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娇百媚

　　浓华早知道他不客气，但是不知道他原来这么不客气。

　　瞬间，他和那个梦境里的逆臣重合起来。浓华的心霎时跳的飞快。她不由得正色仔细打量了霍尧一遍。

　　霍尧察觉到她的注视，眉梢微挑。

　　他垂首看向太子，“殿下，请吧。”

　　太子秀美的面庞上浮出因为愠怒而起的红晕。

　　“你……”太子咬牙切齿。

　　正当他要发作的时候，浓华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太子回避一二。”

　　“阿母！”太子回头愤愤不平。

　　浓华看了太子一会，最后太子垂下头来，道了一声是，匆匆走了出去。走出去的时候，太子还侧首，用目光狠狠剐了霍尧一眼。

　　“范阳王和中山王已经起兵攻打燕王，娘娘和陛下可高枕无忧了。”霍尧道。

　　浓华蹙眉，她脑海里转过些什么，“你之前让陛下下的那道诏书，用意便是这个？”

　　霍尧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浓华坐下来，“现在我可以高枕无忧了？”

　　“三王相争，娘娘便不可再担心被燕王掳走了。”

　　浓华听了只觉得好笑，刚才她还觉得霍尧和梦境里那个篡位的逆臣相似，现在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多想了。那个逆臣篡位，但论才却是令人自愧不如。而霍尧，除去一张脸还有那嚣张跋扈的作风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地方能和梦境里那人能相提并论的地方。

　　她低头笑了一声，而后抬头，“原来将军就是来告诉我这个么。那么多谢将军了。”

　　“娘娘看起来，似乎很不满意？”霍尧看她一会，突然开口。

　　浓华坐在那里，“我满意不满意，又有甚么关系？”

　　左右性命都在他人之手，她怎么想的，对于这些人说来，无关紧要。

　　“……”霍尧默然不语，门外响起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何人？”

　　袁氏的声音在外响起来，“是奴婢。”

　　他转眼去看浓华，见到浓华的脸上多了一丝紧张。这时候她紧紧盯着他，露出一丝紧张。

　　这模样倒是比之前要顺眼多了。

　　霍尧转身直接离去，他一把拉开门，就见到袁氏站在门外，袁氏手里端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羊奶，应该是给屋内这小女子送的。

　　“娘娘喝得惯这东西？”

　　霍尧来了点兴致。

　　他听说世家每日要花费数万钱在吃喝上，但就这样，还要嫌弃无处下箸。他见识过世家的奢靡，也知道她是崔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可越是知道她是被精细奉养长大的，他就越是想要折腾她。见她从高高的云端，跌落在地。狼狈不堪，又不得不忍受。那模样真是让他高兴到了极点。

　　似乎往日所受的屈辱全都有了一个宣泄的地方。

　　为了折腾她，霍尧令人直接照着鲜卑人的那个法子，把奶挤出来，直接在灶台上烧滚了，放凉一下，就送过来，膻味浓厚。

　　这东西是北地必备的东西，若是不喝，这一个冬天完全就没办法过。

　　袁氏把羊奶送到她案头上，羊奶之前已经烧滚了，放置了一回，奶面上结了一层油。

　　浓华端起碗，看霍尧站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她直接低头一口气把羊奶给喝完。

　　她喝的如此痛快，没有半点嫌恶，霍尧望着，唇角一勾，大步离开。

　　袁氏望着霍尧的背影，蹲身下来，“娘娘，他之前是想要干甚么？”

　　袁氏上次起火伤到了身子，一直在休养，太子刚才直接一路找到她那里来，说是霍尧找到浓华，袁氏惊吓之下，顾不上自己还在病中，赶紧过来借着送羊奶的由头，插到两人中间。

　　“别怕，他就是个莽夫。干不出甚么的。”

　　如果说之前她还有所顾虑，那么现在，她心里已经没有了半点疑虑。

　　看霍尧这等做派，和梦里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

　　如同浓华所言，他之前让皇帝下的诏书，用意就是要让藩王们互相残杀。现在天下大乱，几乎都是这些藩王们挑起来的。

　　和前朝实力孱弱的藩王不同，他们是实打实的藩王，手中有郡国内的军权。赵王领头作乱，接下来的那些藩王也如同闻着血腥的野狼，迫不及待的想要学赵王的样，想要分一杯羹。

　　外面的人只知道皇帝在燕王手里，尤其皇帝的衣带诏一出，哪里会让他一人占着这么大的好处，全都扑了过来想要分一分。

　　赵亮等人已经在署房等着他了。

　　他们见到霍尧过来，“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之前他们里头有些人还是和掉了脑袋的徐逸一样，害怕霍尧不敌燕王。但现在众人对霍尧佩服的五体投地。

　　“备战。”霍尧开口就让众人如坠云雾中。

　　现在中山王和范阳王和燕王打的正激烈，他们正好躲在一旁，怎么要打仗了？

　　霍尧看了一眼周围人的脸，就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躲在这里，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了一世？”

　　陈亮赶紧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霍尧笑了笑，“现在皇帝都在我们手里，躲在这里，最多只能躲到开春，而且开春都不用。探子来报，说是现在那三个大王已经打成了乌眼鸡，二打一，过不了多久就会分出胜负，到时候你们还想躲到哪里去？”

　　他此言一出，众人脸色绛紫。

　　“徐逸那个蠢货，以为把皇帝掳走还给燕王就以为没事了。”霍尧低头下来，“如果我们赢了，那么就可以痛痛快快活一段时日。若是输了，谁也没有活路。”

　　他说完笑了笑，“现在我们可没有甚么退路。”

　　此言一出，室内所有的人，双目血红。

　　都是一群刀口舔血的人，现在被逼到了绝路上。

　　“我们一切都听将军的命令！”说完，陈亮单腿跪了下来，有了他起头，其他所有人也都纷纷跪下。

　　这个时候对于蓟州来说，远远还没到最冷的时候，浓华被掳走的时候是七月，现在已经到了十月，北地都已经下了几场大雪，但听人说还没到最冷的时候。

　　浓华让和康把用得着的东西都收拾好，谁也不知道霍尧甚么时候就树倒猢狲散了。他们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和康对她阳奉阴违，嘴上答应的好好的，背地里全让手里的那个仆妇做。

　　有一日，有人给浓华送来了衣物。冬日里衣物必须要充足，不然很有可能会冻死。而且浓华有保持身上清洁的习惯，哪怕是冬日，衣物能换就换，不让身上有任何不洁的气味。

　　袁氏在门口把衣物接过来，伸手翻了翻，咦了一声，叫住送衣服的妇人，“怎么回事，怎么还有铠甲？”

　　浓华听到，不由得看过去。

　　送衣服的妇人也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不管袁氏怎么问，也没能问出个甚么来。

　　袁氏抱着送来的衣物送到浓华面前，“娘娘，这……”

　　袁氏看到两个妇人抬进来一副铠甲，脸上血色尽失。

　　跟着妇人进来的，还有一个将领。

　　“这是将军令人送给娘娘，请娘娘后日穿上。”

　　说完，不等浓华再问半句话，转身离开。

　　袁氏大惊失色，她看着拜访在那里的甲衣，嘴唇吓得哆嗦，“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送这个来？！”

　　浓华下来翻看甲衣，袁氏满脸惊慌，她去了皇帝那里一趟，发现皇帝和太子那里也送来了盔甲，就和康公主一个没有。

　　“霍尧是要用兵了吗？”浓华坐在那里好会，终于开口道。

　　皇帝早已经料到了，他听到浓华这么说，脸色变了变。

　　“皇后，现在有甚么办法？”他说着看向浓华。

　　浓华看着皇帝，缓缓摇了摇头。现在他们性命都在他手里，有甚么办法可想。

　　太子牙关紧咬，“父皇，要不然让儿臣去和霍尧交涉，霍尧就算再嚣张，也不能公然违抗父皇的命令。”

　　这个也的确是个办法，不过太子年岁还小，恐怕他去不太妥当。必须皇帝出面才好。

　　浓华眼底也生出些许希翼。

　　皇帝坐在那里迟疑了好会，缓缓摇了摇头。

　　“那就让儿臣去！”

　　“不准去。”皇帝捂住胸口，“你去了，又有甚么用？”

　　太子闭上嘴，脸上都是因为愤怒和屈辱而生出的潮红。

　　浓华垂眼下来，皇帝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只有和康坐在一旁哭丧个脸，要不是碍着浓华还在，不想让浓华看自己的笑话，恐怕这会都已经哭出来了。

　　皇帝都不想出头，那么其他人就更没有办法。

　　后日浓华换上了送来的裲裆甲，袁氏看着她换了男人的打扮，站在一旁抹眼泪。

　　外面传来了铠甲声，浓华让袁氏去照顾和康，自己走了出去。

　　她直接被带到霍尧面前，皇帝已经早先一步来了。

　　皇帝文弱，穿上了铠甲，也依然没有半点英武。

　　“娘娘来了。”霍尧坐在马上，他居高临下，如同初见的那样。

　　“臣要和燕王交手，出兵之前，还请陛下和娘娘誓师。”

　　浓华心猛地跳了下，她看到他微微挑了点笑。

　　台子已经搭了起来，就等皇帝上前。

　　皇帝吞了一口唾沫，他回头看了一眼浓华，浓华牙关紧咬，对皇帝点点头。

　　皇帝誓师是大事，文武百官必须到场。但现在只剩下帝后还有太子了，浓华跟在皇帝身后，她背脊挺得笔直，霍尧在一旁看着，觉得她这个皇后比皇帝都还有气势些。

　　台下是一片玄甲，都是刀口舔血求生之人，面目肃然，煞气凛冽。

　　皇帝被台下刀剑如林的气势震慑的往后退了一步，浓华扶住他，“陛下。”

　　浓华看了一眼台下，心头狂跳，一股冰凉从脖颈后沿着脊柱而下。

　　霍尧扶着腰间的环首刀上了高台，见到浓华那笔直的背脊，明明已经怕的不行，偏偏还在强撑。

　　倔强得他想要伸手把她的这份倔强给捏的粉碎。

　　霍尧很想看看，掀开她的这份倔强，击溃她的骄傲，袒露出来的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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