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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中)
“梓星,你睡了么?”
聂汀莲并没有敲门。她只是将手掌贴在吴梓星的房门,试探般地问道。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许是睡着了?她猜想,却莫名有些泄气。她从未曾想过去吴梓星房间也是需要勇气的。
又是一声惊雷,将站在走廊良久的聂汀莲再次唤醒。她缓缓将手伸向门的把手,像是寻求它的拒绝一般,转了下去。
门把手没有拒绝她。
里面的世界,在等待着她。
路灯的微光,平等地,也关怀着这个世界。尽管是那样微弱,却给了她在黑暗中寻找到她的线索。然而,首先给她提示的,却不是路灯,而是真空中唯一的一点孤星。
地台的床铺上,音乐播放器屏幕的荧光成为了暴雨之夜云海之上的星光,而那星光辉耀延绵的尽头,是吴梓星深深低垂的脖颈。她背靠着身后将她们的世界分隔的那面不透光的墙,抱着自己的双膝无言地坐着,并将头抵在膝间,让人无法看到她的脸庞。
聂汀莲看到了她耳畔那副蓝色的大耳机。她第一次敲开这扇门时,屋子的主人就是将它挂在那如今深垂的脖子上的。磨砂金属漆的质感在黑暗中由那唯一的星光所渲染,向聂汀莲解释着主人刚才无动于衷的原因。
聂汀莲也终于,被那星光所感召,就如东方三博士为伯利恒之星所指引那样,迈入了这个世界。开得有些过低的冷气让她细眉微蹙,因为她看到吴梓星的毯子正毫无生气地蜷缩在地台的一角,一如它的主人。
“梓星…”
她唤着她的名字慢慢向她靠近,尽管她知道她听不见。
忽然间又是一瞬的闪电,让她看清了眼前这个孤独无助的灵魂。伴随着随之而来的雷电声,聂汀莲在她身旁跪坐,将那一直在微微颤抖的瘦弱身躯,抱紧在怀里。
“…”
吴梓星麻木地抬起头,那微弱的星光照不进她无神的眼眸,却反射出冷光,如同冰冷的尖刀刺着聂汀莲的心,
“…聂姐姐,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啊?”
她仍戴着耳机,在聂汀莲的臂弯中僵硬地维持着抱膝的动作。直到聂汀莲轻轻取下它,她才意识到那样她是听不见她的声音的。
“梓星…”
聂汀莲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暴雨的重锤中,无法控制地颤抖。
“聂姐姐,你…怎么了?”
那自己所钟爱的声音染上了异样的夜色,让吴梓星逐渐清醒,她机械地抬起头,担心地看着眼前正抱着自己的人那微湿的双眼,星光在其中化成了悲伤。
“…对不起…对不起…”
“…诶?”
“…我不知道,昨天…是你妈妈的忌日…对不起…”
“…”
吴梓星闻言,又将那恢复知觉的双眼重新埋入黑暗中,仿佛是想将自己葬入这暴雨之下的永夜。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她开始不断地摇头,清澄的童声渐渐变成抽泣,像做错了事后悔不已的孩子,
“是我…害死了…妈妈…我是凶手…我一定原本…是活不过…一个轮回的…是妈妈…是她把自己的命给了我…代我死去了…是我害死了她!我根本…不配…获得祝福…”
暴雨终于还是突破一切的防线,在脆弱的脸庞上倾泻而下,也让两人的心在星光中彻底湿透。
“不是…这样的,梓星,这…不是你的错。”
聂汀莲抚着她的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颈肩。干冷的空气中,吴梓星不断呼出湿热的气息,连同她的泪珠,一起在她胸前汇集,由表及里,又由内而外。
聂汀莲感受到怀里的人僵硬的身体渐渐将要放松,却不料又一声惊雷猝不及防,换来她更无措的战栗。
“…妈妈…对不起…不要…不要离开我…我好害怕…对不起…对不起…”
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膝,不断哭泣着重复说对不起,像是一道可以永远困住自己的咒语。
聂汀莲觉得自己的心被这咒语狠狠绑住,痛得她几近无法呼吸。
她起身跪到吴梓星身前,举起双手,颤抖着扶起吴梓星深埋膝间的头,用修长微凉的手指温柔拂过她的脸颊,为她拭去星光透过的泪水。随即,她又将双手捂上了她的耳朵。
“…聂…姐姐…”
“别害怕。”
星光中,她看着她的眼睛,
“我在,我…不会离开的。”
“…”
两人在这暴雨之夜相拥,同一屋檐下的两个世界,第一次,没有了墙的阻隔。
“睡吧,梓星,晚安。”
聂汀莲抚了抚吴梓星的额头,将地台一角的毯子抱起,随后在她身边躺下。宽大的毯子将两个相拥而眠的躯体包裹,也将暴雨之夜的黑暗和湿冷隔绝在了外面。
“晚安…聂姐姐。”
唯一的一点星光也被扑灭,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令她不安。吴梓星感受着身边的人温热的环绕与平稳的呼吸,她身上那淡雅好闻的味道和她们第一次相遇时没有半点区别。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就像是能立刻哄哭闹的婴儿入睡的摇篮曲一样,她的味道,她的气息,她的存在本身,就能让自己激动的情绪悄无声息地瓦解。
“没事的,梓星,我一直在。”
聂汀莲察觉到吴梓星还睡不着,便不断用手轻拍她的背。
“聂姐姐…”
吴梓星睁开双眼,她看不清聂汀莲的脸,但能看见她的眼睛。
“嗯?”
“你…好像我妈妈…”
“…是么?”
“嗯,不是长得像,而是…你们待我的方式。”
“是这样啊…”
“但是,妈妈是妈妈,聂姐姐是聂姐姐。你们是不一样的…对我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
“…嗯。”
“那你会觉得,我是软弱恋母的胆小鬼么?”
“不会。”
聂汀莲也睁开眼睛,
“你是我坚强可靠的朋友、房东。”
她想起那一夜吴梓星和祝宪妍在阳台的对话,心里升起淡淡的暖意,
“你为我提供了这躲避暴雨的栖身之处,你将这房子变成了我可以安心归来的家,你在我孤身一人的时候安慰我,一直都为我考虑。”
“你也是我最坚强的…朋友。”
吴梓星想在脑海中搜寻一个恰当的词来表达她对她的情感和对她之于自己身份的认可,可她却发现一时间竟找不到这样一个词。她是把她当做类似母亲的存在么?不是。尽管她们也很亲近,但她并不把她当长辈看待。那是姐姐么?似乎也不那么贴切,虽然她是那样喊她的,可她很少能感受到她们之间8岁的差距。事实上她时常能把握聂汀莲的心理情绪状态,她知道她很多时候都抱着身为年长者的想法,喜欢关心、照顾自己的身体、生活。但在精神上,她们其实更接近彼此相互扶持的关系,心理成熟程度相差并不大。她们在表达上的差别更多地是由于阅历而非年龄。
那最后只剩下朋友了。
所以她说出了这个词。那时聂汀莲说她们当然是朋友,所以她也就这么认为了。可她现在重新思考,却觉得还多了些什么,是朋友一词不能概括进去的。虽然在聂汀莲之前她也从没有过女性的朋友,可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但她又说不出来。
究竟是什么呢?
“你在想什么?”
聂汀莲见她似乎仍无睡意,问道。
“我也不知道…就是睡不着。聂姐姐你会有睡不着的时候吗?”
吴梓星在黑暗中眨着眼,感觉自己反而精神了。
“当然会。”
比如那一夜,又比如今晚。
“呃…聂姐姐…”
“嗯?”
“你能…唱歌给我听吗?”
“诶?”
“…如果你还不困的话,可以吗?”
“可我并不善于歌唱,会的歌也很少。”
聂汀莲笑道,每回周肃峰开车带她出去的时候,电台播放的流行歌曲在她听来似乎都是一个曲调。当然也可能是她听得少的关系,因为周肃峰更喜欢放古典cd。
“我想听,我喜欢听你的声音。”
只要耳边有你的声音,雷声便不可怕了。
“那…你想听什么歌呢?太新的我可能不会。”
“什么都行…诶!我想起一首歌。”
吴梓星突然想起那一次“星莲”台风来的时候。
“什么?”
“东方之珠。”
“好,这个我会。”
聂汀莲轻轻吟唱起来,如清河,悠悠涤荡着吴梓星的思绪。两个月前她还觉得这歌过时,陈旧,现在,在这个已对她而言独一无二的人那甜美清润、温凉如玉的声音的柔和演绎下,竟将窗外的暴雨之夜,都溶成了海港明月。
她终于在这暴雨中,不靠耳机,安然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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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查百科的时候发现伯利恒之星还是种花,百合花科的,emmmm。
明天有可能会停更,有可能,有可能(我尽量不停(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