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归

　　贺秋秋正百无聊赖胡思乱想的时候，却看见杨冰冰小同学的脸忽然变得绯红，还有点抓耳挠腮的样子。莫不是想上厕所吧，看她那副着急的样子。贺秋秋正准备帮她叫一下监考老师的时候，却眼尖地发现她手中的铅笔戳在试卷上的一个地方。

　　那是一道默写题，要求写出唐代诗人王维王摩诘的一首诗《画》。杨冰冰只写出了前两句：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后面大概是想不起来了，所以才急得不得了。贺秋秋其实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平时背得滚瓜烂熟的东西进了考场就老打咯。这个小女孩大概是太紧张了，那就帮她一下吧，不过这算不算作弊呢？

　　贺秋秋略一歪头，嘴里几不可闻地轻轻地飘出一个字——“春”。

　　杨冰冰的身子忽地一颤，伏在课桌上呼啦啦地就写出后面的几句诗：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写完后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大姐姐。许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大姐姐微侧了一下头先是笑了一笑，忽然间就挤了一下眼睛，杨冰冰吓了一跳，然后小脸就慢慢地变红了。

　　勉强又等了二十分钟，看见有人交卷了，贺秋秋才尽量不惹人注意地轻手轻脚地交了卷子，转过身来就看见栾敏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自己，秋秋经过的时候看见她的作文还是一片空白，心里不免有点腹诽，敢情这一位是眼热自己交得太快了。

　　下午还有一堂数学，其实现在让贺秋秋去参加毕业考试兴许她都不在话下，可是那又有什么意思呢？多一个天才儿童的称号，多一些惹人艳羡的目光。不，她不需要这些，也不想去得些什么意外之财，现在她只想按部就班地生活，悠闲且享受地生活。

　　简单的和弟弟吃过午饭后，贺秋秋靠在小操场的梧桐树下，也不管地上脏不脏随意拂了拂，然后把数学书蒙在脑门上，伸直了双腿准备借着秋日的余温小睡一会。正梦里梦外不知身是客的时候，有人突然一把把书从她的头上扯开了。

　　女孩有些恼怒地坐起身来，秋日金色的光芒照在来人的脸上，更衬得来人那一脸嚣张的笑容。自己八成上辈子和她有仇，要不然她对自己怎么这么不见外呢？贺秋秋心里嘀嘀咕咕的，来人却见不得她这副磨蹭的样子，叫道：“好秋儿，快和我对一下答案吧！”

　　“没有答案！”看着栾敏一副吃瘪的样子，女孩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栾敏不服气，冲上来要呵她的痒痒，两个人在梧桐树下闹了起来。一阵喧嚷之后，贺秋秋正色说道：“真没有答案，你想你答错了，你不高兴，我答错了，我不高兴。下午还要考数学呢，一不高兴那还能考好吗？”

　　“是啊！”意兴阑珊的栾敏坐了下来靠在秋秋的肩头，“我也是瞎操心，即便是知道错了难道还能改过来不成，作文我做完了，就是有几道填空题没做，心里有些不踏实。”

　　“你不知道我妈好厉害的，我如果考差了，她就拿这么粗的竹条子打我的手心，每回都抽得通红。哥哥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身体一直不太好，他考得不好我妈还会去安慰她，说他已经努力了不要难过，我俩的待遇怎么相差得这么多？”

　　想不到看似这么单纯的女孩子还是会有烦恼呀，说起来两家的妈妈都有些重男轻女呢，贺秋秋牵了她的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在栾敏不是悲春伤秋的性子，一会儿功夫就重新开朗起来。忽然神秘地攀住秋秋的胳膊，笑眯眯地问道：“你们班上是不是有个叫韩丽娜的女孩子，你认得不？”

　　“认得，但是不熟连话都没有说过。”贺秋秋老实地答道。

　　“哈哈，”栾敏触到秋秋的耳边小声说道：“你不知道吧，她妈妈就是我们班的班主任刘玉梅，她爸爸是部队里姓韩的那个副团长。“

　　看见好朋友惊讶的样子栾敏终于得意地笑出了声，”你也吓一跳吧？我刚开始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呢。我觉得吧，他们一家人都有一点……有一点假！”栾敏停顿了一下终于想好了一个确切的措辞。

　　原来也是机缘巧合，栾敏前些日子有一天一时疏忽把家庭作业忘记做了，她拿着补好的作业到语文教研室去交，走到门口的时候恰好听到班主任刘玉梅正在给班上的几个尖子生做考前动员，还连不连的问有没有信心超过一班的顾彦斌和韩丽娜？

　　几个孩子哪里有什么心机，都大声一致地说有信心。刘玉梅高兴得不得了，笑嘻嘻地说不管是谁考赢了顾彦斌和韩丽娜她就请谁吃饭。栾敏装着没听见，心想反正和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

　　过了几天连栾敏自己都差点忘了这件事情，有个星期天的下午轮到她爸爸值班，天突然开始降温了，于是妈妈叫她帮忙给爸爸送件毛背心。到了机关大院里她一时内急，解完手后低着头一边夹着毛背心一边提着裤子，结果从厕所里出来时一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的身上。

　　栾敏是个粗性子的人，正准备说对不起的时候，那个女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用手拍了拍碰到的地方，好像那上面有什么灰尘似的。斜着眼睛把人上下打量了几眼后转头就走，一时把栾敏气得仰倒。

　　在办公室里等了老半天后才看见她老爸和一个带眼镜的中年人谈笑风生地走了进来，知道她是特地来给爸爸送衣服的，那个姓韩的那个副团长没口子的夸奖她，说要是他的女儿有这么能干他做梦也会笑醒的。正说着，那韩副团长的爱人和女儿找过来了，竟然就是她的班主任刘玉梅和那个在厕所门口撞到的女孩子。

　　女孩子大大方方地走上来介绍自己叫韩丽娜，还主动拉着栾敏的手说以后两个人要做好朋友，共同学习进步，以后比亲姐妹还要亲。要不是有先前在厕所前的那一幕，栾敏一定会被韩丽娜的掏心掏肺感动得不得了，但那时候面对韩丽娜的热情她只感觉有些腻味。好在还记得老爸在一旁，要不然她会耍性子马上转头就走掉了。

　　后来她悄悄和爸爸说起自己的所遇所行，栾爸爸才告诉她，韩副团长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他们家里有人和建南市一中的张校长关系很好。而韩副团长的爱人刘玉梅正好在那里任教，想托栾爸爸走一走张校长的门路以后多些关照。

　　最后栾爸爸还教导女儿，说人处在世上熙熙攘攘一为利来一为利往，人家怎样做都没有错，不去理会就是了。

　　这件事情埋在栾敏的心里好久了，因为年纪小还不怎么明白爸爸话里话外的意思，所以心里一直有些郁闷，今天碰到了贺秋秋不知道为什么一股脑就全倒出来了。虽然和秋秋也不过才认识一两个月，但栾敏总觉得秋秋的身上有一种让人安静和信服的力量，让人愿意和她倾诉自己的烦恼和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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