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知返

　　安歌离开医院急忙开车去映话咖啡馆，路程虽然短但是谁想到这个点十字路口因为一起连环车祸堵车了。安歌心中焦急又懊恼，后悔没有走路过去否则早就到了。

　　十分钟的路程她走了二十分钟，慌慌张张到了。她停好车下去，脚步却越发的沉重，好像没有刚刚那么焦急，反而有些迟疑和紧张。她透过玻璃看见秋颜坐在靠窗的位置，还是那副拘谨的模样，她看上去非常的苍老，皮肤显出病态的苍白，她穿了一件很漂亮的风衣，想来是秋霖依给她买的。

　　安歌调整一下呼吸，进去了。

　　“安小姐来了，您好！”店员看见安歌来了，赶紧迎上去。秋颜一瞬间打起精神，朝这边张望。

　　“你好，来医院顺便过来看看！生意怎么样？”安歌并没有看向秋颜。

　　“还可以，您稍等，我给您拿这一季的账单。”

　　“不用，年中发给我的经理人就行。来一杯瑰夏，我坐着歇一会儿。”

　　安歌说完才想店里四处张望，看到秋颜正在看她，转身对店员说：

　　“那个老太太的单记在我的账上，她是我朋友的妈妈，我过去打个招呼。”

　　“好的。”

　　安歌笑眼盈盈地朝秋颜走过去，到了她跟前，温和地说：

　　“阿姨，您来了。”

　　秋颜紧张地点头。

　　“阿姨，来这边坐吧，那边在空调口，太冷了。”

　　安歌说着扶起秋颜，一步一步朝一楼角落里坐，这是店里唯一的视觉死角，也没人喜欢坐那，远离客人，隐蔽性好。

　　两人坐下，安歌没有说话，一直等店员送咖啡过来。大概五分钟，店员端着咖啡，提着打包袋过来。

　　“安小姐，这是您的咖啡。老人家这是您点的蛋糕，我们老板帮你付过钱了。”

　　店员离开，安歌才开口。

　　“你怎么来的？”

　　“你放心，我跟保姆一起来的，我告诉她我想出来走走顺便给依依带点吃的，她就同意了，我在这待着，她去超市买日用品了。”秋颜说话慢，气息不稳。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我下午还有课，不能待很久。”安歌冷淡地说。

　　秋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叠得方方正正的小手帕，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张泛黄照片，递给安歌，安歌迟疑了几秒，还是接了。是她和秋颜的合照，照片上写着“一周岁快乐”的一样，安歌的心一阵酸疼。

　　“我不行了，想来看你最后一眼……还有，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是妈妈对不起你。”秋颜泪眼婆娑，有气无力地说。

　　“我妈妈叫蒋涵，请你注意措辞！还有……你的道歉，我不接受！”安歌面色苍白，神情冷冽。

　　“对不起，对不起……”秋颜不停地道歉，神情愧疚，说：“请你原谅我，我一个人带着你当时真的太累了，太累了……”秋颜又回想起那段黑色的时光，吃不饱穿不暖，无亲无故的岁月。

　　“我那时太年轻了，年少无知一时冲动才嫁给你爸爸。他只是个普通的建筑工人，没有固定的工作，还酗酒。我不知道生存的艰辛，只觉得他对我好，长得好看。谁知道他酒后坠楼，我失去了经济来源，又没有文化。你外婆觉得我伤风败俗，见了你一面，给了一点钱，就断了来往。我一边照顾你，一边打零工，我以为我可以撑下去，我真的以为我可以撑下去的……可是生活太难了……”

　　秋颜掩面哭着，安歌坐在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深不可测。

　　“后来，我实在撑不住了，我才会那样做。我当时想的很简单，孤儿院虽然条件差，但是好歹有吃有喝，有人看管，总比你跟着我风餐露宿居无定所强。等我有能力我就去接你。后来，我进了纺织工厂，认识了我后来的丈夫，他是给工厂跑运输的，可他不知道我生过孩子，我不敢告诉他。我很害怕失去安稳的生活，一直没敢跟他提这件事。后来，他雨天在高速上出了事，撒手人寰。他留下一点钱，我也有了一点微薄的收入才敢去找你。我没有想到……我去到那时，你已经被人收养……”

　　“如果你的丈夫没有死呢？”安歌冷冷地问，目光冷的像冰刃一样，秋颜看着她有些毛骨悚然。

　　“如果他没有死，你永远不会想起你还有个孩子待在孤儿院对吗？你知道孤儿院的生活多么的令人恶心。肮脏的被褥，潮湿的床板，每天喝着掺了石子跟水一样稀的粥，唯一能穿好一点的衣服，是有社会捐赠和政府检查的时候。所有的社会捐款都进了院长的口袋里，没有人顾忌这些孩子的死活。这就是你以为的好生活！也许你爱你的孩子，可你更爱你自己，当你的孩子阻挡了你的生活时，你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弃掉。所以，不要把自己说得这么的凄惨，这么的迫不得已！”安歌异常的平静。

　　秋颜掩面哭着，不停地摇头，抽泣着：

　　“不是的，不是的。我一直没有忘了你，就算他没死，我总会告诉他的，只是当时的时机不合适。后来我去找你，求了你们院长整整三天，跪在地上磕的头破血流。他也没有告诉我你到底去哪了？后来，一个老婆婆看我可怜，偷偷告诉我是安家收养了你，她说你现在今非昔比，过着别人羡慕不来的日子，让我不要去找你。我每天看报纸，向人打听安佳集团。知道你过得很好，就没有找你。你知道吗？我带着霖依来海城就是为了离你近一点，我还在希尔钢铁家做过一段时间的保姆，我每天都能看见你跟妹妹去上学，穿着漂亮的裙子，特别的可爱，像个公主一样。看到你过得这么好，我真的特别欣慰，就离开了。再后来知道你跟卓家公子订婚，我觉得特别开心，我见过他，真的是个出色的男人。”

　　听了秋颜的话，安歌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眉头紧蹙，眼含怒气。起初她是吃惊，没想到秋颜曾经去希尔钢铁家做过保姆，但听了她后来的话，她怒火中烧，眼神也变得凌厉。

　　“你觉得我过得好吗？因为我穿上了漂亮的衣服，住在豪华的别墅里，嫁给有钱人家的公子，所以我就是过得很好的人。你对好就是这样理解的吗？”

　　秋颜满眼的疑惑，不明白安歌是什么意思。

　　“妈妈失忆前，从来没有抱过我。我很努力地学习各种各样的才艺，期望着爸爸妈妈能多看我一眼。可没有人管我，没有人正眼看我，这一家人的欢与喜都与我无关。你知道安家为什么会收养我吗？因为他们的女儿得了恶性白血病 ，妈妈无法再生育。而我，正好在千千万万个人中与她配型成功。不然你觉得他们会在那种孤儿院挑选孩子吗？”

　　秋颜茫然失措地看着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以为她过得很好。

　　“你知道我妈妈为什么失忆了吗？”安歌冷冰冰地问，好像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秋颜摇了摇头。安歌起身弯腰贴着她的耳朵，一字一顿地说：

　　“因为她的女儿死了……是我亲手结束了她的生命，我亲手关掉了她的氧气瓶阀门……”

　　秋颜打了一个寒颤，仿佛置身于冰窖里，冷得不得动弹。她的眼泪夺眶而入，呜咽地哭了起来。安歌坐了下来，说：

　　“我太痛苦了，我嫉妒安馨，嫉妒的要死，我疯了，疯的不可理喻。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吗？因为我现在比当时更加痛苦，我后悔了，我每天都很恐惧很害怕。失忆后的妈妈太温柔了，我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跟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感觉，一旦被发现，我就会失去这些，所以我每天都很痛苦也很愧疚。你不应该知道这一切，跟我一起痛苦吗？”

　　“不是的，怎么会这样？天啊……”秋颜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无法自拔，安歌接下来的话更让她如万箭穿心般的痛苦。

　　“看你这么痛苦，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知道我为什么跟卓越在一起吗？因为他知道我的秘密，并且威胁我做他的女朋友。”

　　秋颜突然抬头，面色苍白如纸。

　　“我没有选择，只能答应。我拼了命地讨好他，以他的喜好为喜好，以他的厌恶为厌恶，像个小丑一样活着。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像个妓-女，卖弄风情使尽浑身解数取悦男人。现在，你还觉得我过得很好吗？”

　　秋颜早已泣不成声，拼命摇头，绝望，痛苦。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知道这个秘密的男人不是卓越，我该怎么办？如果是一个丑陋猥琐下流的男人，我会怎么做？我想我也会接受的，我没有理由拒绝，我也不敢拒绝。这样一看，我遇到是各方面都极优秀、对我又极好的卓越，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比起那些想想就令人作呕的男人，做卓越的妻子真好！”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得大错特错，我该死。”秋颜乞求她的原谅。

　　“秋颜，你真失败，真可恨。你让你的两个孩子都这么痛苦，真是该死，真是可悲。你很幸运，你养了秋霖依，她对你又那么好，你也算积德了！”

　　秋颜已经懵了，颤抖地说：

　　“两个孩子？”

　　“秋霖依从来没有告诉你她的大学生活，从来没有提起她毕业的事情，从来没有提起她的大学教授，对吗？你真该知道，你的孩子多么辛苦才走到今天！秋颜，你的道歉我不接受，不要再见了。”

　　安歌冰冷地说，她拿起那张照片一点一点地撕碎，再无粘贴的可能，毫不留恋地扔进垃圾桶里，又把咖啡倒进去，提起自己的包转身走了。

　　秋颜一个人呆坐在那里，捂着嘴撕心裂肺地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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