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他不好男风

　　四月十二，上霖城的天气已经暖到了一定程度，阳光和煦，碧蓝的穹宇上抹着几缕云。

　　四月十二这天，无大事发生，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个特别之日。只在意的人才会去算，离昭珩这个单身汉成亲，只有短短半个月。

　　陈王妃在儿子的婚事上极为尽心，王府内已然筹备齐全，众人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地忙碌。唯当事人，冒牌的世子大人，反倒无所事事。每日在房间里看书，练字，下棋，时不时怀恋一把有互联网的生活。

　　见连续几日天气甚好，昭珩按耐不住，派子星去秦府传话。听从慕颜庭给的建议，带秦莅柔去城外春游。

　　既能散心赏景，又能增进感情。功利些来说，还能让人看见，昭珩世子现在远离男色，实力宠未婚妻。

　　一举三得，昭珩心里美滋滋。

　　他先到秦府接秦莅柔，门口的家丁是被相爷吩咐过的，世子上门无需再通报。这让昭珩很是满意，看来与老丈人的那次谈话没白谈。家丁一脸殷勤，领着昭珩往后院去。

　　远远瞧见秦婉柔，昭珩心情颇好地上前打了个招呼：“三小姐，巧啊。”

　　秦婉柔笑道：“相府又不大，世子既登门，碰见也不足为奇，哪有什么碰巧一说。”

　　说罢又小家子气道：“世子如今对姐姐真是无微不至，还亲自进来请，姐姐想必乐坏了。”

　　这姑娘说话，总是喜欢拐弯抹角，脸上虽笑得好看，说出的话却让人喜欢不起来。

　　昭珩看她擦脂抹粉，是精心打扮过的，也不去理会她刚才那几句话，直接问道：“三小姐也要出门？”

　　秦婉柔将目光移开，并不看昭珩，目光放在园子里飞的几只雀，“文渊伯家的几位小姐约我出去踏青，母亲已允准了。”

　　“哦，那快去吧。”昭珩急着去找秦莅柔，也不再多与她客套。

　　秦莅柔正不紧不慢地在等他，卷着本书坐在院子里。她一袭湖色素纹裙裳，鬓发间戴了支羊脂白玉镶红色宝石的细簪子。今日画了些淡妆，眉眼不似往日一般清冷，眼波流转间，竟有几分倾城之色。

　　有些女人初见漂亮，越看越乏味生厌，譬如秦婉柔。

　　有些女人，初见不算惊艳，越看越舒服欢喜，譬如秦莅柔。

　　他的步子一踏进来，眼睛就再移不开了，却不敢再上前，只在门处站立。若是前世，他怎么也没有胆量，追求这样漂亮的女生。

　　但如今不同，论身份他是堂堂世子，论模样比秦莅柔还好看些。尽管鸠占鹊巢，可已成定局，这一切都是他的。他低头看自己的脚，觉得身为昭珩，不该再有这种自卑感。

　　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对秦莅柔，是“不得不成亲”和“利用她挽回名声”多一些，还是“喜欢她”多一些。

　　后来他发现，他这样聒噪的人，却极愿意忍耐她的寡淡少言。即使不见面，他也日日在想，她在家里会做些什么，会不会想起自己。他甚至会想，下次见面，该与她聊些什么，而她又会怎么回复。

　　往内心深处探着，昭珩突然发现，自己太道貌岸然了。每每他都将“赐婚”和“挽回名声”作为借口，隐藏住自己能娶她的雀跃，又将接近她说得那般冠冕堂皇。

　　比如今日，难道他约她出门，只是为了给人看，让人觉得世子夫妇关系不错吗？

　　不是的。

　　他想来看她，想约她一起出去。他喜欢她，又不敢承认。

　　昭珩看似只愣神站了一会儿，心里却想了这么多的事情。

　　秦莅柔将书放下，站起身迎他。面前的少年衣饰鲜艳华丽，济楚翩翩，眉眼带着仿佛能生出花朵般的笑意。

　　昭珩用玩笑掩饰自己的心绪，朗声道：“在下影响秦姑娘读书，若考不上状元，是我的错了。”

　　秦莅柔听罢，展颜舒朗一笑，那笑入了眼睛，一片潋滟。她笑道：“从前不知道，世子这般爱说笑。”

　　昭珩无奈地扶额，假装头痛，转而笑说：“你要提从前，我可就不敢说话了。昭珩是今日的昭珩，秦姑娘是今日的秦姑娘，可好？”

　　秦莅柔明白他这一番话的意思，前几日在马车上，她问他以后的昭珩会不会变回从前。那时他没有给答案，仿佛也在认真思索，她因而感激他的缄默不言。若他当时一口否决并承诺，她必不会信。

　　他说“昭珩是今日的昭珩，秦姑娘是今日的秦姑娘”，是了，她何必想日后种种呢，再难的日子她也一个人走过来了，还怕什么不成。就听他的话，不顾忧将来，只言当下就是。

　　秦莅柔笑意盈盈地望向昭珩，启齿道：“好。”

　　屋里，齐妈妈从窗户望出来，诧异自家小姐竟能与世子相处得这样好。便与同样躲在房中的其眉小声道：“世子爷是个会哄人的。”

　　其眉笑道：“我之前与您说，您还不信，今日看怎么样？世子与从前，大不相同啦。”

　　“我只知世子不像从前一样荒唐，这般体贴和气，我没见到怎么敢信。”齐妈妈嘴里念叨着，心里却比谁都高兴。

　　夫人，您在天之灵，一定保佑姐儿事事如意，与郎君将来和睦。

　　马车出了城，城外的景色如人一样不拘束，别有风情。路上游人甚多，三五成群地踏着落花、迎着柔风谈笑。

　　姑娘小姐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聚在一起将花色都比下去了几分。郎君公子们衣冠楚楚，或在桥头，或在长亭，装模作样地吟诗作对，吸引着姑娘们的注意。

　　秦莅柔下马车前，戴上了面纱，遮住半张脸，只留一双冷清的眸子在外。昭珩虽是开明的人，见自己女朋友这般低调，想到旁人轻易看不到她的美好，心里竟也有几分高兴。

　　哪怕是在城外，认识昭珩的人也不少，两人这一番闲散漫步，很快便被人议论纷纷。

　　“兄弟们你们快看，昭珩世子旁边那姑娘是谁？！”

　　“你这问的是废话，还有半个月上霖城便有大喜事了，世子现在还敢与谁招摇过市。看那身段和气质，绝对的大家闺秀，当然是秦二小姐。”

　　“哎哎哎，我看不清楚，你们确定那是姑娘吗？兴许是貌美如花的小倌也未可知。”

　　“绝不会，世子如今早服了软，连青楼戏院都不去了，怎会跟从前一样，众目睽睽之下带男人出门。”

　　“这话不敢说，昭珩世子能是平常人吗？说不定他就是要在大婚前闹一次。”

　　有大胆者甚至上前询问当事人，昭珩笑得坦荡，借机大着胆牵过秦莅柔的手：“如此大好春光，本世子不陪秦二姑娘，还能陪谁？”

　　“世子爷果然是风雅识趣之人。”那几人看了眼秦莅柔，确认是个女子后，颇感失望，作揖道：“我们就不在此打扰了。”

　　昭珩四处看下来，见有人不时往这边看，不好意思道：“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委实连累了你。”

　　说话间，那牵着的手却未松开，他假装极为自然，心里暗喜又紧张。

　　秦莅柔任他牵着，纵使心中难以平静，面上仍旧淡淡的，目不斜视地走在河边草地上，“习以为常便好。”

　　这话说的昭珩更加愧疚，傻笑几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在杨柳岸边散着步，昭珩把早想好的话题拿出来，秦莅柔话虽不多，聊得也算融洽。昭珩又恨没有相机，不然还能来上几张自拍，纪念一下两人首次约会。

　　在树旁靠着休息时，远远瞧见河面上一艘奢华的画舫缓缓开过来，昭珩羡慕之于道：“是我思虑不周，咱们也该找艘画舫的，赏起景来，远比走路好。”

　　“若是乘画舫，只我们二人，过于兴师动众。”秦莅柔不大同意，没有说出口的是，她很喜欢两个人这样，悠闲自在地散步。

　　“也是。”昭珩点点头，突然横生一意：“那就下次，多喊上几个人，游湖赏景喝酒，岂不快哉。”

　　谈话间，却见那画舫朝河岸停来，甲板上的公子哥和舞女乐师不在少数，丝竹管弦绕耳，好不热闹。

　　待画舫靠岸，有随从模样的人下来行礼，“世子爷，魏王殿下有请。”

　　魏王昭琏，昭珩的堂兄弟，楚贵妃之子，楚恪的表兄。这位仁兄恰好名声也不大好听，私生活浪荡，脾气暴虐又喜怒无常，与昭珩素无交集，算是各玩各的。

　　画舫上尽是与他不相熟的人，带着秦莅柔上去岂不尴尬，可人家亲自靠岸来请，难道还能拒绝不成？

　　犹豫间，只见魏王走出船舱，许久未见的段鸢跟在他身后，昭珩刚刚抬起的脚放回了原地，婉拒道：“见过魏王殿下，原本不该扫殿下的兴致。可今日昭珩与秦姑娘还有旁的事情，不能在此地多停留，只得辜负殿下盛情。改日昭珩做东，再请殿下，可好？”

　　魏王已然喝得有几分醉醺醺了，将手中的银杯往身后一掷，大笑道：“今日本王请来了段鸢公子，本想请世子听上几曲呢。罢了，本王不强人所难。世子做东之日，定是大喜之时，到时候本王可要好好喝上几杯喜酒。”

　　段鸢站在一旁陪着笑，昭珩的视线半点不在自己身上，他只得将目光投向秦莅柔，上下打量。他不明白，这个女人如此普通，世子难道真的心甘情愿娶她吗？真的再也不肯要自己了吗？

　　他不甘心，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时有人从昭珩身旁经过，见那中年人上了画舫，昭珩这才明白，原来靠岸不单是为自己。

　　那中年人附在魏王耳边说完话后，魏王的神色忽而冷下，扬手给了那人几巴掌，暴喝道：“怎么做事的，废物！”

　　昭珩看得惊住了，又十分尴尬，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在，救星很快来了，尽管昭珩不是很想见到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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