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相遇

作者:旺仔喝旺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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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0 章


      自从看了林章和赵老师的对弈,吃过晚饭,我就开始缠着林章下棋。连下了一周,几十局,成绩:一局没赢。唯一增涨的是,从十步之内被他吃掉,撑到了二十步。可是愣是没赢过。
      高手总是有时间欣赏弱者的愁眉锁眼,自怨自艾。他啜一口茶,慢条斯理地笑道:“你也不希望我刻意让你吧!”
      我瞪了他一眼,继续抓耳挠腮,念念有词。
      “你已经有很大进步了,至少能接二十步了。”
      那叫一个气啊!看看人家,气定神闲,从容悠然,分明是一个稳操胜券的军师。

      我落下最后一颗棋子,长叹一声,回房睡觉。

      来这里已经半个多月了,6月20之前得回校,我们之间始终没有进展。现在像朋友,同事,师生,唯独不像恋人。他会做好饭,会帮我烧好洗澡水,而忙完这一切,就回到房间批改作业。
      我并不是要他向我表白,只要他能流露出一点对我爱的迹象,一点想回到俗尘的生活,我都会主动扑向他。可是他客气地请我入座,朋友间对话的距离,甚至肢体上的接触立即就缩回去。
      有次特意穿了单薄的睡衣,洗了村长带来的苹果送到他房间,他只是默默收了,没有见外地道谢,也没有多看我一眼,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转过身,想到陈默说过的一句: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感兴趣时不可能不对她的身体产生幻想。
      我几乎等于脱光了站在他面前。用身体挽留一个人是最低等的方式,我都已经这样做了,还能怎么办呢?来这里明明是想要婚姻,要他爱我,而现在,他连最普通的温情都不给我机会……

      白天上音乐课,我在小黑板上写下《让我们荡起双桨》的歌词,先教学生们呼吸、换气、咬字,最后再一遍遍教他们发声,歌唱。一节课下来,要他们单独清唱困难,但是团体合唱倒还算有模有样。
      我走到最后一排,林老师正坐着批改英语作业,我也跟着坐下,眼里渗满柔情,笑问:“快暑假啦!林老师放假打算干嘛啊?”
      他正在作业本上画勾或叉,“估计会回去,我答应我儿子每年寒暑假都要陪他一段时间。”

      脑袋霎时呆滞,仿佛一场海啸突然卷席我所有知觉。瞬间又反应过来这样不行,维持和煦的微笑:“这样啊!这样啊!”
      僵在座位上强撑着心绪,却感觉悲哀挤着眼泪,泪水让着悲哀,在心口游来荡去。我知道我应该再大方一些,再关心关心他儿子的情况,比如学习,成长,可是我说不出口,原谅我做不到,我不知道为什么。父母永远都是爱自己孩子的,这种爱出于血缘,哪怕夫妻之间不再相爱,孩子也永远是自己的孩子。
      可谁又能说他与太太不会复婚?他们毕竟有孩子,永远都不会断了联系。而我,始终是最多余的那一个。他根本就没有想起过我。我费劲心思跟到这里来究竟是为的什么?他也不是很好啊!他大了我15岁,离过婚,有孩子。只是因为爱他,接受他的一切,又放大了他的优点……

      “我们去山里走走吧?”他蓦然凝向我。
      “啊?”
      他收好最后一份作业,召集学生们:“给你们提前一小时下课,但这两天要交一篇作文,就写支教易老师吧!”
      我又惊讶地‘啊’了一声,孩子们已经高兴地收拾书本要下课了。
      他朝我微微一笑,我低下头,心想还是愿意跟着这笑容走。

      我们两人朝山上走去,一路上都默默不语,只有不知名的鸟鸣声徘徊在山谷,还有脚步踩在落叶上咔嚓咔嚓的声响。
      “啊——”突然踏空被落叶覆盖的洼地,脚踝下陷,身体晃悠欲倒,林章连忙扶住我,“小心。”
      他搀扶着我手臂,支撑着我的重量,我松了松崴过的脚,又走了两步,仍有些轻微的疼,但并不妨碍。
      “山里的落叶是没有人扫的。”
      我点点头,微风拂过,掀起满地枯色。“也别是一番景致。”
      “脚还疼吗?”
      “没事了。”

      他的目光在我手腕处似乎滞了下,搀着我胳膊的手掌,连同握住我的右手,还是松开了。松的不动声色,松的不留痕迹,引着我继续向前走去。
      《孟子》里有句话:男女授受不亲。可是用在我们身上,用在他这里,只能说明一点,他对我的感情逐渐变淡,对我的兴趣逐渐减少。

      心里又浸入一丝悲哀,自从来到这里,几乎是步步失望。
      我们之间似乎总有一种不知如何衍生的距离,以至于情绪总是这样迂回曲折,含糊试探。好几次我都想地直接问他:你到底还爱不爱我?可是话到嘴边,冲动又一点点沉寂下去。不敢,我怕他的沉默,他的拒绝,更怕他为难。

      他引着我,停在一处小山坡,迎风站立。视野开阔处,寥寥几家村舍,升起袅袅炊烟,夕阳在远方缓缓滑落。
      我站在他身后静静地凝望着他,微风拂起他的衣角,他专注又寂寥的背影让我有种想抱住他的冲动。曾有一次梦见他,就像现在幻想的一样,我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他,感受他宽厚的后背,坚硬的脊骨,还有让我眷恋的温度。那个梦是那么真实。可现实中,我却不敢靠近他分毫。以前他属于别人,现在他属于自己,至始至终都不属于我……

      总是想起以前,那时他位高权重,但很少有真心的笑意,来我这里也时时透出疲惫,尤其是从酒桌或者出差后过来。我问他,“你为什么不快乐呢?”
      其实我明白他的倦怠与孤寂,想听的答案是:有你在我身边,我就很快乐。
      可是他只是淡淡地说“没有什么值得快乐的。”
      当时没有深思,只是矫情地心想,原来我也不能让你开心。直到后来才渐渐领会,不解决根本原因,我的陪伴也只能改善他的现状,而不是改变本质。

      想想那句:一个人得到了整个世界,却失去了自我,又有何益?
      所有人都认为,我的出现让他失去了自我,事实上我不过是一根导火线,只是加快了他找回自我的脚步。

      如今他已然青衫布衣,没有了他们,也没有了我们。

      夕阳的余辉洒在他的脸庞,远山的晚霞给万物都染上了金光,我站在他身后,茫茫然念了句:“夕阳无限好……”
      话已出口,总是没有回旋的余地。果然,他对着无尽的苍穹,喃喃地接道:“只是近黄昏。”似感叹地又叹:“我老了……”

      我很诧异,只觉得不该把气氛搅得伤感,他却代入年龄。“林老师今年才42吧?怎么能称自己老呢!”
      他也转身看向我,目光竟有一丝落寞。仿佛是错觉。他伸出手,把我鬓角的碎发扶上耳根,“42岁确实不算老,可是跟你比起来我却老了,你还那么年轻,美丽……”

      他是在自卑吗?他是在担心我们之间有年龄差距吗?心里突然有一线希望,立即正色道:“黄公望80岁才正式着画《富春山居图》;姜子牙古稀之年出山辅佐两代君主;而花甲之年的钱谦益娶了24岁的柳如是;还有东晋高僧鸠摩罗什57岁时才正式译经事业。他所译的《金刚经》中最为传诵的一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林老师你心胸开阔,早已看透世事万物不过如同朝露坠入落叶,一滑而过而已,怎么会是执于表象之人呢!”

      他眉目间清波流转,似有无限柔情,只是微笑地看着我,并不说话。
      我有些羞涩,不知是不是时间久远记错了什么,或者理解错了什么,诚恳地低下头:“说错了什么?还请老师指教。”
      他摇了摇头,说出来的话让我再次坠入谷底,“我只是想,能与你共度的人一定是幸运的。”

      天边的晚霞随着夕阳无声无息地暗沉,一片枯叶缓缓坠落在我脚下,它那么轻,好像没有一点重量,我却听见了它黯然地抽泣声音。
      暮霭沉沉,最后一丝余辉也要落幕了。
      两个人,缓缓朝山下走去……

      课外活动间隙,几个小女生围在我中间,她们正在学习梳一个漂亮但又有些复杂的小辫子。“看到吗?”我给她们示范:“这一股头发要从这边穿过来,然后藏到后侧,再提起另一股头发,捏头发的时候手要用力,但不能扯住头皮。”
      “老师,太难了啊!”
      “是啊!老师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啊?”小女生略带上了哭腔。
      我心中愀痛,给赵小娟戴上发夹,默然不语。
      “那老师你下学期还来吗?”

      “上课了!”林章的声音从我身后穿过,平静中裹胁严厉,女生们只得跟着他进入教室。

      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小操场,回想这短短1个月,我觉得我来这里是错了,似乎什么也改变不了。林章对我始终如一的淡漠,而我能教给孩子们的又太少太少。刚与他们培养好感情,现在却要离开了。这才是最残忍的,对孩子们也有可能是一种伤害。

      林章前天把他们的作文拿给我看,班长有一段写:易老师是我见过最美的老师,当看到她那一箱与众不同的礼物时,我的心就被她征服了。她不止用美貌征服了我,还用独特的礼物和讲课风采征服了我。如果她能一直留在这里多好,我一定会好好听课……

      而赵小娟的作文:我从来不懂什么是美。这些年一直是衣着破旧,灰头土脸,我以为生命就是这样。可是当看到易老师给女生们带来的头绳,发夹,我再也移不开眼……
      我对着溪水看自己的倒影,易老师给我梳的辫子是那样独特,别致,蝴蝶发夹在我发丝翩翩舞动,那是第一次认识到,原来自己可以这么美丽,曾经的自己是那么粗糙……

      这些孩子从出生就在这里,他们缺乏太多资源,缺少太多世面。最根本的问题还是没钱。爸妈外出打工,过年回来几乎不会有多余的钱给他们带精致的饰品或玩具。

      春节过后,又变回留守儿童,与爷爷奶奶相依为伴。家中照顾他们的老人除了要给孙子孙女做饭,还要顾着田里庄稼,根本考虑不到孩子们的学习,样貌,反倒是孩子还要帮助爷爷奶奶洗衣,做饭,下田。
      对于很多孩子来说,不是功课太多,不能无忧无虑的玩耍,而是他们从小就要分担家务。他们的衣服时常是旧的、脏的,洗头洗澡的次数也少。并且这里地势高,紫外线毒辣,他们的脸是避无可避的黑灰黄几种颜色。

      可是我能改变什么呢?我不是一个无私的人,来这里的目地就是找回林章。连自己每天都是擦各种乳霜,尤其是防晒。也无法长期忍受另人腰痛的床板,墙梁上的蜘蛛,肆虐的蚊虫和恶臭的旱厕,甚至给我父母通电话都要去十几公里外的村长家。

      抛开这些外在,我也可以为了林章不计名声,不要名份,甚至不要孩子,一直在这里陪着他。可是以后呢?我的父母年纪会越来越大,越来越老,我是独生子女,必须得回门前尽孝,至少不能离的太远。

      一个人从出生就开始遵循父母的指导,老师的教诲,接受知识、责任意识。慢慢融入机制社会后,哪怕他有逾越、反叛的渴望,但是在道德责任面前,也很难脱离主流社会了。就像是你三十岁还不想结婚,就开始有人说闲话;你追求不切实际的梦想,便会有人苦口婆心劝你现实点,或者嘲讽你痴心妄想。总之看到你有脱离他们的轨道,便正义凛然地将你拉回。

      于情于礼,我都不可能脱离亲情,林章也一样。他已经无父无母,同样也要在暑假回去陪儿子。或许,他还会回到那个家。或许,他们又变回了夫妻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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