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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天光熹微，破晓的金光透过窗棂映入屋内，撒下一层熠熠的光辉。
褚徵音的睫毛颤巍巍，交握在肚子上的手指似有若无的动了两下，沙哑着的气音。
“水…”
细碎的咳嗽声在这静谧的室内响起，她的眼皮慢慢掀起，茫然的看着洁白天花板，身上密密麻麻的酥软，仿佛置身虚空，我身非我身。
褚徵音眨了眨眼，以缓慢的速度转头。
白。
入目皆是洁白。
除了躺在另一张病床上的蒯从烁，一米八五的高个子挤在小小的床上，两腿曲起，左手垫在脑后，右手以手背蒙住双眼。
他身上仍然穿着昨日的衬衫，西装外套被他随意搁在一旁。
一副落魄贵公子的姿态。
褚徵音的心适时的漏了一拍。
但此刻并不是花痴的好时机。
昨晚的记忆在她清醒的那一刻已经回笼，连带着那句“好心办坏事”也记得清清楚楚。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身子，就像个不定时炸弹，时不时的炸一次。
有另一个人，或者说灵魂，在操控着这个身体。
很大的可能性是原主还活着。
如果原主还活着，她该何去何从？
也许她需要和那个“人”谈谈——用什么方法呢？
【“谈什么？”】
脑海里突然出现的声音，沙沙的，很年轻的声音，但无端的给人历史沧桑感。
她瞳孔猛然缩小，又惊又惧。
“谁在说话？”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闭嘴，笨蛋，你想吵醒他？”】
褚徵音脸色瞬间白皙，身子忍不住颤栗。
不能说话…她在心底默念。
【“你是原主吗？”】
那个声音安静了一会，她以为此法行不通，便小声的道。
“听得到吗？”
【“别出声！”】
脑海里又传来那道气急败坏的声音。
蒯从烁此时很轻的“嗯？”了一声，惊的褚徵音眼眶泛红险些落泪，她憋着气不敢动弹，却见他气息很快又归为平稳，陷入睡梦中。
褚徵音又委屈又害怕，忍不住埋怨。
【“我在心里问你你又不回我！你还凶我！”】
那道声音冷哼，又下吩咐。
【“闭眼，装睡，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
褚徵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听话的闭上双眼。心底还在嘀咕着要反抗、要崛起，那道声音又冒出来。
【“蠢东西，我听得到。”】
褚徵音有些恼怒，这个人的态度实在恶劣，和她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索性直入主题。
【“你是原主吗？”】
【“…算是。”】
【“…”】
什么鬼回答！
【“我曾经是，后来我死了，你占据了我的身体。替我活了六十年，我一直在你身边当个游魂，有个抓鬼的老和尚给了我一次完成夙愿的机会。于是六十年后我又穿越回来了，我比你早来一天。老和尚给了我附身的能力，但每一次都会损耗这局肉身，所以我一共只附身过三次。这是第三次，你不怕死的话你可以多聊几句。”】
【“…你在说什么垃圾话我怎么听不懂！”】
【“…我就说应该救下她别让她死的，就你这智商能活六十年真是难为你了。”】
【“你好好说话你人身攻击我做什么！”】
那个人心底十分嫌弃褚徵音的智商，有一瞬间的安静，逼不得已去细细解释。【“我，六十年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然后我死了，你穿越过来了，我在你身边当个游魂野鬼，有个抓鬼的老和尚…”】
褚徵音打断她。【“这里我听懂了！不就是你穿越回来了嘛！”】
【“所以你没听懂什么！？”】
【“你的夙愿是什么？”】
褚徵音说的理直气壮。
【“…”】
那个人又没了声音。
褚徵音在心底“喂喂喂”的直喊。
【“闭嘴，吵死了。”】那道声音还是凶巴巴的，却无端的让褚徵音安下心来。
那个人继续说：【“我想改变自己的结局。”】
她的声音很低落，却有着藏不住的恨意，褚徵音有些讶异。
【“我上辈子是自杀的，所以你才能穿越过来，这辈子…我附身之后让她睡着了，她明明没有自杀，但不知道为什么，你还是过来了。如果是她…我相信以她的智商能抢回自己的东西，但是你…你上辈子蠢了一辈子，如果没有蒯从烁你渣都不会剩，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我必须在这个月里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虽然很同情她的遭遇，但是总被对方人身攻击还是好气啊。
褚徵音反问她。【“你的什么东西被抢走了？”】
突如其来的安静。
褚徵音胸腔突然传来‘咯噔’一声，而后脑子里如风雨袭卷般混乱，蔓延而上的愤恨溢满整个心尖，几段缺失的记忆涌上心头，她的额上隐隐约约冒出冷汗。
…
十二岁的‘小褚徵音’第一次回到褚家，她的臂弯里还挂着一只焦糖熊，她挨个亲了亲外公、舅舅、舅妈的脸颊，目送着他们的车远去。
她乖乖巧巧的走进去，褚正的哭声从二楼传下来，姜琬顾不上她，匆匆上楼，她站在卧室外，听着姜琬轻柔的哄着褚正。她一个人推着小行李箱，回到自己的卧室，整理行李。
褚正的哭声越来越大，她抱着焦糖熊站在门外，怯怯的问。“妈妈，弟弟怎么了？”
姜琬的情绪不太对劲，看见她的那一刻眼神发生巨变，好像猎人看到猎物般生猛，姜琬抱着褚正，将一旁的玻璃花瓶扔向‘小褚徵音’，嘶哑的尖叫着。
“滚！滚！...你这个扫把星。”
姜琬一边叫嚷着，一边四处搜罗东西砸向褚徵音，夹杂着褚正的哭声，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都闹闹腾腾的。
‘小褚徵音’赤足站在碎玻璃上，脚下蔓延出血迹，站在一旁的月嫂于心不忍，拉着她往外走。她机械般跟着月嫂走了出去，像个木偶一样无声无息的。她的脚上血淋淋的，李医生替她剔除里头的碎玻璃的时候，她不哭也不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日复一日，她不止一次面临着姜琬失控的情绪。
她想不明白妈妈敌视她的原因。
但她握紧手机哭着向姜秉德哭诉，一字一句，祈求他将她带走时。
姜秉德在手机的另一端泪流满面。
“你别怪你妈妈，她只是产后抑郁。”
三个月后，‘小褚徵音’收拾行李，回到了她曾经和外公一家住的地方，姜秉德为她请了保姆王姨，她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
“如果没有妈妈就好了。”
十二岁的‘小褚徵音’如是想到。
...
六年前，十四岁的少女‘褚徵音’被绑架，她饿了一天一夜，瘦弱的身体蜷缩在仓库的角落里，暴徒面目狰狞的向她逼近，她被暴徒钳住，刀子抵在她的脖间，他带着她往外走，褚允站在不远处，云淡风轻地说。
“如果我的女儿的死能够帮助到人民，也值得了。”
他转身离去。
他放弃了她。
她不可置信的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一丝意料之中的了然。
是大伯褚茂带着警/察救下她。
‘褚徵音’获救的那一刻，暴徒带着残忍的笑意，用言语狠狠的在的满是疮痍的心尖补上一刀又一刀。
“有钱又怎样？你不过是个牺牲品——”
‘褚徵音’倒在了他的笑声中，在医院醒来的时候，身旁守着她的是从H市赶回来的舅妈文惠。抛弃她的人，将她作为诱饵的人，此时此刻还在为他的公司奔波。
‘褚徵音’抱着被子蜷缩在床上，一行清泪缓缓而落，在这月色里，没有惊起半分波澜。
“如果没有爸爸就好了。”
‘褚徵音’如是想到。
...
两年前，褚正因为褚允的指责而大发脾气，‘褚徵音’从他身旁经过，被他从二楼推下楼梯。一切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预料不到。
她从二楼一路滚下去，底端地毯上还留有褚正玩腻了的玩具。她的后脑勺狠狠磕在那钢铁战士的尖端，意识消失前，她清楚地记得，褚正刚才在她耳边的那声轻语。
“听说外公要把所有钱留给你？凭什么？你活着就是个祸害——”
他是故意的。
在医院里清醒过来‘褚徵音’坚定地告诉所有人。
外公的眼神闪躲着，舅舅的痛惜和无奈，舅妈的默默垂泪。
褚允和姜琬的大怒。
他们都在反复的说着一句话。
“正正还小，正正不是故意的。”
‘褚徵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出演的大戏，很轻很轻的笑了出来。
事后舅妈偷偷的告诉她，姜秉德要打褚正，姜琬哭着闹着拦着，他给了姜琬一巴掌，他对姜琬失望透顶。
‘褚徵音’只是静静地听着，对此不置可否。
“如果没有弟弟就好了。”
‘褚徵音’如是想到。
...
去年，十九岁的褚徵音从H市回到S市过年，家宴上，褚允姜琬褚正和和美美的，她冷眼旁观，这些已经不能让她感到难过。
然而现实总是不放过她。
褚允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对她下达指令。
“音音，‘留味’要扩张了，西区那块地转给爸爸。”
‘褚徵音’面带微笑，轻柔的嗓音吐露出不留情面的话语。
“不可能。”
一场家宴，最终沦为争执，他们责怪她不孝，埋怨她白眼狼，一声一句，不曾想过自身。
第二天，在姜琬的泪水中，姜秉德犹豫地问她。
“音音，你能不能将那块地低价卖给你爸爸？”
‘褚徵音’还是笑。
“那是您给我的，您要收回去，便随意吧。”
‘褚徵音’带着行李，走着异国他乡的街头。
灯火阑珊处。
“如果没有亲人就好了。”
‘褚徵音’如是想到。
...
褚徵音接受完一切记忆，没有了记忆断层的失落感，她眼睛微不可见的眨了眨，有些茫然怔愣的盯着天花板。
“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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