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魔尊穿越回来后]

作者:柯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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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医师心有慈悲


      “服务员。”
      这时候来的只会是服务员,五分钟前梁铮也确实点过餐,梁铮从猫眼里看过,就开了门。

      只是视线范围有限,没想到开门服务员旁边还站了个没带眼镜的主治医师唐策。

      梁铮才洗过澡,身上穿了睡衣,虽说包裹严实,哪里也没有多漏,寻常也不怎么在意形象不形象,但这般衣衫不整出现在人前,还是有些不自在。

      梁铮站在门口没动,和气问,“唐医师有事么?”

      唐策往旁边靠了靠,让出了地上的医药箱,“让服务员给你上药。”

      梁铮有点懵,“唐医师也住这家酒店么?”

      这好像也没什么想不通的,对单身的人来说,住西泽酒店也是不错的选择。
      唐策唔了一声,“你隔壁,四幢。”

      “多谢。”梁铮接过药箱后见唐策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侧身把人让进了房间,“唐医师里面请。”

      酒店通常都是暖色系,温馨明亮,再加上粉色的睡裙,脚上淡蓝色的毛拖鞋,如果不是梁铮脸上碍眼的伤疤,倒也是个正正常常的女子了。

      服务员兴许是酒店专门配备来搞应急医疗的,三四十上下,带着一副眼镜,气质和缓,进门先端详了下梁铮脸上的伤,去洗了手,回来带了手套示意梁铮在沙发上躺下来,“得消毒。”

      梁铮是想去换身衣服,但又不想耽搁人时间,依言躺下了。

      唐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掏出手机来回划拉了两遍,最后百无聊赖地点开个唐瑾下的手机游戏,随手翻翻鼓搞了两下,就开始玩了。

      他不升级,权当打发下时间,安置下他无处安放的视线和注意力。

      ‘服务员’手法娴熟稳当,倒酒精的时候手都没抖一下的,边倒边安抚梁铮,“有些疼,忍一忍。”

      “多谢。”梁铮回道。

      手机游戏自带背景音乐,外放着,间或有些队员的说话声。
      唐策玩得心不在焉,团战坑死了好几个队友,次数多了免不了要招来些骂骂咧咧。
      他是听梁铮声音四平八稳,在想她是不是真的痛觉神经末梢坏死,家里的表妹们,破了块皮都哼唧上半天。

      “好了没。”唐策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起身坐去对面沙发边,抽空往梁铮脸上看了一眼,见她唇色发白,出了一脑门的汗,目光顿了顿,视线再回手机屏幕上,又被其它队满拍吞吃了,满屏都是骂他坑爹人机的。

      梁铮咳了一声道,“谢谢唐医师,唐医师不必管我,可以先回去休息。”她这副模样实在不宜见人,总觉得形象崩裂。

      唐策继续心不在焉,“上你的药。”

      正给梁铮处理伤口的刘祝眼里闪过些笑意,没出声。

      因着是利器所伤,消毒消几遍,梁铮额头上汗更多,“您可以先去休息,医药箱我明早一早就给您送回去。”

      唐策继续玩游戏,“处理好伤口我还有话要问你。”

      梁铮是彻底没话说,也没精力说了,上药的时候火辣辣地更疼,全凭那点意志力撑着,若非实在不能在两个陌生人面前昏睡,只怕她早就没有意识了。

      上完药梁铮整个人从水池里捞出来的一样,一张脸都包了起来,勉强起身给唐策和刘祝道谢送行,“谢谢二位。”

      唐策看了满头是汗唇色发白的梁铮一眼,收了手机,起身往外头走。

      刘祝收拾好药箱,留下了两瓶软膏,“不要吹风碰水,结痂后擦这个药,能祛疤,几个月以后再看到什么程度,需不需要动手术到时候再说,放心吧,能治好。”

      治不治好没什么关系。
      梁铮一一应下了,把人送到了房门边,待人走了关上门,回来是没力气再洗一遍澡了,瘫在床上立刻昏睡了过去。

      出了门刘祝叮嘱唐策,“这姑娘伤的不轻,可能引起高热,你得随时注意些,高热给她喂退烧药,热下不去要么给我打电话,要么直接送人上医院。”

      唐策也是医师,虽然分类不同,但简单的医治和处理不成问题,听了也没多说什么,洗完澡回来搁在床头的腕表提示患者已入境一小时。

      两个不同的体系时空,时间算法自然不同,现实中过去一小时,梁铮在那边可能已经待上数日或数月了。

      唐策做例行检查,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系统以患者的意志为主,梁铮共情成了死物,他大概也成不了人。

      梁铮正静静地等着天明。

      遥远的鸡鸣声刚响过,门轻轻一声吱呀开了,廊下栖息的燕子咕噜咕叫了两声,起身飞出了巢穴,出去觅食了。

      身穿对襟交领镶白边青褙子,脚踩绣花软鞋的画棋打着哈切从里面走出来,睡眼惺忪一副缺觉的模样,拖拉着脚步走到梁铮旁边,拎起桶搁在梁铮身上就开始舀水。

      水舀出去一瓢,梁铮就轻松一些。

      画棋舀了半桶水,拎着往院墙边走,那里种了墨梅,正是墨梅开放的季节,晨风一吹,带起股冷香,伴着竹叶轻轻摆动的沙沙声,别有风致。

      瓮底有些深,画棋是想消耗掉瓮里的水,势必要舀个干净,到后头一弯腰胸腹就压在缸檐上,鼓鼓囊囊的,画棋是个大胸妹子。

      梁铮有些憋气,用上所有的意念动一动,实在不想占这位青葱少女的便宜。

      水缸有轻微的晃动,画棋愣了一愣,直起身体一把将微晃的水缸压住了,围着缸开始检查是不是哪儿被垫住了,想挪平,找了半天没找着。

      画棋疑惑地往缸上压了两把,见平平稳稳的没什么动静,嘀咕道,“没风没浪的日日都来这么一出,成日听先生们读书讲经,成精了不成?”

      和成精也差不多了。
      梁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只知道自己死了。
      当然不死她也不会变成一口缸。
      梁铮现在是一口能开口说话的缸,交流对象仅限于非灵长类,不过梁铮平时便不爱说话,几个月的时间吐出来的字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这里是留守通判司马池的内府书院,书院里寻常安静清幽得很,近来是住了位新客人,这才有人气起来。

      画棋舀干了水,又绕出院子去提新鲜干净的井水把瓮灌满了,梁铮也就重新背上了最大的重量。

      天际渐渐泛白,阳光穿云透雾干脆利落地洒在大地上,从黑暗中唤醒了沉睡的天和地。

      司马家是官宦世家,书院建盖得很是雅致,自然嶙峋的假山石,池水边松柏挺拔矗立,白鹤对水自照,长喙梳理着羽毛,偶尔驻足停望,一派悠然自得。

      灿烂的阳光把院子里的一切铺陈在眼前,万物复苏。

      梁铮对面的司马月季兴奋地嗷嗷大叫,叶子轻微摆动着伸展开,上头流动的因子窜来窜去,努力吸收阳光和空气,再吐出新的来,大清早干劲十足,忙得热火朝天。

      她很猛,整个枝叶为了能多承接点阳光,一点点肉眼难觉的速度朝着西边往外伸,只恨不得将自己的整个头掐下来扔去前面的太阳光底下,等晒够了再装回来,为此整一株身体茎秆几乎扭成了油炸麻花,翠绿翠绿的那种。

      月季许是察觉到了梁铮火辣的目光,未停止工作,只腾出个口来哼声道,“看什么?羡慕我貌美如花,对大地有贡献呀。”

      尖端上粉润的花瓣被托叶紧紧包裹着,沾染着露珠半含半露有种破土而出的怒放感,充满了生命的力量。

      梁铮平素不开口,几个月来吐出的字一个巴掌也能数过来,这时候倒真点点头应了一声,羡慕它能光合作用吧,叶绿体真是逆天的存在,能自给自足。

      司马月季似是没料到梁铮会搭腔,吃惊得整个花枝都扑簌簌抖动了一下,抖落了两滴露珠,花色更为艳丽粉润,十分骄傲地款摆了两下腰肢儿,哼了一声不再理会梁铮,紧锣密鼓地专心致志的工作了。

      后头墙角那些,虽是跑动得没那么快,但依然在竭尽所能的运作着,有一点光,放一点热,有颗松萝独树一帜地攀爬在院墙上,与梁铮视线对上后文质彬彬开口了。

      “这位司马瓮君您好,在下司马松萝,幸会幸会。”

      梁铮略略点头示意,并未接话,这院子是书院,装的是读书人,寻常会客烹酒煮茶吟诗诵赋做文章是常有的事,时间日久,连画棋都沾染了不少诗书气,更别说这一院子耳濡目染的绿植们了。

      司马松萝就是其中之一,尤其推崇李太白,花好月圆时,高歌一曲将进酒,那叫一个声情并茂激情澎湃。

      反正工作生活两不误,成天跟打了鸡血似地蓬勃向上。

      天渐渐大亮了,门口进来一只小白狗,这狗也不知怎么的,从第一天来就喜欢蹲在她身边,不吵也不闹,不说话,来了就打盹,与其它的舍友很不一样。

      紧接着门外进来一男子,一身简洁方便的短打青衣,身形挺拔,面容沉静俊美,举手投足有文人的气息,也有武人的利落大方,不急不躁很是从容有度,此人便是庞籍。

      庞籍与留守司通判司马池交好,今年因故客居洛阳,月前借住司马家,随手指了这处书院做宅居,司马池没跟好友客套,当下便应允了,知道好友不喜人多,只拨了画棋一个丫鬟婢女过来伺候。

      庞籍身有官职,且是个才华横溢能文能武的雅士名士,这书院也就跟着有人气起来,走马观花似的经常有客人到访。

      门口的植株率先做例行通报:“庞籍来了!庞籍来了!”

      追着太阳的司马月季没停下工作,运转间还不忘抽空跟着激动两声,“庞大人练武回来了!”、

      梁铮旁边的小植株也跟着摇摇晃晃起来,这些灵物们倒也不全是看皮相,多半还是听多了庞籍的思想学说,政治观念以及他为官为将的所作所为后,最后产生的一种英雄崇拜。

      照司马松萝说的,它们纵然是死物,但国破家亡,也一样要跟着遭殃,所以庞籍是厉害的好官,它们就很崇拜。

      况且原先的老学究脾气温吞管不住熊孩子,随意踩踏苗木的事常有发生,尤其喜爱辣手摧花。

      庞籍来了后就不一样了,他不多话也不怒自威,皮猴一样上蹿下跳的孩子在他面前乖得如同小绵羊,规规矩矩大气都不敢出,进出都挎着小布包一个跟一个排着队来。

      整个庭院都受了庞籍的福泽,对他自然甚是喜爱。

      不似《七侠五义》里的大反派,真正的庞籍是一个外御西夏,内惜民生,且公正耿直能力超群的政治家和文学家,受人爱重是正常的。

      厐籍卷着袖子径直走到缸前打水洗脸。

      画棋忙过来行礼,奉上干净的巾帕,“大人请用。”

      庞籍接过来擦了,说了声多谢,画棋忙说不敢,“大人可还需什么,只管吩咐婢子便是。”

      庞籍看了眼面前两个壮汉勉强能搬动的水瓮,倒真停下了脚步,吩咐道,“今日几位小公子下学放课,必定过来拜访,这瓮底深水满,你寻个盖子先盖起来,免得小子好动,溺水伤及性命。”

      画棋忙应了声是,梁铮在心里念叨了一句,盖上罢,盖得严严实实,她近来偶尔能晃一晃,说不定有一日当真能吸收天地精华,成精自有呢,可不想死。

      【第6-2章】

      “把膳房里放着的那两坛酒拿过来,火炉支去流觞亭里,备好清泉水,一会儿宴会煮茶要用。”

      画棋应声去准备了,庞籍吩咐完就去了书房,院子里复又安静了一些。

      梁铮照例把记得的佛经背诵一遍,听说司马光今年快满七岁了,离她的死期也不远了。

      这样的生活好似也不错,就是院子里的舍友喜好过来搭讪互动,梁铮很不擅长这些。

      譬如这只细腰红蚂蚁不信邪,非得要扒拉着梁铮往上爬到顶,说是想看海,到顶了因为过于激动落了水,在水里扑腾着挣扎,喊救命喊破了嗓子。

      梁铮第一不关心,第二没办法,就趴着没动,倒是旁边一颗华盖之木心善,落下块树叶来,司马细腰感恩戴德爬上去,上去就见了天堂,十分乐天知命地拿树叶当船划水玩,乐呵呵地自娱自乐,连说海里好玩,惹得外头的‘群英’们艳羡不已。

      外头陆陆续续有了脚步声,司马松萝藤蔓长,冒到了墙外,立马报信道,“枢密副使晏殊,携范仲淹到!”

      晏殊和范仲淹都有一大票粉丝,惊呼声热切,譬如司马月季这样的,它一激动就仗美行凶,吃了灵丹妙药一般赶在两人进来之前挣出两片花瓣,立时春光乍泄。

      晏殊年三十六,为人刚简威猛,穿得朴素,但腹有诗书气自华,是个才华横溢的正人君子,论风流雅致,比庞籍和司马池又更甚一筹。

      司马月季一枝独秀,在晨光中亮眼得想让人不注意都难,晏殊进门看见了,驻足看了看,伸手轻碰只觉冰凉粉嫩,遂称赞了一句,“粉面娇红,还是淳之养得好,这一株‘廋客’尽独占鳌头。”

      庞籍字淳之,与晏殊年岁相当,快步迎出来,笑道,“同叔来得巧,这蔷薇晨间还含苞待放,不曾想这就开得这么好了,想是知道同叔到来,高兴了。”

      几人说笑,把掌叙情,梁铮看了眼主角司马月季,‘小姑娘’迎着太阳抬着脸骄傲得不行,若是有尾巴,肯定早翘上天去了。

      晏殊多看了两眼,庞籍乐道,“看来同叔乐见这万草丛中一支春,何不赋一首,今日我等若能得淳之大作,岂不快哉。”

      皆是多年老友,私底下相处起来不论年纪,不论官职,逍遥自在惯了,没那么多寒暄虚词,晏殊略略思忖,便开口道,“一霎秋风惊画扇,艳粉娇红,尚拆荷花面,草际露垂虫响遍……”

      词句一出,赢得几人抚掌称好,“好词!”

      晏殊一笑,看向书院前的流觞亭,踱了一步接口道,“珠帘不下留归燕,扫掠亭台开小院,四坐清欢,莫放金杯浅,龟鹤命长松寿远,阳春一曲情千万。”

      庞籍与司马池兀自品读,“草长莺飞,花开花落,友人相聚,奏一曲阳春白雪,酒醉酣然,岂不痛快哉!”

      梁铮跟着咂磨了一下,她不懂诗词,但这诗读起来让人心胸开阔,有股天宽地阔任尔逍遥的洒脱不羁,论心胸意境,只怕比‘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还要胜出三分。

      那边的司马月季激动得头脸发红,要是个人,早已经血猝了。

      梁铮将天宽地阔在心里来回咀嚼了两遍,脑子里翻捡着想找出两首意境更为澎湃的诗词,不过当初本就是为的应考,这会儿全不记得了,眼皮子底下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不一会儿‘卟’地冒出一小截根须来,指甲盖那么大的土块被顶得翻在了一边。

      司马松萝白白细细的根须随风荡了荡,一出口感慨万千,“同叔难呐,被贬黜中枢,来了应天府,也没丧气气馁,反倒是要大兴教学,造福天下读书人,真是可叹可敬,何时我等也能得他赋词一曲呢……”

      两个没什么前途的死物,关心这个做什么。
      梁铮在一边窝趴下来,开口说了件要紧事,“我叫梁铮,谢谢。”

      司马松萝很不赞同,“你是司马家的瓮,怎能另外起别的名字,不好不好。”

      梁铮:“…………”宗法制都蔓延到植物界了。

      司马松萝一头管着墙里面,一面管着墙外面,忙得不可开交,“国子学学生欧阳修到!”

      欧阳修……
      梁铮听得有些恍神,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圈中都是好友,好友都是大佬了。

      欧阳修年岁较轻,宽袍广袖,一身的白底泼墨竹,风流俊逸,俊面上笑意张扬,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扑面而来,进来面对的都是师长和前辈也丝毫不怯场,大大方方行礼道,“见过庞大人,司马大人,见过两位老师。”

      晏殊仔细看了他的神色,点头赞许,“不为落榜一蹶不振,这才是学子风范。”

      欧阳修一笑,又朝晏殊范仲淹各自鞠了一躬,“多得老师提点,来年广文馆试、国学解试,礼部省试,学生定连中三元,介时下宴郊游,定让老师们游个畅快!”

      “好!好!”晏殊和庞籍皆听得大笑,知欧阳修确有才学,是以欧阳修口出狂言,非但不觉他狂妄自大,反倒甚是喜爱。

      交友不分年纪,唯性情相投已,司马池和庞籍引着几人落座,相谈甚欢。

      小小一书院,网罗大半个北宋的文豪圈,梁铮面前的司马松萝艳羡问,“人类都这么厉害么?小可听说考试不容易,中进士都挺难。”

      自然不是了,这几个自小就有神童之称,欧阳修连中三元,若非考官有意栽培磋磨他,连状元也一并抱回家了,就算是范仲淹,那也是刻苦奋学自立自强的典范,不是梁铮这等资质平庸且还不够努力之人能比的。

      这几个几乎每人都有收录在语文课本里的传世之作,供后世千千万万子孙研读学习,《醉翁亭记》《渔家傲》《蝶恋花》之类脍炙人口的文章,是文化瑰宝了。

      后人难望其项背。

      缸就在亭子的脚边,司马池是东道主,自然负责煮茶。

      干茶色翠,注水之后在紫砂壶里翻飞浮沉,枝叶慢慢在沸腾的甘泉水里舒展开来,一芽一叶,芽长毫多,饱满圆润,秀丽。

      霎时间香气扑鼻而过,鲜亮,浓醇,带着淡淡的豆花香,配着司马池专注闲适,行云流水的动作,像水墨画一般,让人的心也无端跟着沉静安宁下来。

      “成了。”司马池端起一盏,放到鼻尖闻了闻,舒爽一笑,朝另外几人道,“请。”

      各人皆饮,晏殊赞道,“茶汤绿透,叶脉嫩黄,清新鲜亮,香如幽兰,实乃好茶。”

      庞籍亦笑,“同叔识货,这是上好的庐山云雾,为兄也是好友相赠,正等着诸位一同共饮了。”

      欧阳修饮罢,笑接道,“学生还闻见了兰陵酒香,今日是有口福了!”

      司马池就笑骂道,“你这小子,鼻子怪灵,倒也是个酒中仙!”

      梁铮和司马松萝听了许久,真是有点口干舌燥,看着这氛围,闻着这香气,不渴也渴了,上辈子她也常与客户喝茶,没发现茶有这般香罢。

      梁铮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没发现身边蹲来了只小白狗,也没发现水面冒出了些热气,倒是那只细腰红蚂蚁玩够了玩累了,顺着缸壁爬出来,又下到地面上,气喘吁吁地朝她抬爪拱手,“谢谢司马瓮君,洗了个温泉澡,暖暖的很舒服,感谢,我要回家了,下次再来玩……”

      司马细腰家在院墙那边,梁铮看了看她还没有米粒大的身形,觉得她走回去堪称跋山涉水,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唐策本是蹲在旁边打盹,听那蚂蚁说温泉澡,心中诧异,支起身体要看,够不着,无奈伸抓挠了梁铮一下,问道,“你怎么了,怎么冒气了。”

      梁铮晃了晃意识,却抵不过席卷上来的困意,眼前一黑就彻底没声了。

      预警提示患者已脱离系统,唐策面色凝重,立马出了院子,醒过来时手上的腕表不断发出警示:入境终止,患者已脱离正常治疗系统。

      不在任何共情情景中,腕表上显示数据异常,里头代表亲情的第五颗星变成了闪红,下头进度条由0变成了负值。

      -20%,且还在不均等攀升,不过一分钟时间就锐减到了-50%。

      想来今日父母兄弟的纠缠对患者影响不小,潜意识里根本不像表面那么云淡风轻。

      数值还在变化,说明梁铮人还没醒来,那估计就是自行入梦了,共情入境中患者走丢的情况还是头一次出现。

      梁铮大概是这款系统的克星,才开始就出了无数岔子。

      唐策来不及换衣衫出了门,拎着了医药箱,去隔壁敲门,没人应。

      唐策打前台电话问了说没有备用钥匙,直接让人撬了门,这姑娘警戒心不是一般的强,住这样的酒店病成那样还不忘反锁外加上安全锁,打开着实废了不少力气。

      进去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梁铮果然是起了高热,人都烧糊涂了,意识混乱。

      唐策把人摆正了,在梁铮额头上探了探,抹了一手的汗,且鼻息厚重,烧得不轻。

      唐策往她口里塞体温计,打算去烧水,才想收手就被咬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放开。”

      这姑娘是下了狠劲,狼狗一样死死咬住不放,唐策只好伸手去拍她的脸,耐心道,“醒醒,是体温计,你生病了,起来吃药。”

      旁边架子上挂了块毛巾,湿的,唐策够过来,稍稍卷了卷敷到梁铮头上,接着叫人,“醒醒,起来吃药,我是医生,你发高烧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话起了用,还是湿毛巾缓解了些身体的难受,唐策食指总算解脱了,四个坑两个见了血,够狠的,唐策拿毛巾擦了下手,把退烧药拿出来。

      唐策兑了些温水,站在床边叫人起来吃药。

      “喂,起来吃药。”

      唐策又拍了一下,“梁铮,梁铮,起来吃药。”

      该患者的脸没受伤的地方以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唐策只得作罢,去了趟厨房,把药片压成粉,再兑水,得益于三十年来的单身生活,这些对这他来说不太难。

      唐策端了水,把床上的人扶起来一些,给她喂药,折腾完腕表提示患者‘走失’的意识出现在正常范围内,这才舒了口气。

      共情治疗中意识走丢不是小事,在这个过程中人傻了,要负法律责任不说,扯皮起来相当麻烦。

      梁铮的手机搁在旁边,这姑娘倒从不亏待自己,手机不差,和他的一模一样一个款,上了锁。

      唐策对着台灯看了看,配合着遗留的划痕连蒙带猜,很快解开了。

      唐策翻看了通话记录,数百通记录竟是没找出一个没有公务头衔且联系频繁的普通人。

      唐策合上手机,放回了原处,坐在床边的软椅里,连网体温计探查患者的体能情况。

      姓名,梁铮。
      性别:女。
      身高:165。
      体重:49kg。
      骨龄:27岁。
      体温:39摄氏度。
      抗一般病毒能力:中等偏上。
      判定结果:伤口感染引发高热,建议物理降温及服用退烧药,以及患者需食用软粥流体,及时补充盐份糖份以及营养物质。

      骨龄27。
      看来是连身份证上的年龄都造假,大了将近四岁还多。

      唐策去冰箱里给她拿冰袋,等人呼吸平稳了,见温度计不断提示病人需尽快进食,最后还是起身去了厨房。

      骨头、山药、青菜、胡萝卜、大米都有,能做碗粥,唐策先用小火炖骨头汤,电饭锅定时煮着白米粥。

      熬汤要点时间,唐策去隔壁拿了手提过来,在厨房支了个桌,边看着火候边查资料,原本是打算等治好这姑娘再做旁的事,现在看来这是一场攻坚战,也是一场持久战,想尽早结束是不可能的了。

      唐策点了根烟,想起那边还昏睡不醒的人,掐灭了,听着火上炖锅里细微有规律的噗嗤声,接着写东西。

      梁铮就是觉得自己晃了晃神,清醒过来还是在司马家的书院里,那边流觞亭的几人正凑在一起研究什么。

      好像说的是学校的事,石桌上摆了个半大的铜人像,欧阳修正解说,“偶然得了王唯一的锻造秘方,请最好的工匠造了这一具,送来给老师放在学校里,给一些医学生用的。”

      “还有《铜人腧穴针炙图经》拓本,老师一并带回去,配套铜人式使用,王唯一是奇人,里面内置五脏六腑,灌注水银,六百五十余腧穴十四条经脉各归各位,经脉针灸学起来简单明了,总归比瞎琢磨强。”

      这些大佬估计都是些通才,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当下时事政治,内政外交什么都谈,连医学也略知一二,梁铮就不行了,听起来头晕,且今日就是很奇怪,脑子昏昏沉沉的,有一种即将沉睡不醒的死亡感,总不至于司马光还没砸缸,她自己先挂了。

      眼皮下司马松萝连圣贤说书也不听了,根须对着梁铮,担忧问,“司马瓮你怎么了,刚才都感觉不到你了。”

      旁边的假山石,还有庭院中央的松柏,小路对面的月季,许多灵物都一脸担忧的看过来,梁铮有些怔然,摇摇头道,“我没事,大概是太累了,休息一阵就好了。”

      司马细腰还没走远,又气喘吁吁爬回来围着梁铮转圈,“没裂呢,也没有水漏出来。”

      梁铮看她那四只腿比针还细,顶着两根触须探来探去气喘吁吁的模样,再一次摇头,“我没事,就是困了想睡觉,我先睡一会儿,你快回家罢。”

      梁铮醒过来时脑子有片刻的茫然,光线透过窗帘印进来,看样子外头已经是大亮了。

      梁铮头晕脑胀地坐起来,拿过手机看了时间,发现已经是二十一号十点了,床上还有冰袋和毛巾。

      旁边的移动圆桌上放了碗东西,下头垫着保温垫,还有一版退烧药。

      有人进来过了。
      梁铮心头一跳,检查了自己和财物,先下床去看了门。

      已经换过新锁了,手机上还有好几个前台打进来的电话,都是她昏睡过后二十几分钟打的。

      大概是服务员送餐进来寻不到人,敲门无人应,电话打不通,破门进来救人了。

      梁铮拨电话通知事务所所长,所长没太敢多问,玩笑似的问她是不是要去当富太太,或者另谋高就,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很爽快地准了,并且立马给她转过五十万来,说是休假花销。

      在哪里都是能力和效益说话,梁铮没拒绝,收了钱去洗漱,又坐回了床边。

      勺子下压了张便签纸,上头有简短的几个字,39度高热,宜静养。

      梁铮把便签纸搁在了一边,揭了白瓷碗上的盖子,顿时香气扑鼻。

      是蔬菜粥,且卖相极好,鲜艳零星得胡萝卜丝,翠绿的青菜丁,间或有些白山药混合在里面,粘稠糯软,看起来很是可口。

      梁铮肚子咕咕叫了一声,把粥从保温垫上抬下来,舀了吃,热热的粥滚进胃里暖洋洋的,才几口梁铮就觉得精神也跟着好了很多。

      不愧为十万一个月的高级酒店,服务真是很是贴心周到,梁铮实事求是,划拉着手机翻出订购酒店的页面,立马拍了照,一字一句地给了五星好评。

      ‘酒店很好,环境清幽安静,配套设施全,服务员和酒店都非常贴心,真正做到了宾至如归,酒店还配备了专业应急医师,昨晚发烧,酒店不但有医师看病医治,还特意为病人准备了退烧药和米粥,味道很不错,感谢西泽酒店没露面的田螺姑娘,感谢。’

      配图里有两张是酒店本身的宣传照,一张蔬菜粥、温水、冰袋和退烧药,还有写了嘱咐的便笺纸。

      梁铮发完,起身在房屋里转了一圈,觉得这酒店套房布置挺好,顺着楼梯上了露天阳台,瞧见阳光下篱笆上攀爬的藤蔓绿植,觉得闲着也是闲着,进屋去找了个容器,装了水出来就开始浇花了。

      浇完梁铮就有点想买房子了,倒不是因为公寓不好住,主要是想养养花,煮煮茶什么的,想想应该很不错吧。

      梁铮在露台上站了站,回去拿手机搜房子去了。

      唐策在咨询室上班,私用手机滴了好几声,有家庭群的,也有唐瑾的。

      唐小瑾:哥你在么?急!弟弟真急!

      唐策:在。

      唐小瑾就炸了,立马发了好几张截图来,哇哇哇跳脚:哥,我哥,亲哥,哥你告诉我,这是不是哥几年前你给我做的宝宝粥!哥你老实说!弟弟我不生气!

      就是个蔬菜粥,他闲来无聊,又恰好有兴致,顺手一为,倒不曾想梁铮还这么刻板实诚,连便笺纸都拍了照片,家族群里炸锅就没什么想不通了,毕竟字迹在那放着。

      只唐瑾一个小学生,也跟着胡闹,唐策直接拨了个电话回去,“明天开学,作业做完没。”

      唐小瑾努力装出气愤的模样,“作业做完要家长签字,我等了你一晚上,你跑去给人当田螺姑娘了!”

      唐策:“既然做好了,放在客厅茶几上,晚上我回来检查。”

      唐小瑾声势就弱了些,哼哼唧唧,“爷爷让我问的,大哥你是不是终于被铮铮姐有趣的灵魂吸引啦?”

      梁铮那干瘪漆黑的灵魂,算了吧,爷孙俩纯粹是圈地自萌。
      唐策挂了电话,平常除了聚餐没什么动静的群刷屏刷得很火热,里头他二伯打头,连带着七大姑八大姨了得火热,唐小瑾是最窜得的那一个,一个劲的叫嚣那粥是老大亲自做的。

      唐策打了一行字:温度计提示要这么做的。

      唐策不出现还好,一出现就被群起攻之。
      “小策你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二叔懂。”
      “那姑娘小姨查过了,性格怪是怪了点吧,但不正接受治疗么?治好了铁定是个好姑娘。”
      “……”
      唐老头混在里面乐呵呵搅稀泥,儿孙小辈们乐得哄他开心,全都昧着良心说话了。

      唐策闭了口,把里头蹦跶最欢实的唐小瑾剔出了家族群,顿时清净了不少。

      唐瑾发了个哀怨的表情过来,唐策静音,专心工作了。

      梁铮还在找房子。
      H市算是个二线城市,房价不是最贵,但也不便宜,带院子的小别墅,又不太远的,怎么也得三几千万。

      梁铮翻了翻自己的储蓄记录,她工作八年,前两年基本只能维持生活,这些年梁铮接的案子可以挑,就专挑收益好的,尤其有了名气后,提成就大幅度上升,来钱也快了。

      再加上她吃穿住行简单,没什么花销开支,虽然只是个律师,但活期储蓄现在林林总总也有五百来万。

      高大上的独栋别墅就不用想了,梁铮转而看联排小别野,有个湖边小别墅就不错,院子里带亭台水景,虽说偏远了些,但她有车,到法院十多公里,能接受。

      既然要买房,缺钱,酒店也不好这么成月成月的包着住了。

      梁铮就有点后悔给林月容那三十万,再加上住酒店这七十万,加起来过百,也能让装修上一个等级。

      事已至此,多想也没用,没钱只能做没钱的打算。

      梁铮爬起来洗澡换衣服,下去退房。

      西泽酒店可以随时退,但折算房费外还需单独出一笔违约金。

      梁铮交接完手续,又另外放了两个信封,朝前台的接待员道,“给看病的医师,还有煮饭的服务员。”

      接待员是一位笑容甜美的小姑娘,将梁铮的卡奉给她,语气带着浓浓的艳羡,“您客气了,是唐医师给您看的伤,也是唐医师发现您病了才破的门,粥也是不是我们酒店的,我们失职,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您病倒了,下次一定注意。”

      唐医师?
      唐策?
      梁铮懵了一下,定了定神道,“是我病糊涂了,我自己本来就带了粥。”

      梁铮粉饰太平的技术不大好,总之服务员几个小姑娘目光挺诡异的。

      梁铮也不再解释,收拾好东西,出了西泽酒店,在隔壁不远的地方找了个包月两千多的宾馆住下了。

      由奢入俭,对比非常明显,总之她买了房,一定需要个大房间。

      进去梁铮坐在床上,从口袋里翻出那张便笺。

      39度高热,宜静养。

      字体刚硬俊挺,笔锋内敛,倒是字如其人。

      坏就坏在‘田螺姑娘’四个字,她这人上了网匿名,有时候就有点收不住手,说话总没那么正经,这会儿遭报应了,梁铮拿着便笺发了会儿呆,想着那条自己没查清楚就发出去的评论,只好先删除再编辑了一条五星好评,也算是及时止损。

      这次倒不用唐瑾通风报信,唐策早晨上班前嘱咐过一句服务员,留了联系方式让她们注意病人,梁铮前脚刚出了酒店,后脚前台就给唐策打电话了。

      这位病患不是一般的难搞,第二次共情入境还没结束,间隔超过三天不继续介入,那么这一次共情入境会自动失效,系统和病患本人将会受到不完全且不成熟的情景影响,导致后续情况更复杂,治疗也会更困难。

      唐策连接了梁铮的数据反馈系统查探她现有的状况。

      里面其它基本没什么变化,但附加指标‘物欲心’这一项急剧膨胀,由原来的0%飙升到了20%,且还有逐步上升的趋势。

      性情极端到这个地步。
      唐策按了按眉心,翻出梁铮的履历,拨打梁铮的电话。

      没人接。
      梁铮电话响了,不过干律师这一行的在外仇人多,尤其是梁铮,她寻常不接陌生电话,再加上近来有被林月容几人骚扰的可能,更不能随便接陌生电话了。

      唐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微信在搜索框里搜索,添加朋友。

      第一遍没应答,只好又重新写了一遍。

      谢端。

      梁铮收到验证怔了怔,谢端是个有名的人,出自《搜神记》,是田螺姑娘为之做饭的人。

      这是说她乱发评论的事了。

      梁铮默然,接收了验证,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她缺钱,还是只能接着做律师,那么心理医师还是不能开罪的。

      梁铮只得中规中矩地感谢道,“昨晚的事感谢唐医师,唐医师费心了,唐医师心有慈悲,来日定然能成为心理学界的泰山北斗。”

      唐策看得牙疼,单刀直入地问道,“为什么退房?”

      梁铮有些莫名,没什么不可说的,也据实回答了,“多谢唐医师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我想买别墅,资金周转不开,就退了。”

      果然是物欲心上升了。
      唐策在想怎么能让她回家住,开口道,“我周五出差,你今晚九点提前过来西泽酒店做咨询。”

      梁铮回了个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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