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

作者: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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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 章


      吴易玲在旁边差点听傻了。
      这是七岁孩子说的话?
      她慢腾腾从霖霖手里接过手机,另一只手拿着纸巾帮他擦眼泪。霖霖脸一扭,自己抓过了纸巾,声音哽咽道:“吴阿姨,我自己擦。”

      吴易玲便由着他了。她内心特别自责,有些话就不该当着孩子的面说,她今天这事太欠考虑。小男孩越长越大,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的。

      哭够了的霖霖已经没有了玩的兴致,游乐园里再好玩的设施也唤不起他的快乐,他低垂着脑袋,闷闷不乐地朝前走。

      话说嵇天昊这边,他被霖霖的哭诉给惊呆了,手里握着手机愣在桌前,半天没回过神来。他浓厚的眉毛动了动,忽然站了起来,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边穿边走了出去。

      他在楼下大厅碰到了谭牛,谭牛笑嘻嘻地问他:“大周末不休息,来视察工作哇?”
      嵇天昊没理他,眼神深沉地走了。谭牛在他身后眨巴了几下眼睛,疑惑地自言自语:“老嵇今天怎么看起来有点儿不对劲?”

      嵇天昊开车去了华才大学,车开到校门口,他停下了,并没有往里开,而是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我在学校门口,方便出来吗?”

      接到电话的隋月艳正跟朋友们在外面聚会,一听说他找她,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她朝同学们嘘了一声,走出包间,倚靠在走廊的墙上,她小声说:“我在外面,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去。”

      “你在哪里,我过去吧。”嵇天昊发动车子,往后面看了看,将车子拐入马路。

      隋月艳听到他要来接自己,更开心了,甜甜地说了声“好的”挂了电话。
      她进包间拿自己的衣服,同学们起哄:“为什么要跑?不说清理由绝不放过你。”
      隋月艳脸上飘起了红云:“我男朋友要来接我。”
      “那个优质的老男人?”有同学吹口哨,“能不能让我们也见识下老男人的庐山真面目,起码知道知道优质男人什么样儿。”

      “下次吧,下次一定让你们见。”隋月艳脸色红红地,急于往外走,她怕嵇天昊等急了。
      胡秀秀拉住捣乱的同学:“行了行了,快让她去吧。时机到了,自会有跟老男人见面吃饭的机会。”
      同学们嘻嘻哈哈中放过了隋月艳。

      隋月艳走出包间,脚步匆忙地奔向门口。她穿了红色的羊毛外套,里面是紧身的羊毛裙,下身穿着肉色打底裤搭配一双长靴,走起路来,一双长腿又细又长,很好看。

      嵇天昊的车子就停在路边,隋月艳找到他的车子,一拉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车门一关,隔绝了室外的冷空气。车内开着空调,吹得隋月艳的小脸更加红扑扑的。她不好意思地抬手搓了搓脸颊,歪头问他:“你不是今天要加班吗?”

      嵇天昊对工作特别认真,几乎拿医院当了家,他休班不分周六周日,是得空才能休息。

      嵇天昊眼神落在隋月艳修长的指甲上,她的指甲染了深色的丹寇,衬得一双玉手更加嫩白,一看就知道是没有劳动过的手。嵇天昊脑海中莫名晃过邢金朵那只长了冻疮的手,除了冻疮,她手上比隋月艳要多好多纹路,操劳太多,手比脸提早衰老了。

      “临时没事,就出来了。”嵇天昊语气淡淡地说道。
      男人不主动,隋月艳有点儿焦急,“咱们找个地方喝咖啡吧。”
      嵇天昊缓缓点了下头,隋月艳更加高兴了,想到两人独处的时光,她的心脏不免砰砰乱跳,满心都是欢喜。

      “喝咖啡之前,我想问你件事情,”嵇天昊忽然说道。
      隋月艳扬眉,“问吧!”
      “邢金朵的一万块钱,你拿了吧?”嵇天昊一边问一边观察隋月艳的神色。

      果不其然,隋月艳的脸色瞬间僵住了,她眉头微微皱了皱:“谁告诉你的?邢金朵?”

      “你给邢金朵介绍相亲对象了吧?”嵇天昊又问,“并且说是我给介绍的?”
      他的浓眉蹙在一起,像是遇到了什么化解不开的问题,眼神也是难得的严肃。本就不是一个温柔的人,此时表情冷,语气更冷。

      年轻骄傲的隋月艳,忽然就委屈了。
      她从小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父母疼她,姥姥姥爷疼她,爷爷奶奶疼她,全家人都舍不得凶她一句。可她心心念念喜欢的嵇天昊,却对自己横眉冷对。

      眼泪一颗一颗地自她眼底涌出,很快泪水积聚成串,在脸上形成了两道浅浅的沟壑。泪水持续不断地往下流,她不擦,睁着一双泪眼看着嵇天昊。

      嵇天昊看着眼泪汪汪的女人,眼底涌起一股不知所措的情绪,他抬起手,可能觉得不妥,又慢慢缩了回去,改为去抓了一沓纸巾,有些慌张地递了过来。

      “先擦擦泪。”他说道。
      隋月艳梗了梗细长的脖颈:“就不擦。”
      嵇天昊看不下去,伸出手掌,往前俯了俯身子,笨拙地帮她擦泪。

      隋月艳的脸蛋娇嫩白皙,嵇天昊手下不敢使力,生怕蹭破了她的皮肤,他小心轻柔地替她拭去了脸上的泪,拭完,他身子刚想退后,隋月艳忽然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嵇天昊身子僵住,双手擎在空中,不动了。

      “我就知道邢金朵会找你告状,是,我是上她的店里去找碴了,故意找了只死苍蝇丢进面碗里,为的是让她丢人现眼。是,我接了她给的一万块钱。是,我是帮她介绍了一个老男人。我知道自己行事不够光明磊落,可是,”隋月艳的眼泪又下来了,“可是,我是因为爱你呀。”

      两人之间从来没有当面说过爱这个字眼,这是第一次,隋月艳如此直白地说出来。
      她抽抽咽咽地说道:“我脚受伤那么重,都不能走路了,你一句轻描淡写不用他们母子赔偿,事情就了结了。你还天天去她店里,还对她的孩子那么好。我不舒服,相当不舒服,我是你的女朋友,你要对我好才行!”

      将心里话说出口,隋月艳心里舒服多了,她趴在男人厚实的肩头流眼泪。她所求不多,她就是要求男朋友一心一意对自己好。自己喜欢的事情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他就不做,甚至少做,这样才算合格的男朋友。

      “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隋月艳哭着哀求,“我从小到大没受过委屈,心里不舒服是肯定的,如果你对我好,我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就是太在意你了,太想和你在一起了才会这样。”

      女孩子声音娇柔,柔软的身躯尽力地前挺,以期更近距离地靠近嵇天昊温暖的怀抱,她知道自己错了,但她错的前提是因为太爱他了。

      嵇天昊静静地听她说完,僵在空中的双手慢慢合拢,轻轻拥抱了她。

      女孩子太瘦了,抱在怀里娇小的一只。

      他长长地叹息一声:“跟我在一起,可能委屈你了。我已经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对爱情的期望值也淡了很多。我不会像你的同龄人一样,给你热烈而炽热的爱。我可能要找的,就是一个安静陪我往前走的女人。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男人体谅的言辞让隋月艳心里一暖,她下巴在他衣服上蹭了蹭,轻声呢喃:“我不管,反正我要陪在你身边。”

      嵇天昊轻轻“嗯”了声,“做错事就要道歉,抽个时间给邢金朵道个歉,一万块钱既然收了就不提了。还有,以后不许为难他们母子俩。邢金朵是我曾经的学生,我去餐馆就是吃饭,别无其他。既然你不喜欢,我以后尽量少去就是了。”

      隋月艳听到男人的承诺,眼中尚含着泪便笑了。
      她偏头,对着嵇天昊的右侧脸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迅速缩回自己的座位上,一边用纸巾拭脸上的泪一边拿眼瞧窗外,仿佛刚才偷亲的女人不是她。

      嵇天昊表情不自然地坐了回去,“那个,我医院还有事,把你送到哪里?”
      “送我回家吧!”隋月艳小声说道。

      车子开到隋月艳家楼下,嵇天昊停了车子,叮嘱她:“天冷,以后记得多穿点儿衣服。”

      隋月艳咬唇,垂头闷了半晌,似是在积蓄勇气和力量,几秒钟后,她猛地偏头,向着嵇天昊的方向,双眼紧闭,头微微地仰着,红艳艳的嘴唇微微地嘟起,似是一朵盛开正艳的鲜花,正等着人们的采撷。

      女人如此,便是光明正大地索吻了。
      是男人,这个时候都知道该做什么。

      嵇天昊面对隋月艳突然而起的动作,表情微微愣了愣,然后身子渐渐倾过来,棱角分明的脸颊慢慢地低下去,紧抿的薄唇一点一点地靠近对方。

      两只嘴唇正在以极缓的速度靠近。

      嵇天昊的速度太慢了,鼻息间呼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两人的嘴唇只有一张薄纸的间隙之时,嵇天昊却忽然闭了闭眼,身体猛地撤了回去。
      他坐回座位,一边喘息一边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至于对不起什么,相信隋月艳会懂。

      闭了半天眼睛的隋月艳表情茫然地睁开眼睛,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傻呆呆地看了嵇天昊两眼之后,猛地拉开车门,跑进了风里。

      嵇天昊用手重重地拍了下方向盘,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嵇天昊断断续续谈过几个女朋友,但跟每个女朋友都是在发生亲密关系时遇到了障碍。每次他想和女方亲吻,脑海里总会涌现出18年前那双乌溜溜的黑眼睛,黑眼睛很大很纯洁,似乎承受不了任何的污秽与难堪。

      18年过去,那天晚上的很多细节,嵇天昊已经模糊了,但唯独那双乌溜溜的黑眼睛,他怎么忘也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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