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

　　晚上九点，霖霖收拾好书包，洗脚后爬上自己的小床。邢金朵拿着晾干的衣服推门进来，拉开衣柜放了进去。

　　霖霖躺在被窝里，问道：“妈妈，过几天是谭佳悦的生日，她请我去她家玩，我可以去吗？”

　　“谭佳悦？”邢金朵扭回头，思索几秒，“她爸爸是医生？”
　　霖霖点头。
　　“想去就去吧，你想好给她什么生日礼物了吗？需不需要妈妈帮忙？”

　　霖霖高兴地笑了：“不用，我自己准备就行。”
　　邢金朵帮他掖掖被子，柔声道：“明天还要上学，快睡吧。”

　　霖霖想到白天的事情，忽然说道：“妈妈，我觉得那个嵇叔叔人挺好的。”
　　邢金朵一惊，盯着儿子的脸问：“为什么这么说？”
　　“难道不是吗？他上次帮妈妈省了一万块钱，今天白天还想带我去吃肯德基。”霖霖语气里带着一点点儿的兴奋，虽然他没去吃肯德基，但嵇天昊的人情，他是承下了。

　　邢金朵顿住，半天才面无表情地说了句：“睡吧。”她走出儿子的卧室，掩好门后，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屋内的霖霖则开心地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周一的早上，天气阴沉，冷风嗖嗖的，刮在脸上像刀子。
　　去菜市场拿了新鲜的牛骨，邢金朵在晨曦中推开了餐馆的门。
　　新的一天开始了。

　　每天都做相同的工作，但每天的感觉又有所不同。
　　她开门后，脑子里就在算计着先做什么再做什么。

　　干起活来，时间过得飞快。没多久，两位阿姨过来了，厨房内热气氤氲，又是一派忙碌的景象。

　　嵇天昊在七点多一点儿的时候进来了。

　　他进来那会儿，恰好是邢金朵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她只扫了他一眼，便低头去忙碌了。嵇天昊见她太忙，他也没搭话，自顾找了个位置坐下。一会儿之后，周阿姨端着碗牛骨面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嵇天昊看了对方一眼：“我还没点，先给其他着急的顾客吧。”

　　周阿姨笑笑：“老板说了，这就是你的面。”

　　嵇天昊往邢金朵的方向看了眼，全副武装的她神色严肃，正一丝不苟地忙碌着。
　　他笑着说了声“谢谢”，拿起筷子开吃。

　　八点多的时候，邢金朵终于闲了下来。她望眼屋内，早没有了嵇天昊的影子。

　　周阿姨提着个购物袋走过来，往前一递：“我把霖霖送去学校了。还有，这是嵇医生让我给你的。”
　　“什么？”邢金朵接过来，好奇地问。

　　“他只让我交给你，没说是什么。”

　　邢金朵打开袋子，里面装的竟然是一顶咖啡色的贝雷帽。她拿起来看了看，做工细致，质量上乘，她再看眼外面的购物袋，好像是某个奢侈品品牌。

　　“这是给我的？”邢金朵再次问了遍阿姨，这个牌子的衣服死贵死贵的，不知道一顶帽子会是什么价位，邢金朵担心自己自作多情了，万一是寄存在自己这里的多尴尬？

　　“他让我转交给你，肯定是你的啊。”周阿姨理所当然地说道，“戴上看看来。”

　　趁着客人不多，邢金朵摘下头上的厨师帽子，戴上这顶崭新的贝雷帽。周阿姨适时地递上一面小镜子，“快照照，还挺好看的。”周阿姨对着厨房里头正在刷碗的张阿姨说道，“老张，快来看看，金朵戴上这顶帽子，跟变了个人一样。”

　　张阿姨湿着双手从里面走出来，“呀，真好看。我就说么，你是老板，哪能跟我俩戴一样的帽子。年轻人，就得穿戴漂亮点儿。”

　　邢金朵看着镜中的自己，也觉得挺满意的。深颜色的帽子衬得她的肤色白皙透亮，整个人的气质得到了明显的提升。

　　她看眼放在一边的厨师帽，那是她花十几元在市场买的，当时买了十几顶，方便自己和大姐们倒换着戴。买的时候没觉得好看与否，现在有贝雷帽比衬着，她才恍然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太不讲究了。

　　想了想，她低头给嵇天昊发了条微信：帽子是给我的吗？

　　微信是他主动加她的，发送申请时，他写了自己的名字“嵇天昊”，她点了通过。他却没有只言片语，两人就这样各自在对方联系人里，却彼此并不联系。

　　微信发出去后，她内心有些忐忑，总担心嵇天昊冷不丁回一句“不是”。
　　好在他很快回了，只是内容简洁到不能再简洁，只有一个字：是。

　　盯着这个“是”字，邢金朵心里涌上了一股非常难言的情绪。看似不起眼的帽子，餐馆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朋友有陌生人，没有人对自己说一句“你戴这帽子不太合适，你其实换顶帽子更好看”，包括她的好朋友吴易玲在内，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嵇天昊虽然也没说，但他却可以做到。
　　他来店内吃饭，也不过十几天的功夫，却给了她这样一份暖心的礼物。
　　这礼物不关乎价值高低，而在于一片关心之情。

　　邢金朵回了“谢谢”二字，将手机放到一边继续忙碌。

　　之后到店内吃饭的顾客，几乎每个人都注意到了她头上新换的帽子，几乎每个过来付钱的人都会夸一句：“帽子很漂亮。”
　　虽然是夸帽子，但邢金朵还是很开心。如果她是牛粪，哪怕插朵再美的鲜花，相信也没人夸漂亮。说到底，还是因为她自己长得好看。

　　九点多钟，吴大妈慢悠悠地走进店里。邢金朵一看是吴大妈，忙加快手速帮她下面，下好面之后，她端着碗走了出去。

　　将面放下，邢金朵坐到了吴大妈对面：“大妈，我很感谢你帮我介绍对象，只是昨天我回去认真考虑了下，觉得不行。这事就算了吧。”
　　吴大妈筷子擎在空中，问，“你嫌小孙长得不好看？还是嫌他工作不好？”
　　邢金朵面色尴尬：“都不是，都不是，就是觉得不合适。”

　　“金朵啊，找对象不能看外在，能踏踏实实过日子就行了。小孙是长得不好看，可我敢打包票，人绝对是个好人。不嫖不赌，就是抽烟凶了点儿。可干他那份活儿，太累，抽烟解乏……”

　　“大妈，我哪有资格嫌弃人家，我就是觉得不合适。”邢金朵打断喋喋不休的吴大妈，强调自己内心的想法，“大妈就别费心了。”

　　吴大妈看邢金朵油盐不进，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那行，碰到更好的，我再帮你介绍。”
　　邢金朵连连道谢后回了厨房。

　　隋月艳的父母新给她买了辆车子，骚包的红色，车提回来后，内饰还没做，父母说让她自己看着来。车内真皮座椅，舒适大气，只要补充点儿好看的座垫或者挂件就可以。

　　隋月艳很喜欢自己的新车，从里到外拍了几张照片发给了嵇天昊，却什么话也没说。
　　很快，嵇天昊转了一万块钱过来。
　　隋月艳看到某宝里的转账记录，愣了半天神。她拍照片的本意，是想让男人陪她去买汽车内饰，没想到嵇天昊如此直接，立马真金白银转过来了。

　　她给嵇天昊发微信：为什么转钱给我？
　　嵇天昊：自己去买点儿喜欢的汽车内饰吧。
　　隋月艳心里老大不高兴，总觉得嵇天昊对自己差了点儿火候。

　　谭佳悦的生日会在酒店举行，谭牛夫妇对这个掌上明珠的生日会颇费了些功夫，宴会厅设置得温馨浪漫，像童话中的城堡一样。

　　嵇天昊带着隋月艳一起来凑热闹，在附近吃饭的嵇母听说谭佳悦小朋友过生日，也顺道赶了过来。

　　谭佳悦邀请了许多小伙伴来参加自己的生日会，整个宴会热闹非凡的。台子旁边堆满了大家送的礼物。大人多是送衣服、首饰和玩具，小朋友送的礼物则五花八门，有送书的，有送发卡的，有送音乐盒的，但唯独邢霖小朋友的生日礼物是最特别的。

　　他的礼物是一个立体的生日贺卡。
　　贺卡是他自己叠的，从外表看与普通的贺卡无异，但打开之后却发现别有洞天，里面是一架立体的钢琴，键钮黑白分明，像真的一样。钢琴旁边，是霖霖一笔一划写的“生日快乐”的字样。

　　小朋友们还没注意到这些礼物，嵇天昊和谭牛站在礼物堆前，最先发现了这个。嵇天昊把贺卡递给谭牛看，“这个霖霖真聪明。”

　　谭牛接过来之后，脸上尽是赞许之色。

　　正在周围聊天的嵇母和隋月艳听到动静走过来，隋月艳笑着问：“看到什么有趣的了？”
　　谭牛把贺卡展示给二人看。
　　嵇母“哇”了一声：“谁这么巧？”

　　嵇天昊笑着说：“是悦悦的朋友邢霖送的，但是不是他自己做的就不得而知了。”
　　谭牛好奇，索性让人把霖霖给叫了过来。
　　霖霖正在场内跟小朋友疯闹，听到大人叫，他恋恋不舍地跑了过来，一一打过招呼之后，他乖巧地站到一旁。

　　谭牛举着贺卡问：“邢霖小朋友，这个贺卡是谁做的？”
　　霖霖瞟了一眼，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当然是我自己啊。”
　　“自己做的，妈妈没帮忙？”嵇天昊问。
　　霖霖认真点头：“嗯，妈妈那么忙，我不想她辛苦，全是我自己做的。”

　　“哎哟，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听话哎，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妈妈了。”嵇母蹲下身子，拉住霖霖的手，“你妈妈是做什么的？”

　　“我妈妈在大学门口开了家餐馆。”

　　隋月艳撇撇嘴，给嵇母解惑：“就是家小餐馆，卖点儿面啊、米线什么的。”末了，隋月艳补上一句，“家里就母子俩。”

　　一听是单亲妈妈，嵇母可怜之心油然而生，她摸了摸霖霖的脑袋：“喜欢悦悦的生日会？”
　　“喜欢。”
　　“是不是也想办个这样的生日会？”

　　霖霖看看四周，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隋月艳眼神不屑，感觉穷人家的孩子差不多都是一个德行，看到别人拥有的，只能羡慕嫉妒，有没有恨就不知道了。

　　霖霖却笑着补充道：“等我长大挣钱了，我想给妈妈办一个这样的生日会，想让妈妈当回公主。”

　　在霖霖眼里，以粉色为主题的生日会充满梦幻的色彩，而穿着漂亮裙子的谭佳悦就像公主一样，接受大家的祝福。他很喜欢，他觉得妈妈是女人，对这样的生日会肯定更喜欢。

　　嵇母很感性，听霖霖说完，眼角竟然湿了，她抹了抹眼角的泪，说道：“这孩子，太对我眼缘了。小小年纪竟然这么孝顺！”

　　看到好的东西，不是先想着给自己，而是想着长大后，将它们捧到妈妈面前。这样的孝心，六七岁的孩子有几个能有？

　　隋月艳听到嵇母如是说，眉头骤然蹙紧了，她非常不喜欢听到老人家如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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