒觉得自己这醋吃的有些小家子气了：“好了，不难为你了。他这十五月圆的生辰倒也好记，团团圆圆的。只希望凤王能明白你对他的这份心意。”
　　前段时日，祁凤越过他调动赤羽营，而后又因为金佛的事情怀疑祁越，祁越虽不曾说什么，可梁簌在他身边，看得出他心里多少不太好受。
　　丹凰叫了好几回，都不见白蘅，便去了白蘅的屋子。白蘅的屋子安排在她的旁边，却见她人不在。
　　前几日和祁凤在北大营闹得不太愉快，这几天她也懒得见他，便叫白蘅替她过去看看他每日的情况回报。早上吩咐了白蘅，却久久不见她回来，别是那只草鸡那儿又出了什么意外。她想了想，还是亲自过去瞧瞧，走到院子里，却见院子里到处张灯结彩的，花花绿绿的，看起来热闹非凡。
　　青珑和白蘅正带着人在布置，她拉住她：“这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公主，你来了。”白蘅指了指上头的红灯笼：“明日就是十五了。”
　　红灯笼和十五有什么关系？是要赏月吃月饼吗？吃个月饼要这么大动静的吗？
　　“十五怎么了？”
　　“十五是王爷的生辰。”青珑回道，她将一个红灯笼递给丹凰：“这个给公主挂在门口吧。王爷素来喜欢热闹，每年生辰定然都要全府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的。”
　　丹凰只想说，
　　他今年遭了大难，你确定他还会想看着热热闹闹，红灯万盏？
　　可还没有来得及拒绝，手中的红灯笼就被白蘅接过去了，白蘅这几年性子虽沉稳了些，可到底也是个十来岁的姑娘，对这些热闹总是喜欢的。
　　“我先去帮公主挂上。”丹凰的手滑过她的衣角没有抓住，就见她像是一尾欢快的小鱼儿奔着水池去了。
　　她想上前，却被青珑拉住，拉到了一间房间。
　　这青珑是青旭的妹妹，这俩兄妹想来都是祁凤影卫中的人，对祁凤十分忠心。
　　“青珑有一个不情之请。”
　　丹凰最怕听到这个的说辞，但凡以这句话做开口的请求，多半真的是不情之请，难为别人的。
　　她还在想着该如何拒绝的时候，就看见青珑拿出一件舞裙给她。
　　“公主，之前听府中的人说凤王提起过想让您给他跳一支舞做生辰礼物，连衣服都做好了。您一直没有去试。前几日来的时候想到王爷的生辰将至，我就把这件舞衣带过来了。不如公主试——”
　　“我拒绝。”丹凰回答的很快，这答案让青珑有点懵，她还以为公主会——
　　“公主是觉得这衣服不好看吗？可据说这个是按照三年前梁国大宴上的那件舞衣做的——”这青珑是个哭包，虽然武艺不错，但是动不动就流眼泪。
　　丹凰生平最怕的就是这眼泪。
　　“不是我不愿意试，只是——”她话还没有说完。
　　就见她如同变脸一般，立马抹去了泪花，露出笑颜：“愿意就好。”就上手扒她的衣服——
　　这孩子怎么这样——
　　她没注意，衣服已经被她扒走一半，还不及抢回来，却是青珑先停下了手边的动作。
　　“这——”
　　叫你别扯别扯非不听，丹凰暗叹口气。
　　又见青珑泪眼汪汪的盯着她的后背，这丫头片子的眼泪简直跟不要钱似的。
　　丹凰自己其实并不这么在意这个，也不是和祁凤赌气不愿意给他跳，只是——
　　“哎呀，你别哭了。”
　　青珑没想过会见到这样的情形，她跟着大哥学医，虽然见过许多伤疤，却不曾见过这整个背都是疤痕的，况还是女子，这疤看起来有几年了，应该是——烧伤。
　　能让她想到的烧伤，
　　应该只有，
　　“是三年前梁宫的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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