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债

　　不知道尹子明最后究竟是怎么想的，他最后还是娶了苏卿卿，而那个象征着盼望与君重逢的荷包，也被苏卿卿丢尽了火盆里，捞不到全尸。

　　大婚当夜，尹子明走向床边守候的新娘，挑起盖头的那一刻，手顿了顿，不知他是否有想到，那个在案头替他磨墨，在灯下低头刺绣的少女。

　　而那个少女的生命，也永远停在了那一夜，在尹子明不知道的地方。

　　苏卿卿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第一次从尹子明口中听到江漫雪这个名字时，就派人将他们的底细摸了个透。

　　于是在尹子明到苏府的那一天，苏卿卿找的那些人也刚好截住了江漫雪。

　　画面忽然散开，江漫雪扑上来差点掐断了释魂香，顾梓熙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在了案几上。

　　穆之南挥手挡开江漫雪，回过身来急忙扶住顾梓熙，神色紧张：“梓熙，怎么样？”

　　顾梓熙摇摇手，她其实早就看不下去了，在江父死的那天，她就想掐断画面，只是外力终止会对她有所反噬，穆之南将这种反噬描述得十分恐怖，以至于她只能强忍着看下来，不过江漫雪这么一闹，她倒是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是吐口血而已。

　　穆之南虽然一向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但性子也算温和，至少顾梓熙从没见过他生气。

　　但此刻他看着江漫雪的神情，脸上怒色不言而喻：“你做什么，要想我们帮你，就必须事先了解过去，既然姑娘不愿意，那就请离开吧，这一单我们接不了。”

　　江漫雪猛摇脑袋：“不是的，后面的事情我都记得了，我能说给你们听。”

　　顾梓熙生怕她再多甩两下，脑袋就掉下来了，抬起手背随意地抹了把嘴角：“你别急，既然你都记起来了，那说给我们听也无妨，但是不能有太大出入，尤其是，你的死因。”

　　她悄悄凑到穆之南耳边：“我有预感，接下来的画面特别少儿不宜，不适合我，还是听她说吧。”

　　“……”穆之南情绪还没有缓过来，但依旧没忘了损她：“这真是少儿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顾梓熙反手就是一掌，见穆之南疼得呲牙咧嘴，便赶在他抱怨之前对江漫雪说：“江姑娘你说吧。”

　　江漫雪的声音空空荡荡：“那一日，我见到了苏卿卿。她一开始言笑晏晏，待我也极好，但是始终没有给我机会提及来京城的目的。

　　后来，她拿了一套大红嫁衣，说是自己不善女红，想让我帮她绣一些纹饰，我自然是愿意的。

　　有一日她在一旁看着，忽然说我刺绣的针脚纹理像极了她未来夫君赠她的荷包上的图案。

　　说着便拿了出来给我看，那荷包上的水仙百合，正是我想着他尽早回来，绣上去的。可是他转手，送给了别人。

　　我一开始还有些不相信，又问了名字和来历，才知道，他中了探花，又得了官位，马上要与苏卿卿成亲了。

　　彼时我看着苏卿卿是个好姑娘，不想她因此伤心，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替她赶完嫁衣，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她倒还想请我参加喜宴，我那时候哪有那个勇气，其实我也会不甘心，明明都已经到了京城，隔得这样近，却又从未觉得这样远过，这一生，都不能再见了。

　　现在想想，其实她也是猜中了我不会去。我当初若是能去问一问，多信他一些，兴许就不一样了。可惜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顾梓熙单手撑着头，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地感慨道：“既然相爱，为什么互相之间不能多些信任呢，有事情就该当面问清楚，平白让他人钻了空子，留下遗憾。”

　　穆之南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嗯，不过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化解一切为时已晚的遗憾。”确认顾梓熙没事，他又恢复了一贯平和的样子，“你先说说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经过刚刚的事，江漫雪有些怵他，但她的情绪很快被回忆牵引过去，眼角又溢出些血来，仅剩的皮肉皱在一起，似乎及其不愿意回忆那些往事，良久才听见她说：“后来，我打算回去，但还是想看看他，远远看一眼也好，就想知道他成亲的时候是否欢喜，

　　可我还没到苏家，就在路上遇到了一群人。后面发生的事，是我无论死了多久，都不想再回忆的。”

　　顾梓熙皱了皱眉头：“可是，你不说，我们也不知道，那怎么帮你，而且释魂香灭了就没办法再看第二次。”

　　穆之南拉住她，清咳了两声，对江漫雪说：“他们把你扔在哪里。”

　　江漫雪抬起头：“我不知道，是一条山路上，周围很荒芜，没有人，无论我怎么喊，都没有人来救我，没有人…”

　　江漫雪慢慢蹲下身，缩成一团，口里不断念叨着一些听不清的话，顾梓熙奇怪地看了眼江漫雪，又不解地看向穆之南。

　　穆之南压低了声音：“你没猜错，少儿不宜。”

　　顾梓熙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嗯？”

　　穆之南抬手扶额，另一只手就着水在案几上写下两个字：奸-杀。

　　顾梓熙心里一惊，呆呆地看向缩在半空中江漫雪，说不出一个字，那样好看的女孩子，在最好的年纪，被迫以那般肮脏的方式结束了生命，难怪她会变成这幅模样。

　　穆之南走到江漫雪身边，江漫雪仿佛魔怔了一般，抱住脑袋不停往后缩，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惊恐。

　　穆之南叹了口气，食指轻点在江漫雪额心，他手指所及之处闪出一阵光芒，片刻后，江漫雪就不复刚刚的恐怖狰狞，又变回了当初的娉婷少女模样。

　　江漫雪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头望着穆之南：“我，我这是…”

　　穆之南淡淡一笑：“是心魔，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

　　顾梓熙走到江漫雪身前：“这才是镇花该有的样子嘛。”

　　穆之南和江漫雪同时奇怪地看着她，顾梓熙愣了下，干笑着掩饰过去：“没什么，很好看就是了。”

　　江漫雪摸了摸脸又按了按手臂，抬手掩面似乎又要落泪，顾梓熙急忙拦住她：“诶，别哭，不许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她不能忍受，这么白净秀气的一张脸上鲜血横流。

　　江漫雪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咬着唇可怜巴巴地看着顾梓熙：“现在过去都清楚了，你们能帮我了吗？”

　　顾梓熙歪着头看向穆之南：“能了吗？”

　　穆之南扶了扶不知何时戴上的眼镜：“你找出症结了吗？”

　　顾梓熙拍了拍手：“这个简单，只要别让他们俩遇上就行，然后江姑娘就能寻个合适的人家嫁了，过上安稳日子，也没有后面这些事了。”

　　穆之南抬手就往她额头上来了一记：“认真想。”

　　顾梓熙撇了撇嘴，认真地想了想：“悲剧的开端就是尹子明离开后，可是尹子明又必须要去考试。”她忽地抬头看着江漫雪，“你能跟他一起去吗？哎不行不行，还有水难，照样会遇上苏卿卿，而且还不知道你能不能活下来。”

　　穆之南看了眼地上的曾富贵：“我看曾老板也要醒了，江姑娘你也不能长时间这样待着，这样吧你先回去，待我们决定好了就来找你。”

　　江漫雪愣愣地点点头，然后飘进曾富贵的身体里，跟着穆之南和顾梓熙走出去，到了门口后支配着曾富贵微微屈膝福了一礼：“有劳二位，先告辞了。”

　　顾梓熙看着曾富贵走远后，才放声笑出来：“笑死我了，一个大老爷们，哈哈哈…”见穆之南一脸嫌弃的表情，她收住笑，凶巴巴地问:“怎么，不好笑吗，嗯？”

　　穆之南点点头：“好笑，非常好笑。”

　　“那你怎么不笑？”

　　“我比较含蓄，笑在心里。”

　　顾梓熙走到沙发边坐下：“这次还是我去吗？”

　　穆之南坐到她身边：“这次我陪你一起，可能需要兵分两路。”

　　顾梓熙单手撑在沙发靠背上，侧身向着穆之南：“两路，那我去救江漫雪，你去棒打鸳鸯？”

　　穆之南微微眯起桃花眼，笑了笑：“计划得很好嘛，不过你这个小身板能打得过谁，到时候歹徒来了，别人没救到，把自己搭进去了。”

　　顾梓熙不服气地弓起手臂，拍了拍自己的肱二头肌：“别瞧不起人，小身板也有大力量，我一个能干倒一片。”

　　穆之南看了眼她的骨头架子：“行，可我是个粗人，不会救人只会打架，所以麻烦你这个大力量将就一下，把打架的事让给我。”

　　顾梓熙抿了抿嘴：“你是想英雄救美吧，行，那我就让给你，君子成人之美嘛。”

　　穆之南微微蹙眉，神情忽然严肃起来：“那你说，她要是移情别恋看上我怎么办？”

　　顾梓熙斜了他一眼：“江姑娘要是真这么瞎的话，那你就留在那里陪她凑合着过完这辈子呗。”

　　穆之南微微挑眉：“我就在那里，那你怎么办？”

　　顾梓熙拿起抱枕扔在他身上：“正好，我能落个清静，还能得到一个精装修的书店，想想都美滋滋。”

　　穆之南看着她站起身的背影，眼里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复杂情绪，片刻后又是玩笑神色：“你真是个顶没良心的徒弟。我们可是签过契约的，生死福祸息息相关，还是要多盼着我好。”

　　顾梓熙停住脚步微微侧头，声音沉下去不少：“是呢，我还靠着你帮忙救我父母，当然要盼你的好了。”

　　说完顾梓熙就头也不回地上了楼，穆之南盯着她的背影，半晌没回过神来，他有些恍惚，这究竟还是不是过去，那个他心心念念的梓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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