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西

　　整个黛城一中都在传，楼西要被开除了。
　　原因是他私带宠物来学校，结果宠物咬伤了德育处的刘主任刘英超，刘英超大怒，差点当场宰了楼西的狗。
　　花千树听到这个八卦消息的时候，班长林蔚把刚领的新桌子放到她的面前。
　　这是花千树转学到黛城一中的第一天，林蔚作为高三八班的班长，简直把团结同学、乐于助人发挥到了极致，不仅帮着花千树领了课本，还主动去找老师要了新课桌椅。
　　花千树万分感谢，林蔚摸了摸头，带着大男生的腼腆，说：“不用谢，作为八班的班长，这是应该的。新学期，新开始，希望你会喜欢上这个新学校。”
　　早自习到上午第一节课之间有二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供大家吃早饭和收发作业。各科课代表站到讲台前，大家很自觉地把暑假作业传到第一排，但也有那么几个老油条，作业没做，趁着这个时间随便抄了答案。
　　没一会儿，预备铃响，嘈杂的教室依旧没有安静下来的趋势，响着乱哄哄的说话声，班长林蔚站起来拍了拍讲桌：“打铃了，大家安静一下，准备上课。”
　　声音渐渐消下去，但是还是有人趴在桌上，躲在摞成小山的书后面悄悄讲话。
　　花千树将课本整整齐齐地放进抽屉，左边是历史地理政治等比较大一些的书，右边是语文数学等比较小的书，中间留了空隙，花千树把笔袋竖着放进去，然后打开语文课本做课前预习。
　　同桌宋星语还在和坐在前面的莫小北讨论楼西会不会被开除。
　　“我觉得不会，毕竟他爸爸养育了我们。”宋星语肯定道，据她所知，楼西的父亲是学校的建校元老，当初这一砖一瓦，都是他爸爸花钱买的。
　　“我也觉得，但是听说刘英超被咬得不轻，现在还在医院里住着呢。”莫小北有点担心，虽然楼西这人有时候皮了点，但是人不坏。
　　……
　　两女生对视一眼，齐齐叹气。虽然老师们不喜欢楼西，可是一中的同学们却真心实意喜欢楼西和他的傻狗。
　　高三生活压抑无聊，让楼西来为大家的生活添一点乐趣。
　　花千树静静地听着，等两人讨论完，才状似无意地问：“什么狗啊？”
　　宋星语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干净清脆的声音来自旁边的新同桌，于是小声说：“哈士奇。”
　　莫小北补充：“成年的哈士奇。”
　　花千树：“……”
　　带哈士奇来学校？花千树觉得这位叫做楼西的同学简直脑壳有洞，还是黑洞的洞。
　　·
　　黛城一中每周一的第一节课排的是班主任的课，八班班主任叫杨晓风，教语文，也是年级语文组的组长，花千树听说，这位老师年纪不大，教学质量倒是不错，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八班教室在二楼尽头，而每一位坐在教室前门的同学都是优秀的哨兵，一有情况，赶紧通知身后的大部队。
　　“嘘，班主任来了。”
　　果然一秒安静。
　　花千树这才听到教室外的走廊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花千树问宋星语：“你们怎么知道来的是班主任？”一排一共四个教室，分别是文科五六七八班，而文科班主任，基本上五个中有四个都是女老师。
　　宋星语一副这你就不懂了的表情，开始向新同学普及：“久了你就知道了，我们都会听脚步声判断过来的人是谁。”
　　宋星语怕自己的解释花千树听不懂，便拿出草稿本写写画画；“你看，杨老师的脚步节奏是这样的，哒哒哒哒哒。”
　　“而数学老师胡老师走起路来则是哒哒哒哒哒。”
　　“英语老师更好辨认，她的高跟鞋基本上不低于十厘米，所以走起路来就是哒哒哒哒哒哒哒。”
　　说完，宋星语赶在班主任进教室之前，对花千树说：“反正，久了你就知道了。这个啊，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花千树看着草稿本上长短不一的横，默默朝宋星语竖起了大拇指，黛城一中果然像传说中的一样，人才辈出啊。
　　教室门被推开，杨晓风面带微笑走进来，教案轻轻往桌上一放，抬头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问：“楼西又没来？”
　　上课特喜欢接嘴的周毅杰吊儿郎当地说：“报告老师，楼西可能带着他的傻狗去医院负荆请罪了。”
　　大家哄堂大笑。
　　杨晓风等了几秒，大家笑够了自觉地安静下来。她并未在楼西的问题上关注过多，而是看向花千树，对大家说：“正式上课之前，我们请新同学来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大家齐齐转头看着花千树走上讲台。
　　宋星语戳了戳莫小北的背，班主任就在讲台上站着，莫小北也不敢转过去，只能往后靠着，小声问：“你干嘛？”
　　宋星语薅过头发挡着脸，遮遮掩掩躲避班主任的视线，压低声音说：“你有没有觉得花千树不像黛城的人。”
　　莫小北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废话吗？花千树本来就是外地转学过来的。”
　　讲台上的女孩神色平静，新环境并没有给她造成压力。她皮肤很白，是很健康的那种白皙水润，眼睛是很漂亮的桃花眼，嵌着一颗纯黑的宝石，笑起来眼尾微微向上勾起，七分清纯，三分魅惑。
　　还好年龄不大，五官还未张开，日后成年，就这一张脸，说是妖精转世也不为过。
　　讲台上，花千树语气不急不缓地已经开始介绍了，因为长相和声音，大家都安安静静被她吸引着。
　　“大家好，我叫花千树，从小在望舒市长大，希望……”
　　啪的一声巨响！后门被一股大力冲撞开，花千树的自我介绍被打断，她有轻微近视，只能微微眯着眼看向后门。
　　门上趴着一只哈士奇，狗屁股高高撅起，嘴里流着哈喇子。一个清俊的少年扯住链子，抬脚就踢狗屁股，教训道：“傻狗，知不知道先敲门？这么没礼貌，给你老大我丢脸！”
　　说完，才慢悠悠地抬眼看向讲台，一笑就露出大白牙，清越通透的少年音从后面传来：“杨老师，你继续，我就回来拿点东西，拿完就走，绝不影响你上课。”
　　没有老师喜欢自己的课堂被打扰，杨晓风也不例外，加上最近楼西给她惹的一堆事，看着少年那张赏心悦目的脸也没了好脾气：“再有下次，五千字检讨。”
　　楼西笑了笑，牵着狗往前走，长腿带风，没几步就走到了讲台前。
　　“行，不过要先打欠条。”毕竟，他楼小少爷从高一开学至今欠了八篇检讨，至今一字未动。
　　杨晓风沉着脸，催他快点。
　　楼西的父亲曾经特别关照过学校，所以，楼西的座位永远被定格在了讲桌旁边，独一无二，独属他楼少爷的至尊VIP豪华专座。
　　他弯下腰在抽屉里掏来掏去，最后不知道掏出一包什么东西，生怕被人看见似的飞快地揣进衣服口袋，抬头的时候，和花千树的视线对上，半晌，楼少爷凉飕飕地问：“同学，你眯着眼看我，是蔑视我吗？”
　　花千树大大方方一笑：“不好意思，我近视。”
　　于是，楼少爷伴着大家无情地嘲笑，带着他的傻狗离开了教室。
　　周一上午五节课，前面两节语文，后面三节数学，放学的铃声一响，宋星语就趴在课桌上鬼哭狼嚎：“我待数学如初恋，数学虐我千百遍啊。”
　　莫小北已经收拾好，转过来说：“星语，今天中午我妈妈做了红烧肉，让我回家吃饭，就不陪你了。”
　　她看向还在算题的花千树：“千树，你和星语去食堂吃饭吧，正好让星语带你四处逛逛，熟悉一下环境。”
　　宋星语转过脸扯了扯花千树的袖子：“我们去吃鸡腿饭吧，数学杀死了我的脑细胞，我需要补充营养。”
　　莫小北将自己的饭卡塞到花千树手里：“你肯定还没有来得及办饭卡，先用我的，我先走了，再见。”
　　女生的友谊多结伴上几次厕所就来了，上午五节课，花千树跟着宋星语和莫小北去了三次，现在三人已经是朋友了。
　　花千树将饭卡收好，简单收拾了一下，说：“走吧，我们去吃鸡腿饭。”
　　宋星语拍手叫好。
　　两人错过了下课高峰，路上人不多，到了食堂，宋星语拉着花千树直奔鸡腿饭窗口。
　　鸡腿饭是两荤两素加一个炸鸡腿，一共11块，是黛城一中最贵的一种套餐，打饭窗口紧邻教师小雅间，好在她们来得早，这边排队的人还不是很多。
　　宋星语站在花千树前面，趁着排队的间隙转过身和她聊天。
　　“千树，我觉得你成绩应该挺好的。”毕竟三节数学课，她就没看见花千树开小差，不管是老师写在黑板上的练习题，还是课本上的例题，她基本上看一遍就知道答案，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只在许律身上看到过。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学霸电磁场吧。
　　“还行，不会拖班上平均分。”花千树淡淡地说，余光却开始打量起这个食堂来。
　　她转学过来之前，大概了解了一下黛城一中，虽然不是黛城最好的学校，但是学校的设施设备，食堂宿舍却是一流的，原因很简单，建校人发达了，每年都大把大把的往学校砸钱，今年一座教学楼，明年一座图书馆，逢年过节还附赠体育馆、游泳馆、实验室之类的。所以，这食堂，也是装修得十分体面，曾经还上过新闻，被评为黛城最美食堂。
　　吃完午饭，宋星语以消食为由，带着花千树在校园里面闲逛。
　　高三部这边其实就这么大，文科八个班，理科二十二个班，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不出半天就可以传遍整个年级。所以高三八班来了个清冷漂亮的小仙女的消息经过一个上午已经传开了，花千树和宋星语走在路上，时不时的就会撞上别人好奇探究的目光。
　　两人手挽着手路过小卖部，宋星语便走不动路了。
　　花千树看了看她还鼓着的肚子，发出灵魂地拷问：“你还吃得下？”
　　宋星语眨眨眼：“我们可以一起吃。”
　　花千树叹了一口气，觉得宋星语这副软糯可爱的模样像极了裴家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便软了下来，说：“你去买吧，我在外面等你。”
　　宋星语闪电般的消失，一头扎进了小卖部，小卖部周围人挺多的，时不时朝她看过来，花千树并不太喜欢这种被人盯着看的感觉，便往外走了几步。
　　她站到路边的花坛边上，背过身，隔着一层铁网，看着里面的篮球场。现在正值中午，打球的人不多，花千树四处看，突然，面前的花丛里传来窸窸窣窣地响动，好奇驱使花千树弯腰去看，忽然一个顶着枯叶的狗头蹭地一下窜了出来，一脸呆滞地望着花千树。
　　花千树被这滑稽模样逗笑，笑骂一声：“傻狗。”
　　“我家狗得罪你了？”一道清澈干净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花千树转身就对上了楼西似笑非笑的眼。
　　他脸上挂着汗珠，手里拿着刚买的碳酸冷饮，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球衣，显然是刚从篮球场上下来。
　　他站在花千树对面，中午的阳光透过香樟树在他脸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许是口渴极了，拧开手中的饮料仰头就是一阵猛灌，喉结一下一下的滑动，那人却挑着眉眼看过来。
　　“狗呢也是有尊严的，你老是傻狗傻狗的骂它，它很容易信以为真，患上抑郁症的。”
　　花千树凉凉一瞥，不动声色地和楼西拉开了距离。
　　她看着他，说：“我记得早上你还踢着它的屁股骂它傻狗，照你这么说，它也算遭受了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创伤，那还不得自尽？”
　　楼西被怼得哑口无言，盯着面前这张看起来还不错的脸，半晌才说：“同学，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花千树不想上学第一天就惹事，而且对方还是个智商有问题的事主儿，她尽量保持着微笑，与楼西说话也维持着该有的礼貌和客气。
　　“没有，我只是顺着你的问题回答你，如果让你产生误会了，那很抱歉。”
　　楼西侧眼看她，明显不信：“早上你那眼神分明就是看不起我，讨厌我。”
　　“我说了，我近视。”
　　“最开始可能是因为近视，但是后面我离你这么近，你还是那种眼神。”
　　花千树耐着性子，问：“哪种眼神？”
　　楼西也没多想，脱口而出：“就看智障的眼神啊。”因为他每次看哈士奇的时候，也是这种眼神，所以，他很熟悉。
　　花千树强忍着笑意，觉得狗和狗主子是真的傻，她一个智商正常的人为什么要和智商已经欠费的人计较呢？
　　余光瞥见宋星语左手两根烤肠，右手抱着薯片出来，花千树目光落在楼西手里的碳酸饮料上，临走时好心提醒：“同学，好心提醒你一下吧，男生少喝碳酸饮料，特别是青春期的男生。”
　　天真无邪的楼少爷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还不耻下问：“为什么？”
　　花千树忽然上前一步，凉凉一笑，压低嗓音，缓缓地说：“杀精。”
　　楼西愣怔了两秒，反应过来花千树已经和宋星语走了，看着花千树的背影，气得眉毛一高一低。
　　他楼·比尔盖·西西·茨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人身攻击，此仇不报，他就不是黛城第一首富的儿子！
　　宋星语把烤肠分了一根给花千树，就听到有人叫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一个瞪眼咧嘴的狗头就蹭的一下跳起来抢走了花千树的烤肠。
　　宋星语以为狗要吃她，吓得扔掉了薯片。
　　哈士奇抢了烤肠一口下肚，也不怕噎着，吃完了才怂怂地躲到楼西身后，但是那条狗尾巴跟吃了炫迈一样，摇晃得根本停不下来，像是在赤裸裸地嘲笑花千树“我就是吃你烤肠了怎么样，有本事你来咬我呀”。
　　宋星语平生最怕两样东西，狗和许律。本想安慰一下，一开口却带着哭腔，好像刚才被抢的人是她：“千树，我再去给你买一根。”
　　花千树扶她站起来，还贴心的帮宋星语拍掉校裤上不小心蹭上的灰，语气也还平静：“不用了。”
　　却不想下一秒，花千树目光如刀，刀刀砍向楼西：“让他赔。”
　　这他妈是当代川剧变脸第一人呀。“让他赔”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威力不亚于“让他死！”三个字，楼小少爷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他堂堂一中一霸，黛城最有钱的富二代，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绝对不能在一个才转学过来的小丫头片子面前丢脸，就是心里慌，脸上也要装的稳得一逼。
　　“赔什么赔？陪你坐一阵倒是可以列入考虑范围。”楼少爷慢悠悠地走过来，也不知道抽什么风，两三步就可以走过来的距离，硬是被他骚的不行的走成了戛纳红毯。
　　花千树觉得她需要净化眼睛。
　　楼西这个不要脸的货，自动屏蔽了花千树全部写在脸上的吐槽弹幕，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微微一停顿，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丢进花千树的卫衣帽子里，然后微微弯腰，凑到她的耳边，姿态懒散而随意。
　　“嘴这么毒，吃颗糖甜一甜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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