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浅不言深

　　“东西就放你这里。”何嘉言言简意赅。

　　“嗯，还有就是花店多送了一小捆玫瑰……”还是合她心意的正红色。简深下意识把那一小束玫瑰抽出来递给他，何嘉言看了一眼，“这个你自己留着吧。”

　　“嗯……”

　　“四点半我要出去一趟，记得安排好车辆。”他顿了顿，又说，“你也一起。”

　　“好的。”

　　没有交待去哪里，结果是回了……家？装修并不像简深想的那样富丽堂皇，走的是北欧极简风格，边边角角都是冷冷清清，没有多余的装饰，看起来就很性冷淡。然而时下简深并没有心思打量客厅的装修，而是在何妈妈跟何爷爷跟前微微躬身示意，“您好。”

　　那束花原来是送给妈妈的。然而何嘉言跟长辈们打过招呼之后就上了楼，说是要跟何爸爸——也就是仍在集团挂职的董事长商量事情。于是现在就变成了她一个应对两个长辈的局面。何妈妈看着她，眉眼含笑，“小姑娘家家的客气什么，快坐吧？”

　　“谢谢您的好意，我就……”简深刚要推辞，对方已经走到她身边，一手拉着她坐下了。何妈妈打量她一通，又去看主位上的老爷子，老爷子抬手咳了一声，于是她眉开眼笑，“爸爸，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不过……”她回过头看简深，“小姑娘你怎么称呼？”

　　“简深。”

　　“成年了没有？”她秀丽的眉微微拧起来，叹，“何嘉言可不能犯罪啊。”

　　“嗯。成年了。”简深没听出弦外之音，只当是在说工作，于是礼貌地笑了笑，“不然也签不了合同啊。”

　　老爷子清了清嗓子，开口发问：“之前都在哪里读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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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嘉言跟父亲报备完郁文基因检测项目的投资事项，转眼下了楼，就看见自家妈妈爷爷围着小姑娘不亦乐乎。长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饼干，何妈妈指着一碟子蔓越莓黄油曲奇，对简深笑得温柔，“小简，你来尝尝这个。”

　　“好的。”简深原本是爱吃甜食的人，是而长辈有令，她也不推辞：奶油味很浓很香，却并不显得过甜，显然用的都是好材料——也是，这样的大富大贵之家用什么不用最好的呢？何妈妈全程都在旁边笑眯眯地看她，等她吃完了又发问：“味道怎么样？”

　　“嗯。在我吃过的所有蔓越莓黄油曲奇里能排第一。”此言非虚，所谓民以食为天，美食当前无小事。简深好奇，“伯母，这个在哪家店能买到？”

　　说来也怪，本地的甜点店也被她近乎横扫一通，却愣是没有买到过这么香甜的曲奇。

　　何嘉言顿了动作，眉目间不自觉带了笑：原本就是非卖品……她哪里能买得到。

　　“这个啊。”何妈妈笑眯眯的，“这个是何嘉言亲手做的，算是今年给我的生日礼物。”

　　见简深微微诧异，何妈妈又继续说了下去，“是不是觉得很惊讶？别看何嘉言这副样子，他的厨艺还是说得过去的，在我们家也就是仅次于我的水准。”

　　她说完，又自觉地扭头看何爷爷一眼，两人对视一眼，电光火石间达成了一致意见。何爷爷带着一丝犹豫，“……就是太小了。”

　　“是啊。”何妈妈附和道，“所以说何嘉言像是在犯罪。”

　　她转身看向简深，“小简要是嫁到我家来的话，天天都能吃到。也免得到外面买那些不干不净的饼干了。——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饼干腻喉咙，简深本来正捧着绿茶在喝，闻言一口水卡在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当即咳了起来。“哎呀。”何妈妈一边拍简深的背为她顺气，一边旁若无人地感慨，“听到要跟何嘉言扯上关系，连喝水都不顺畅了……”

　　何爷爷冷哼一声，“真是男大不中留！”

　　看这形势，要是任其发展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何嘉言利落下了楼，“妈，您别为难人小姑娘。”

　　“我怎么为难人小姑娘了？”何妈妈白他一眼，“给人吃你做的东西就叫为难？”

　　何嘉言：“……”

　　她又转向简深，“简小姑娘，你说说看，让你吃何嘉言的饼干是在为难你吗？”

　　“没有没有……”眼见着话引子烧到了自己身上，简深匆忙摆摆手，“我挺喜欢的。”

　　说完了她脸有点儿烧，下意识低了头。何嘉言正要说点儿什么，何爷爷曲终奏雅地开了口，“这么大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一回家就知道跟你妈顶嘴。——还知道今天是你妈的生日？”

　　何妈妈的性格何嘉言是了解的：向来是热衷火上浇油，无意锦上添花。果不其然，那边话音刚落，何妈妈就开始黯然神伤，“爸爸，我的事情都是小事，就是我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啊，这都快三十了也没见带一个女朋友回来……”

　　左右围攻，何嘉言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先去劝爷爷，“爷爷，这件事情急不来。”

　　“不急不急，三年前我就听你这么说了！现在都二十七了还说不急！”何老爷子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打算七十二岁再急？”

　　一旦站在了催婚的立场上，长辈的话就是绝对的正确，是至高无上的真理。何嘉言不好再反驳，只好任爷爷教训。何爷爷这两年越发热衷于介绍相亲，何嘉言一贯是能推则推，久而久之，连家都不太愿意回。这次要不是郁文的事情……

　　何爷爷冷哼一声，“这次要不是小郁的事情，你是不是都不肯回家了？”

　　“……”何嘉言连忙否认，“您想多了。有没有郁文这个项目，我今天都是要回家的。”

　　“你还好意思提小郁！”何爷爷愈发怒不可遏——虽然先提“小郁”的人原本就是何爷爷本人，“郁老头当着我的面说了多少次，小郁大学到现在带回来的对象都能组一个加强连了！你是不知道，每回那老头在我面前炫耀，我回家都得多吃几颗速效救心丸！”

　　……那您倒是别跟他来往啊。

　　何爷爷痛心疾首，“何嘉言啊，爷爷我要求也不高。可能爷爷给你介绍的女孩子你不想见，但是人是鬼你总得给我带回来一个吧？”

　　何妈妈在旁边适时提醒，“这次就带回来一个。”

　　“嗯……”何爷爷眼风扫过简深，没三秒又收回视线，手一指何嘉言，“人家配你还不是绰绰有余！”

　　简深：“……”

　　她这还是第一次跟何嘉言外出，没料到就碰到了这么棘手的情况。她先开始还能置之事外地沉默，只是心里在感叹：原来有钱人也会被催婚啊。等到话题又莫名其妙烧到了她身上，且越来越有乱点鸳鸯谱的趋势，简深这才要出言辩解，“我……”

　　“嗯，是绰绰有余。”何嘉言说。

　　简深微微愣住，连原本要澄清的话都忘了往下说。

　　初秋的晚上有点凉，简深穿着件蝙蝠衫造型的毛衣，四面漏风，在大门口等得瑟瑟发抖。好在何嘉言那辆黑色的宾利很快开了过来，她掂量了一下：坐在后面像是拿他当司机，这不合适，于是她拉开副驾旁边的车门上了车。

　　简深迅速系好安全带，继而略带歉意地面向驾驶位，“让您晚饭都没吃专程送我，实在是不好意思。”

　　说起来，何嘉言那句话等于是一个台阶，因为是顺着长辈的意思来，所以在何嘉言表完态后何爷爷的怒火也直线下降到正常值。——至于台阶是谁，那并不重要。简深明白。接着何妈妈就看钟作势惊讶，“都这个点了……小简今天就留下来吃饭吧？”

　　简深本能拒绝，“您太客气了，那怎么合适……”

　　“那有什么不合适的？”何妈妈亲热非常地挽住她的胳膊，“你要是嫌时间太晚，在我们家过夜也没关系。反正第二天跟何嘉言上班也顺路。”

　　何爷爷也咳嗽一声，“这边离市区远，打车也不方便。”

　　何嘉言接话，“我送她回家。”

　　等两个人都走了，何爸爸处理完手上的事情，这才下了楼，先打了声招呼以示自己的存在，“爸爸，老婆。——刚才怎么这么吵？”

　　何妈妈笑得别有深意，“咱们儿子的春天来了。”

　　“什么春天？”何爸爸不明所以，“老婆你在说什么？”

　　何妈妈白他一眼，“你要当公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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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还是要多谢他的。否则按今晚的形势，大概她是非得留下来不可了。

　　何嘉言闻言淡淡看她一眼，“你觉得我会把一个小姑娘单独放在荒郊野外等车？”

　　简深默然。等车子开到了清水街附近，她转头问他，“这边是我学校，能在这里停吗？”

　　“你现在还住校？”

　　“不。”简深笑笑，“只是正好经过学校旁边的美食街，想吃点东西再回去。”

　　何嘉言没说什么，停好了车却是自己先下来，然后走到另一边把车门打开。他这大约是自小养成的家教，一言一行皆温柔体贴。简深心想，继而又笑自己：也对，嘉言懿行嘛。

　　她冲对方鞠了个躬，“谢谢您送我到这里。”

　　“不谢。”何嘉言语气淡淡表情也淡淡。——然而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不动简深也不好动，二人僵持数秒，她率先开口，“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嗯。”何嘉言看着她，“我说了，要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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