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情房客宅房东

　　“还睡不着么？”
　　“…快，快了。”

　　聂汀莲见吴梓星又翻了个身，知道她还是没有睡意，不免担心，
　　“要不要我再唱歌给你听？”
　　“不，不用了啦…”

　　吴梓星后悔了，为什么她会鬼使神差地跟着聂汀莲回了她的房间。
　　虽说她的房间是整个家里最好的一间，床比起她自己的地台床铺也是更大更软，可这毕竟是聂汀莲天天睡的地方，被子也好床单也好，自然都沾染上她身上那种淡雅好闻的味道。
　　可是现在和两个月前的那暴雨之夜却不一样了。
　　那个人的存在已经被放大了无数倍。如果说之前她是被自己的想象力吓得睡不着，那现在就是被对那个人的过分在意替代了而已，还是睡不着的。
　　如果她再唱起歌来，那恐怕就不再是令她安心，而是要让人动心了，她猜想。于是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11月的深秋，寒冷的空气在窗外驰骋。淡白的路灯光一如既往，它轻柔地穿过纱质的窗帘，将窗框的影子投在她面前的木质地板上。她想起了最爱的歌，是她最喜欢的声优所唱的，《在能看到海的山丘上》。她突然有些想要拉开窗帘去看看此刻的海，那或许能让自己的心平静一些。可她又觉得眼前有些亮，但若再翻身回去，又会对上那个人在夜色中同样明亮的眼睛。
　　她最后还是放弃。

　　聂汀莲看着身边的人那纠结的背影。淡白的路灯光也打在她的身上，轻描出她简单的轮廓。她的头发卷卷的，凌乱又有些不听话。她的耳朵藏在头发里，冒出一个有些尖尖的耳尖，像精灵。她的脸庞依旧苍白，在光下更是如此。她本能地从被窝里伸出手，贴上了她的耳朵和脸庞。

　　果然是凉的。

　　“…”
　　吴梓星惊了一下。耳边突如其来的触感让她有一瞬想起了电影里的类似情节，但那只手的温软很快便让她知道是只属于那个人的善意。
　　“你冷不冷？”
　　身后那声音透露着关心。
　　“不冷啦，聂姐姐不用担心。”
　　她略显僵硬地答道。

　　然而，耳边的温暖却并没有因为这个回答而消失。它仍在继续着，甚至开始向她的心里渗透蔓延。
　　“聂姐姐，你别这样…手放在外面会冷的。”
　　她仍旧背对着她道。
　　“是呢…”
　　后者终于将那对她来说过于温热的手收走。

　　却并没有回到原先的地方。

　　那个人的手回到被窝里，却环过她的腰，将自己和她的后背，挨在了一起。
　　“…聂姐姐，你…”
　　“我有些冷。你借我抱一会儿，好不好？”
　　聂汀莲有些不好意思道。
　　她并不冷，但她希望这样可以让眼前的人更好地入睡。不过她还是觉得这话，说得有些别扭，她甚至察觉到到自己这么做之后心跳开始出现的异常，自己呼出的气似乎都带着脸上的热度。

　　她好像又轻浮了，她心想。

　　她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柠檬草香气，庆幸洗发水没有可乐味的，但同时心里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会这样搂着一个人入睡，曾经是只有和周肃峰在一起的时候。可现在的这个人，在身形体格上和他完全不同，她缘何会…？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上了年纪的猥琐老阿姨。只听说过“春心荡漾”，怎得其实，大概还有“秋心荡漾”的？？
　　她后悔下午电影没有认真看，不然她或许就能和吴梓星讨论一下剧情，说不定和她多聊聊多安慰她一些，她也就不至于这么怕了。现在也不至于，她只能想到用这样的方法来为她助眠。

　　“…嗯。”
　　吴梓星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身后的那个人，她是那样温暖，她的气息，她的手，她的存在是那样地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与她自己仅隔着两层睡衣的，那个人的…
　　其实，中秋之夜，当她意识到自己那奇怪的情愫萌生的时候，已然隐约明白了那究竟是什么。可是她不想明白，更不能允许自己明白。一旦承认了此为何物，那对于她自己，对于聂汀莲来说，都会是一种很大的打击。所以她选择了无视它，这样，它就不存在了——她是这么相信的。就像她曾经也理所当然地相信，自己和大多数女孩是一样的，和聂汀莲是相同的。

　　可她终究还是发现了，或许并非如此。

　　但她还是必须坚持下去，必须撑下去。这样它才不会出现，才不会成为她必须正视的一个问题。更何况，就算她和她们都一样，她也早已决定此生都不会去面对。
　　因为深渊之间，是不需要花的。

　　“聂姐姐，你是不是也睡不着啊？”
　　她扭过头，撞上她水光盈盈的眼，却因为自己那难以言说的心绪而没能察觉到对方眼眸中蕴藏着的羞涩和困惑。
　　“…嗯，大概是下午睡过了，现在倒精神得很。”
　　聂汀莲面对吴梓星的“突然袭击”有些猝不及防。好在黑夜是最好的伪装，对她这个“猥琐老阿姨”来说也是。她整理好语调，慢慢答道，安心自己的声音没有任何异样。
　　是啊，她心想。她有什么好瞎想的呢？她们上次拥着彼此安眠一夜，她可曾有过半点旁的心思了？没有吧？今天许是电影激发了自己那匮乏的想象力，才会这般有些奇怪、敏感。

　　“要不，我们看会儿电视吧？有些声音或许反而容易困。”
　　吴梓星建议道。
　　“好。”
　　聂汀莲松开眼前的人，转身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打开了房间的电视。

　　管风琴的旋律突然响起，水晶灯轰然落下。
　　是剧院魅影。
　　吴梓星被吓了一跳。

　　“能，能换个台么？”
　　“好…”

　　聂汀莲调换起频道。深夜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精彩的节目，电视剧都是万年冷饭，纪实访谈的人物她又不认识，就连她钟爱的电视购物，卖的也是无聊的保险。

　　“诶？这个瞧瞧，是赫本吧？”
　　吴梓星看到一抹难得的黑白，产生了兴趣。
　　“嗯，在播罗马假日。”
　　两人便停在了这个台，重温起了这部爱情经典。

　　“聂姐姐，为什么古今的爱情作品，男男女女都会喜欢上和自己并不相配的人呢？公主爱上穷小子，幽灵对剧院的女演员执着不已。早知道最后都是别离，不应该及时刹车止损么？”
　　吴梓星看着赫本和派克在荧屏愉快地游览罗马的场景，觉得仿佛似曾相识。

　　“噗，刹车止损？你当是炒股票么？还可以随时弃筹离场的？”
　　聂汀莲听她这突然冒出的奇怪想法，不禁也开始思考，
　　“其实呢，世间的大多数爱情，大抵都是相配的。上至王公贵胄，下至平民百姓。”
　　她想起吴梓星的父母，她自己的父母其实也一样都是普通人，据祝宪妍说，祝母出身更甚于父亲一些。而她和周肃峰呢，周围人人皆称道两人相配，可结果呢？
　　“这些相配的人之间的爱情，也有幸与不幸。有一些并非就不值得称颂。可终究——”

　　“终究物以稀为贵么？”
　　吴梓星撇过头看着她。

　　“是艰难才更显可贵。”
　　聂汀莲回望着她道。

　　“…那我觉得这电影挺不错的。”
　　吴梓星看着两人，她觉得像他们那样在短暂的相处之后相望而别才是最好的结局。
　　艰难就可贵么？
　　她觉得知难而退才是智者所为。
　　更何况，生命并非只有爱情，有的是值得人们去为之付出的东西。

　　“…”
　　聂汀莲不知该如何评价。她曾经也沉浸在爱情的美好中，虽然不像这电影里那样，只持续了一天。但，终究，浪漫褪去，剩下的平凡，干涩无味，遭人厌弃。
　　而今，她在身边这个人的陪伴和引导下，似乎正在逐渐寻回这些年失去的色彩。她想守住这些色彩，她希望这一次它们不会褪色，不会像眼前的电影一样，是黑白的。

　　“梓星…”
　　她在被窝里伸出手去牵起她的，
　　“下次我们再一起去看电影好不好？就我们俩。”
　　“…好。不过…”
　　“嗯？”
　　“不过，能别再看恐怖片了么？”
　　“哈，好～”

　　罗马假日的闲适渐渐稀释了恐惧，也冲散了两人各自的思虑。恍惚间，她们竟都同时步入了梦乡。唯有那相握的手，同周日的晨光，一同见证了昨夜的难眠。

　　很遗憾，这次先醒的，是长发的仙女。

　　“早啊，吴小星～”
　　她睁开眼睛，目不转睛地笑着看起身边那短发的精灵。

　　幸好现在的电影，都是彩色的，她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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