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带你一起睡觉觉吗

　　“我不喜欢吃糖。”陆时生直接拒绝了。

　　虽然她外婆让他平时多陪她说说话，但这并不代表，他事事就要迁就她，吃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蒋念念难堪地缩回小手，咬着下唇，看了他一会儿后，有些赌气地说:“反正我已经送给你了，我不会再拿回去了。”

　　陆时生仍旧无动于衷，“你拿回去留着自己吃吧，我不会吃的。”

　　尤其是糖这种东西，他非但不喜欢，还十分厌恶。

　　蒋念念嘴角弧度抑制不住地往下掉，眼圈慢慢热起来，但还是固执地不肯收回他手心的糖。

　　看小姑娘要哭不哭地瞪自己，陆时生虽然有些歉疚，但还是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你拿回去吧，我真的不喜欢吃糖。”

　　他可以尽可能做到陪她说话，但也就是，仅此而已。

　　谁知他一说完，小姑娘突然用力抹了抹眼睛，“你太讨厌了，我再也不想跟你做好朋友了。”

　　说完，她一溜烟地冲出了书房，噔噔哒哒地下到一楼。

　　楼下渐渐传来老夫人气急败坏的说话声。

　　陆时生讽刺地动了动唇角，不以为意地放下手心的糖果，就着原来的页数，接着看下去。

　　这种表面对人好，实际只为满足自我优越感的情况，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原来还在家里的时候，弟弟便时常向他炫耀各种各样的东西，企图在物质上找到能超过自己的优越感。

　　偏偏他从来不屑一顾，弟弟越发变本加厉。

　　想到这，陆时生缓缓闭上眼睛，等心绪平静下来，又重新摒除杂念，低头看书。

　　其实在楼下，蒋念念跟外婆的对话是这样的。

　　唐翠英看外孙女气冲冲跑下楼，眼圈也红通通的，忙不迭拉过她问:“怎么了这是，是小陆欺负你了吗？”

　　这要是搁在以前，唐翠英几时见念念红过眼，先不说念念是大小姐，很多人想巴结讨好，更要紧的是，念念生得可爱，见人就笑，一口一个姐姐，喊得许多年轻姑娘的心都要化了。

　　这所宅子里的佣人，大多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念念，对念念，那基本上是有求必应，没半个人敢惹她生气。

　　蒋念念正要点头说是，可话到嘴边，又别扭地偏过了头，改口说:“才不是，是我刚刚洗脸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洗到眼睛里面了。”

　　唐翠英信以为真，连忙抽了张纸，“那你凑近些，让外婆仔细看看。”

　　蒋念念咬着下唇，慢吞吞向外婆走近。

　　虽然自己昨晚都那么直白地对陆时生明说了，但看到外孙女明显异于往常的反应，唐翠英还是不放心问:“念念，你跟外婆说句实话，究竟是不是陆时生欺负你了，如果是，你尽管说出来，外婆帮你做主。”

　　如果陆时生真的对念念不好，那哪怕算命先生说得再准，唐翠英也会把他送走。

　　蒋念念抿着嘴角，慢慢摇了摇头，“他没有欺负念念。”他就是，不喜欢她的糖，也不想跟她做好朋友。

　　唐翠英面色渐渐缓和些，继续问:“那念念想让小陆做念念的朋友吗？”

　　“想。”蒋念念毫不犹豫点头。

　　她想有好多好多好朋友。

　　以前还上学的时候，她认识了好多好朋友，有小玉、小丹、小华……她们会每天聚在一起玩跳绳，一起玩抓人游戏，可好玩了呢。

　　但她后来要长身体了，所以就老是上课打瞌睡，班主任看到，就总是喊她起来回答问题，如果回答不出来，就罚她抄写语文课文，一抄就抄七八遍，右手可酸了。

　　可能是她以后要长得很高很高，所以她开始越来越困了，连她最喜欢的美术课，她都能睡着了。

　　没过多久，爸爸妈妈把她接回家里，给她请了一个什么都会的厉害老师，说是让她安安心心在家里长高。

　　离开学校前，她还特意把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写在纸上，送给了小玉她们。

　　但奇怪的是，从那以后，她们居然再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

　　“那念念想不想再多一个哥哥陪念念玩呢？”唐翠英温和说道，拉回了蒋念念天马行空的想法。

　　闻言，她双眼一亮，使劲点了一下头，“想，念念很想要一个哥哥。”

　　唐翠英笑容不由越扩越大，转头对一旁忙碌的小芳说:“小芳，你这就去楼上把小陆喊下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小芳恭恭敬敬应了一声，立刻放下手中事务，快步往楼上赶去。

　　陆时生下楼的时候，恰巧看到蒋念念乖乖巧巧地靠在老夫人怀里，两人有说有笑。

　　他往下探去的一双眸子，越发寒凉起来。

　　“来，小陆，来这里坐，外婆有话跟你说。”

　　唐翠英笑容满面地招呼他，蒋念念一对上他的视线，就孩子气地偏过了头，不肯看他。

　　陆时生沉默着坐下，面无表情地等待一如从前的谆谆教诲，和所谓的尊老爱幼。

　　“小陆啊，是这样的，刚刚念念跟我说，说你对她很好，恰好你也比念念大两岁，所以我就想着，要不以后，就让念念喊你喊哥哥吧？”虽然是询问，唐翠英用的却是肯定语气。

　　陆时生陡然愣了一下。

　　他慢慢看向那个还在偷偷赌气的小姑娘，他原以为，她也会像他弟弟一样，一旦别人有半点不顺从，她就会立马跑去向大人告状，胡编事实。

　　哪曾想到头来，她不但没打小报告，还说他的好话。

　　唐翠英继续笑着说:“虽然你跟念念不是亲兄妹，但好在也是合得来，就看在她喊你声哥哥的份上，你就拿念念当半个亲妹妹看吧。”说着，唐翠英拍了拍外孙女的手，催促道:“快，念念，喊哥哥。”

　　蒋念念不情不愿地转过头，虽然还是有些生气他不接受自己最喜欢的糖，但一想到自己马上要多一个哥哥了，她还是很高兴地喊:“哥哥。”

　　带有稚气，清清脆脆的一声哥哥，不同于他弟弟的语气。

　　陆时生不闲不淡地点了下头，算作对她的回应。

　　唐翠英高兴得嘴都要合不拢了，解决完两人之间的关系，又立马吩咐吴婶等人端菜，准备吃午饭。

　　许是过于欣喜，吃午饭的时候，蒋念念难得没有犯困，还高高兴兴地吃了两大碗米饭，可把唐翠英激动坏了。

　　不过等饭一吃完，蒋念念还是不可控制地困了起来，于是唐翠英连同陆时生一起送她回卧室。交代了几句，唐翠英便放心地离开了。

　　“哥哥，你在家里有没有亲弟弟妹妹啊？”蒋念念从被窝里探出头，边打呵欠边问道。

　　“有。”

　　蒋念念瞬间激动起来，“那是弟弟还是妹妹啊？”

　　“弟弟。”

　　蒋念念瞌睡去了大半，激动地拽住他手问:“那你是不是老是送他上学，还总是给他买吃的啊？”

　　她以前听小玉她们说过，说她们的哥哥姐姐，只要一有空，就会送她们去学校上学，而且路上还会给她们买好多好吃的小东西，她可羡慕了。

　　陆时生眼风一扫，蒋念念想起先前两次，立马乖乖拿开手，老老实实把头缩了回去，捂住嘴，不再开口说话。

　　不知为何，瞧见这一幕，陆时生突然有些想笑，再看到小姑娘无比好奇的、还在等自己回答的小表情，他面上难得的有了些笑意，似是而非道:“可能是吧。”

　　蒋念念却是惊讶地瞪大眼睛盯他，难以置信说道:“我居然看到你笑了欸！”

　　陆时生不大自在地收拢嘴角，她继续说:“你应该像念念一样的，要多笑笑才好，喏，就像这样笑。”说着，她还嘴角一弯，冲他傻里傻气地笑了起来。

　　陆时生心下好笑，又怕面上显露出来，被她继续嘲笑下去，只好故意板下脸，冷冷说道:“好了你快睡吧，我也要去午睡了。”

　　蒋念念只当他也是困了，于是乖乖点了点头，重新钻回被窝里，不再开口说话。没过一会儿，室内安静下来，她慢慢陷入沉睡。

　　陆时生独自坐在她床头的椅子上，看她熟睡后，也难得的发起了呆。

　　他对哥哥这个称呼，没有任何喜爱，也没有半点执念，在他看来，这两个字，不过一个称谓而已，她想喊就喊吧。

　　虽然她有点娇气，但一想到老夫人方才在楼下说的话，他觉得，她似乎……也没有他想象中的令人反感。

　　正出神之际，门外的小芳轻声喊道:“小陆，你家里人给你来电话了，老夫人喊你去接电话。”

　　陆时生点头，随小芳走进唐翠英房间，唐翠英递过自己手机，理解地笑了笑说:“你回你自己房间去接吧，等打完以后再拿来还我。”

　　“谢谢。”陆时生真心实意向对方道谢。

　　来蒋家的短短一天，无论老夫人对自己怀有什么真实目的，但蒋家上上下下，除却什么都还不懂的蒋念念，就数老夫人最尊重自己了。

　　唐翠英叹了叹气，“不用谢我，你先去回电话吧，别让你妈妈等急了。”

　　说来奇怪，陆时生母亲同她通话的时候，字里行间，全是央求她别苛刻陆时生的话语。

　　一个母亲愿意为了儿子而向他人低三下四说好话，那这个母亲，一定是深爱着她的儿子的。

　　可根据老管家汇报的结果，陆时生家虽然在乡下，但除却有个好吃懒做/爱打牌的爸爸以外，他家里的经济条件，并没有困难到掀不开锅，相反，衣食温饱之余，还可以供他跟弟弟一起上学。

　　可怎么…说卖就卖了几年呢…唐翠英没敢再想下去。

　　陆时生回到自己房间，锁上门，回拨电话。

　　“喂，是生儿吗？”电话里边传来一道激动的中年女声。

　　“妈。”

　　“欸，欸，你现在在蒋家过得怎么样，他们对你好嘛？你每天吃得饱吗？那个蒋家小姐好不好说话？他们每天要你做事吗？还有你……”

　　陆时生突然觉得手腕没好全的伤口，开始钻心的痛，一点一点的碾压着他的痛觉神经。

　　他打断说:“我很好。”

　　比在家里，还要好。

　　“那就好，既然蒋家对你好，那你就好好听他们话知道嘛。”许是怕他误会，电话另一端的妇人又急急补充:“生儿你别多想啊，爸爸妈妈不是不想要你了，我以前就跟蒋家管家说好了，逢年过节，你都可以回家来玩，他们肯定不会拦你的。”

　　沉默一会儿，陆时生回道:“妈，你在家里也记得照顾好自己，别什么都…”他惨淡地笑了一笑:“迁就弟弟。”

　　那样极度的溺爱，其实是在变相毁掉一个孩子的将来，也是在…变相击垮另一个孩子的心理世界。

　　“好，好，妈妈都听你的。”说着，电话那端紧跟着说:“你去蒋家后，肯定是不能再去学校上学了，但哪怕是这样，你也要自己用功学习，千万不能落下功课了，你以前成绩就好，现在去了蒋家后，成绩应该要更好才对。”

　　陆时生突然说:“妈，等我将来有出息了，我一定接你走。”

　　电话另一端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好半晌，才声音微哽道:“我在家里其实待得挺好的，走不走都没关系，倒是生儿你，千万要记得好好学习，多学些知识，好好记下来，它们、它们将来会对你有很大帮助的。”

　　两人断断续续地说了二十多分钟。

　　挂断电话，还了手机后，蒋念念还是没醒，宅子里的佣人，都在各忙各的，虽然不搭理他，却也不会刻意上前来打扰他。

　　他反倒落了个自在清净，安安心心地待书房里看书。

　　其实他妈妈有一点说得不太对，既然他都不在学校了，他又哪来的下年级教科书呢。

　　但蒋家的书房，真的很大，各种各样的书都有，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地理这种书，原来在他的国家以外，外面还有一个更大的世界。

　　还有一种叫化学的书，里面讲了很多生活中常见现象的原理……对他而言，它们全是无比新鲜的事物。

　　中午时候，佣人上楼来喊了他好几遍，他都没有反应，最后还是老夫人亲自来喊，他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书，同老夫人下楼吃饭。

　　要不是亲眼所见，唐翠英都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果然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性情冷漠，却又异常上进，带着一股野生野长的狠劲儿，孑然行走在这人世间。

　　她琢磨着，要不等念念没那么困的时候，再把家庭老师给请回来，让陆时生陪念念一起读书。这样一来，既不会埋没了他，也不会让念念觉得无聊。

　　只是这话，唐翠英还是压在心底，笑了笑说:“小陆，按以前的情况来看，等到下午吃饭前，念念应该就可以醒了，你到时多去她房间看看。”

　　陆时生点了点头。

　　吃完中饭，他又继续回到书房，想想老夫人说的话，便索性抱书去了蒋念念房间，坐在她床旁的椅子上看书。

　　偶尔回过神来，他便看她一眼，看她醒来没。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下意识地向她看去时，一直静静躺在床上的人，突然眨了眨眼，笑嘻嘻说:“哥哥，念念睡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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