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余悔

　　“是我拿了。”叶璟坦白道。“我当时是想在他母亲的病房里找出能够证明他们母子关系的文件。无意中发现了那个录音笔。那个录音笔我之前见过。蔺长宁说那是用来录他采访的录音的。所以在他母亲的病房里发现那个录音笔，我觉得很奇怪，就拿走了。”

　　张律师听后，长舒一口气：“这样就太好了。”然后他赞赏道：“你很警觉。如果你没拿走这支录音笔，也许就被他们搜走了。还好你去的早，没引起别人注意。我问过医院，蔺长宁出事后，都有谁去过医院？医院竟然没有提到你。那么这也说明，如果那些人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医院的人大概也会忽略掉你。要不然，你会也有麻烦......。”

　　“但是我把那个录音笔丢了。”叶璟十分沮丧地说。

　　“怎么回事？”

　　叶璟就把后面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讲了一边。

　　张律师说：“你可真是胆大啊。蔺长宁就是不想你受到任何牵连的。所以才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你。”

　　“蔺长宁在你面前提到过我？”叶璟问。

　　“当然，他的生活中的任何变化我都知道。他其实早就意识到他所做的事情，是有危险的。以前也有一些意外发生，但是都是小意外。大概是那些人想给他一点警告。但是今年七月，他差一点出事了。他才意识到那些人是要威胁他的生命了。所以他找我帮他立了遗嘱，把后事安排好。他那时说，他如果万一出事，他通讯录上所有的人，以及和他交往过的通过话的人都会被筛查。他不想你以后出现在被筛查的名单当中。所以他把你的名字从微信上和通讯录里删掉了，而且说暂时不会联系你了。可是你，居然听说他出事了，就去打听情况。听了他的采访录音就敢去找证人，而且还是找杨天欣。”张律师佩服地摇摇头。

　　“其实也没想太多，就是觉得想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知道他是否还活着，然后，找到他。”叶璟颇有些失落。她所期望的都没有找到。

　　“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哪里？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张律师和叶璟的心情一样。他们一起怀念他们的老友。
　　张律师问：“不知道在你的心里，蔺长宁是怎样的一个人。”
　　叶璟想了一下，说道：“他是朋友，是可以信赖的朋友。是可以在他面前不需要伪装，不需要防备的朋友。能作他的朋友是幸运的。”
　　回想和蔺长宁相处的点点滴滴，两人萍水相逢，没有交际，一路走来，却成了相濡以沫的朋友。
　　和他相见于梦溪老宅，只因为喜欢老宅的风格，她便愿意尽自己的一份力，那时并不知道他是谁。而他，赞美她的书法，感谢她的尽力，那份赞美是这么多年来收获的第一份鼓励。
　　“血案”发生后，他毫不犹豫地留下来料理后事，去看守所看她，安慰她，将他的名片留给他，告诉她，如果需要，只要拨打他的电话，他就会来帮助他，那是她多年来收到的第一份安慰。
　　清明节，他出现在新昱的公墓陵园门前，佯装偶遇，巧舌如簧地将她“骗”到南都，费劲“心机”地将她留在南都，为的就是让她不在流浪。这是她多年了收获的第一份真情。
　　和他的相聚不多，但点点滴滴全是温馨，温情，和温暖。
　　叶璟说：“他大概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个多么善良的人。他的善良是与生俱来的，是那种不需要思索，不需要准备，不考虑后果，自然而然地给与。有的时候，他会用诙谐，甚至故作的邪恶，来展现他的多面性，但是本质上他是一个善良而的人。如阳光一般温暖，如月关一般纯净。”
　　但是那样一个充满阳光和能量的人，谁会想到他的身世会是那样的尴尬......。
　　“很多人只看到了他外表的放荡不羁，却看不到他的内心的孤独，还有一点凄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感觉：有的时候，透过他强大的外表看到他内心的孤凄。这大概是他的出身家庭赋予他的。有时候，我有点同情他，心疼他。但用同情或者心疼的心情看待他，好像又太轻看他了，因为，他其实已经坚强到了不需要别人的关爱，就已经可以让自己活得很精彩的地步了，那里需要别人的同情。但是，如果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只能依靠自己，还是太艰难了一些。所以，如今想起他的时候，我常常会后悔。我当初太冷漠了。如果，我那时多关心他一点点，让他有个可以软弱，可以放松，可以不那么坚强的机会。他或许就不会那么孤独......。”

　　叶璟又想念他了，不知道他现在在那里？他的处境一定很艰难。他能不能在这寒冷的夜中，看到月光？月光会不会告诉他，在这冰冷的世界里依然有想念他的朋友。在叶璟心里：蔺长宁是一个孤胆英雄。如英雄影片中的那些男主，为了正义，即使牺牲自己的生命依然义无反顾。因为孤独，他多了一份悲壮的色彩。

　　“蔺长宁真是没看错你啊。”张律师意味深长地说道：“蔺长宁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人懂他。一个是我，我是他可以信赖的朋友。黎老是一个。黎老对于他来说，亦师亦友，是在关键的时候帮助过他，指点过他的，是他尊敬的前辈。而第三个人就是你。他认识你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他觉得你是和他心灵相通的朋友。很多时候，不需要语言，他便能懂你，而你也能懂他。

　　“他当初向我提到你的时候，用了一个词来描述你：蕙质兰心。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听到他这样夸赞一个女人。而且是心悦诚服地夸赞。你在他心里，和他在你心里是同样的人。你刚刚评价他的话，和他当初在我面前介绍你的时候，所用的词语是一样的。他说你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虽然你基本上不主动和别人交往，但是，内心的善良是冷酷的外表掩盖不住的。所以，在你发现能帮助别人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那份善意，是骨子里的，是与生俱来的。是的，他也用了‘与生俱来’这个词来形容你的善良。

　　“还有你的才华，每一次和你见面。都给他带来了惊喜和惊艳。他说你若愿意，你可以活得十分精彩。但是你却选择了孤独，选择了离群索居的生活。那样的你让他很心疼。他很想多照顾你一点。但又有点怕你讨厌他打搅你的生活。

　　“我认识他这么多年，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认真地，动情地，而且非常欣赏地谈论一个女性。他甚至想为了你，要改变他的生活。一直以来，他都是不婚主义者。后来，他说，等他把这件事做完，如果他能逃过这一劫，他想找你好好地谈谈：希望你多了解了解他。如果你愿意接受他。他要和你一起规划你们的未来。我问他：是不是爱上你了。他说：不想谈什么爱情，就想给你，也给自己一个安定的未来。就是两个冬天里互相取暖的人一样，互相温暖着，走完余生。”

　　张律师又说：“不过，你们还是有不同的。因为他从小的经历，他从内心里是对这个世界抗拒的，防备的，甚至有一点点敌对。保持内心的孤独，对外界没有期望，所以也就没有失望，这是他维持子内心安全感的一种选择。只不过这种孤独被热闹的表象掩盖着。只有你能看进他的内心，体会到他的孤独。而你，我猜想，你从小应该是生长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不知是你生活中发生了什么，让你选择了用这种冷漠的外表来将人拒之于千里。但是，内心里，你对这个世界还是保持一种温度。所以，你对外界是没有敌对的，而且还保持美好的愿望。蔺长宁能通过你外表的冷清探测到你内心的温度。所以说，他懂你。他没有看错你，你没有辜负他。你们这样真的是很难得啊。我很期望，蔺长宁能度过这个劫难，最后回到我们身边。我很期望你们这对心灵相通的朋友会成为一辈子的朋友.....。”

　　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叶璟没有对一个人这样用心，这样动情。如今她和一个陌生人，谈论着他们共同的朋友，心里无比伤感，又无比温暖。遥望夜空，在无尽的黑暗里，她仿佛看见那双温暖的眼睛关爱地注视着她，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朋友，虽然短暂，却将永恒。她仿佛听到他温暖的声音：“小叶，没有我，你也要好好的。”

　　接下来是一段平白淡无波的日子。因为腿不方便，叶璟多半时间都呆在屋里。这和当年她在梦溪的生活没什么两样。容姐把上次叶璟走时留下的那些东西还留着，这会儿又给她拿了出来。有几张是当年她画的老宅的设计草图。叶璟问：“你还留着这些干什么？”
　　“蔺记者说这都是学问。他还挑了几张带走了呢。”容姐说。

　　叶璟心里感概：当年帮着设计的时候还真没想过会和蔺长宁发生什么关系。没想到，她后来和蔺长宁有了这么深的缘分。a

　　“你和蔺记者是什么关系啊？我觉得蔺记者好像很喜欢你。”容姐试探地问。

　　“是吗？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叶璟问。

　　“感觉啊。反正我就觉得他是喜欢你的。你说，你是不是真的和他有什么？”因为没有受到叶璟的反驳，容姐有点沾沾自喜，所以试探又进了一步。

　　叶璟想了想说：“我们是朋友，很好的朋友，可以信赖的朋友。”

　　“我觉得。你这次回来好像有点变了。”容姐又说。

　　“变了吗？”

　　“是啊，你原来太安静了，很难得和你说上一句话。现在，你好说话多了。我觉得我这些天和你说的话，比以前你在我这里住了两年说的话还多。”容姐表示很喜欢叶璟的变化。
　　变了吗？也许吧。因为有些事情等着她去做，已经心死的她被激活了。

　　“哎，小叶，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那天送你来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容姐得寸进尺。把一直埋在自己心里的问题提了出来：这两人一见面，小叶就动了刀子，而那个人却不怪罪小叶。现在又突然送小叶回来养伤。他们两的从过去到现在一定有一种特殊的渊源。

　　然而，当容姐的问题一出口，就后悔了。瞬间，小叶的脸色恢复到了从前那种冷淡无神的样子。
　　转眼到了快到春节，叶璟的腿好得差不多了。这两个多月，叶璟除了和何淼偶尔发发微信，其他的消息都没有。关于蔺长宁，似乎再也没有人提起。黎老让她静观其变，但是这两个月似乎一点变化都没有。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真的就这样过去了？叶璟心里很急，她不甘心。再三考虑之后，她决定去北京，找新昱的学长和大学的同学。

　　容姐想留叶璟过了春节再走。但是，叶璟还是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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