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余悔

　　“我和你的前女友，你爱谁多一点？”

　　季康诚知道范千鹤希望的答案是什么。但是，他却不能满足范千鹤。对于他来说，虽然他抛弃了叶璟，但是让他否定他们当初的爱情，他还是不愿意的。

　　“咱们都结婚这么久了。你怎么还纠缠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季康诚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然而，还有比着更明显的答案吗？对于范千鹤来说，这太让她灰心了。就如一个华丽的泡沫破灭了，留下的只是淡淡的水痕。几分钟之后，连水痕也不会再留下。这就是范千鹤和季康诚的爱情。

　　从陈元荷那里偷来的照片她已经看了无数次。现在看景晔，范千鹤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她和她都是被季康诚抛弃了的。不同的是，她是有一个虚幻的婚姻。

　　范千鹤不愿意再面对季康诚，因为她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把这个男人当作自己的终身的伴侣。她开始以种种借口躲避他，甚至不再回家。季康诚一开始并没有在意。他自己也忙，顾不上去关心妻子的去向，而范千鹤本来就随性，经常是消失几天后，会通过某个方式告诉他，她在某地旅游。他以为这一次也是这样。等到他惊觉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自己的妻子，而且不知道她的去向的时候，他才觉得有些问题。他不敢和岳父岳母探讨妻子的问题，而是去向范百灵打听妻子的去向。范百灵向他转达：范百灵和一些朋友自驾游去了尼泊尔。大约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到了那年年底，范千鹤第一次向季康诚提出了离婚。

　　季康诚没有想到范千鹤如此执著。年初看到的景晔的照片竟然成了她向他提出离婚的起因。范千鹤的理由是：他们的婚姻，不是爱情的产物，其中夹杂了太多的其他因素。她无法接受这样的婚姻，无法继续和季康诚在一起了。

　　季康诚对此哭笑不得。和范千鹤结婚的这些年来，他早就习惯了范千鹤那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和判定标准。每当他们有歧义的时候，他总是试着用范千鹤的思维来揣摩她的想法，然后试着用她能接受和理解的语言和她沟通。但是这次，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若是强调他早已和景晔划清界限而且再无半分牵挂了，显得他很薄情寡义，而且对景晔当初的付出没有丝毫感念之情。若是他强调不离婚的决心，倒显得他留恋的是岳父这个帮他向上爬的助力。而同意离婚，这也不是他的想法。虽然他和范千鹤的婚姻起因混杂了种种非感情的因素。但是自从答应这门婚姻之后。他就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了。说是契约精神也好，说是从一而终也好。总之，他当初就下了决心，这辈子只负景晔一个人，无论如何，再也不当背叛者了，所以，他的人生规划中，从来没有想到有离婚的这一条。

　　自此之后，他们夫妻两聚少离多。而且每次见面所讨论的唯一话题就是离婚：范千鹤决心已定。就是十头牛也难以拉回头。

　　这样若即若离的日子一直拖到季康诚调到南都的前夕。这一次，他和范千鹤有了一次关于她们婚姻未来的长谈。他确定：范千鹤仍然固执己见，并且已经开始申请移民澳洲。他们的婚姻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于是，他同意了在范千鹤向她的父母说明情况，并得到父母的理解之后，他们办理离婚手续。

　　这个时候，他应该留在北京的。因为，和范千鹤离婚，他将失去最后的靠山，而以后还能不能回北京，就是个未知数了。

　　但是，他还是选择了来到南都。

　　来南都的第一年的五月，季康诚回了一趟北京。和范千鹤办了离婚手续。之后，他去了他的“前”岳父家，向“前”岳父岳母致歉：没有按照承诺，照顾他们的女儿一辈子。岳母颇有些唏嘘，她是真喜欢这个女婿，也是真心舍不得和他割断这段缘份。岳母说：“千鹤太任性了。我和她爸爸怎么劝也劝不住。你去南都不过三两年的事情。等你回来，两个人生个孩子，这日子不就过下去了。还折腾什么？”

　　“其实，不只是因为我去了南都，还有些别的事情。”季康诚说道。之所以拖了这么久才做最后的决定，一是他希望再给彼此一段时间冷静，二是给范千鹤时间说服她的父母。而范千鹤只是通知了她父母离婚的决定。反而她父母费了许多口舌劝她回心转意。但显然是没有效果。

　　“我和千鹤她爸都知道。不就是你前面那个女朋友的事情吗？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千鹤还计较什么？她就是被我们保护得太好了，生活在象牙塔里。不知道人家生活的真实状态，还以为这个世界个个都象她一样单纯。唉，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原来还以为，她几个孩子中生活最顺遂的。没想到也这么折腾。好好的日子不过。现在要离婚，要移民澳洲。她以后生活怎么办。去那么远，我们怎么能放心？”前岳母继续抱怨道。

　　“您不用担心，千鹤也不是第一次出国。澳洲那边也会有朋友照顾她。”季康诚劝慰道。

　　“那又怎样？人家能照顾她一辈子吗？康诚，我跟你说实话，除了你，没有人让我放心。”

　　季康诚无语。

　　然后，季康诚和前岳父范希民进入书房，进行了数个小时的密谈。前岳父的神情十分沮丧。他是很不赞成他们离婚的。但是他无力阻止。

　　季康诚和范千鹤离婚，对范希民来说，是又一次的接近致命的打击。范希民此时灰心了。他已经老了，不久就要退居二线了。范家以后怎么办？他又去哪里再找一个季康诚这样的人才，又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再培养出一个接班人来？思来想去，范希民认为，就算季康诚和范千鹤的姻缘断了。但是他和范家的关系不能断。他在范家所承继的使命不能就此了解。未来的官场上，季康诚依旧需要范希民的鼎力支持，而范家也需要季康诚的继往开来，他们仍然是相辅相成的利益共同体。这便是季康诚离婚之后，范希民与他密谈的主题。

　　季康诚在回南都之前，先回了一趟新昱母亲的家里。向母亲通报了他和范千鹤离婚的消息。母亲其实早就知道了他的婚姻状态，所以对这个结局并不意外。沉默良久，母亲叹了一口气：“到底不是一家人啊。”

　　季康诚无力劝解母亲，回到了自己房间，关紧房门，久久地不愿意出来。

　　这段将近八年的婚姻，到底算什么？

　　新博物馆定于国庆节开馆，接下来几个月，叶璟特别忙碌。精品馆的一百多件精品的简要说明，都是她一字字地抄写到用规格统一，上好的宣纸质地的说明牌上。然后再镶在定制的玻璃框内。看上去典雅，精致。

　　正式开馆前夕，馆长请来国内几大博物馆的专家来南都开了一个研讨会，并听取专家们对新馆的意见。叶璟手写的文物说明卡引起了大家的热议。有人就说：“现在的说明书，或者卡片。多数都是打印出来。虽然打印出来的字很工整，也可以选各种字体，加各种装饰的元素。但是似乎和文物没有太大的联系。”

　　另有人说：“手工书写的这些文字是有灵魂的。书法本来就是中国文化的一部分。这些精美的手写名牌，是这个博物馆的一大特色。以后可以和这些文物一起传世的。”

　　叶璟被方馆长请出来和专家们见面。名牌誊写者这么年轻，出乎了大家意外。于是又有人建议，除了精品馆之外，新博物馆的先秦，唐，宋，明，清，等几个重要展馆的文物展品的介绍卡都应该改成手写。这样更符合博物馆的风格和品味。

　　另外还有人说：：“小叶的誊写的这些文字，不仅仅是一个抄写的过程，也是一个再创造的过程。小叶的功劳不应该湮没。你们博物馆的馆志，要将这件事记录下来。许多年之后，当后人观赏这些文物和阅读这些说明卡的时候，他们应该知道这些字是谁写的。”

　　国庆节那天，新博物馆开馆，省里的重要人物参加了开馆仪式。季康诚也在其中。开馆仪式之后，由博物馆的方馆长陪同，省领导同志参观了精品馆，秦，唐，宋等几个重要展馆。季康诚知道叶璟在新馆帮忙，所以他一来就在找叶璟的踪迹，但是没有找到。在精品馆，他在展品前面的说明上看到了他熟悉的字迹。

　　“这些文字是手写的吗？”他特地问道。

　　“是的，这是我们展馆的一大特色，这个展馆的所有的文字说明都是手写的。我们希望在这些细节方面也能充分展示中华文化，所以，我们专门请来的一位书法家完成这个任务。她做得非常好。”方馆长非常自豪的说。然后，他回头问身后的一位工作人员：“小叶呢？”

　　“她刚刚还在这里，现在可能去先秦馆了吧。”有人回答。

　　季康诚随着众人到了先秦馆，果真看到叶璟在和一位老教授说话。叶璟看见这群人走进来，便迅速从另一扇门出去了。

　　季康诚原想跟真叶璟去跟她说几句话。但又怕太显眼了引起别人的注意，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

　　叶璟和博物馆的合同本来到新博物馆的开放之后就到期了，但因为旧博物馆还有许多善后的事情需要人手，于是，方馆长又将叶璟的合同将延迟到年底。

　　过了国庆节，叶璟便去旧博物馆上班。旧馆还有些没有展出的文物需要登记整理打包，送到新馆的库房去收藏。这事繁琐又需要耐心和细心。叶璟性格沉静，办事细致，让人放心。叶璟在博物馆工作这几个月，跟着专家们学了不少历史文物方面的知识，对此颇有兴趣。所以没有推辞就接受了这份工作。

　　到了十月底。这天晚上。叶璟收到了何淼的一个微信：蔺长宁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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