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有狼

　　场景一下回到社康办公室，没有厉鬼，也没有天花板上流淌下来的腥血，但冷色调的办公间却让人产生一种更加窒息的感觉。

　　“你真把她们给收了？？？”苏东东半天回不过神，她问题还没问完啦！

　　“不用问了，一定是那只交道鬼用了什么办法将这些变成厉鬼的魂魄吸引到大厦，用以吞噬，一只厉鬼的能量顶数百只普通魂魄，只是厉鬼难得，便想出一个操控人心，购买什么保险的手段。”顾西游走在办公间，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大有想将那只交道鬼给拿下的打算。

　　忽然一间办公室里传来响动，那是李思思的办公间，三人互相看了看，由张小艺上前推开门，这间办公室要豪华宽敞得多，一面全是落地玻璃，可俯瞰整座城市。

　　顾西站定在窗边，半天没了动静。

　　张小艺则对架子上的洋酒感兴趣，嘴里喃喃，“看不出那小妞还喝这么烈的洋酒，怎么里面都泡着珠子？”

　　苏东东的目光则落在桌面上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上，她从上面感觉到熟悉又奇怪的气息。

　　这块石头黑漆漆，质地粗糙，成椭圆状，就是河床上随手都能捡到的最普通的石头，与整个办公室奢华精致的布置完全不符合。

　　苏东东将石头捧到鼻端，隐隐约约的臭味传来，张小艺不知什么时候转到她身旁，伸出手指敲了敲，“大侄女，这石头又硬又臭，真TMD像厕石。”

　　“厕石？”好专业的词语，苏东东闪烁着求知欲望。

　　张小艺咳嗽一声，正要抖擞一下自己的知识文化，顾西转过身来，“就是茅坑里的石头，你捧那么近，是要尝尝？”

　　“哇……”苏东东一丢，石头朝张小艺砸去。

　　张小艺躲闪不及，被石头砸中腰部，这种物理攻击果然不同凡响，明明砸的左腰，现在连右腰都隐隐作痛，张小艺半躺在地上，呀呀直叫，“大侄女，你把张叔给砸绝后了，这是什么地方？能随便砸吗？还用的厕石……”

　　半天无人回应，张小艺不好唱独角戏，睁开眼睛一看，就见苏东东满脸的一言难尽和顾西微微皱起的眉头，他金主是那种泰山压顶都绝不眨一下眼睛的人，现在竟然皱眉。

　　而且他们都看着自己。

　　张小艺多机灵的一个人，偷偷地目光下移，不看还好，一看想死的心都有了，那石头好似被扎了一个口，噗噗噗地往外冒黑烟，黑烟形成一个环形，将张小艺的腰裹得严严实实。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老板救我，东东别站着，快想办法！”张小艺都快哭出来。

　　苏东东拼命搜刮脑子，终于想起祖姨奶奶曾说过，鬼怪亦有厌恶之物，例如腌臜。

　　如果这块石头真是厕石，那石头里面，苏东东脑袋里灵光一闪，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原来躲在这里，几乎同时，她的手与顾西的手同时伸向那块石头……

　　半个小时后，张小艺终于手脚并用地爬到沙发上躺下，那模样活像怀胎九月即将临盆的产妇，然而他的肚子并没有鼓起来，只是在腰侧的位置，趴着一只类似猴子的东西。

　　那东西又小又瘦，一双眼睛滴溜溜直转，两只爪子紧紧扒拉着张小艺的腰部，谁都碰不得，一碰，必被挠出一道血印子，血印子还冒黑气，张小艺已吃过苦头，要不是苏东东慷慨大方给了一道符纸，他那只手估计烂的差不多了。

　　“交道鬼？”顾西问，他的抓魂手对这种鬼没用。

　　苏东东底气不足，“大，大概是吧！”

　　“大概？”作为律师，顾西最受不了这种模棱两可，毫不严谨的说法。

　　苏东东不做声，直着脖子望向一边，明显牛脾气上来了，顾西差点气笑，自己学艺不精还发脾气，真是被惯的，于是也懒得跟她多说，自个绕着这只交道鬼想办法。

　　苏东东自知理亏，盯着交道鬼缓缓闭上眼睛，交道鬼成型于路口，最早的时候，路都是直的，并不相交，直到部落繁荣到一定程度，出现相交的道路，这些点才开始有灵，这种灵也并非灵魂或者精怪，只是一种初蒙形态。

　　少年十六岁离乡，走的时候村口的大榕树上有几只猴子跳来跳去，他回头去看，一只幼猴挂在母猴怀里，冲着他笑，无忧无虑。

　　做最累的工，拿最低的收入，下过南洋，去过北非，一世漂泊，孤苦无依。

　　只想落叶归根，回到当初的那棵大榕树下，做回一只有母亲疼爱的小猴。

　　交道鬼不作恶，只是喜欢蹲在路口看人来车往，看世间百态。

　　如果作恶，必是有人为之。

　　苏东东睁开眼睛，觉得有些疲乏，这招是法目里的“识鬼通史”，需要的法力颇多，对苏东东来说终究是有些勉强，而且即便知道这种鬼的来历和形成，似乎对解决目前的问题并无什么帮助。

　　苏东东朝小猴子招了招手，“你在找那棵树？”

　　树？什么树？

　　张小艺莫名其妙地看着苏东东，脑袋半天转不过弯，楼下门口有一排万年青算不算？

　　趴伏着交道鬼突然探起身子，像猴子一样做出跳跃的姿势，就在这时，它怪叫一声，七窍涌出大量的黑气，圆溜溜的眼睛变得赤红，脖子处显露出一根金色的锁链，若隐若现，一直延伸向门口的方向。

　　苏东东脑海里电光一闪，喝道，“它被人控制住了。”作势就要向门外奔去。

　　门就在这时被打开，李思思挟持着宋昌走进来，原本亲切温和的脸蛋变得狰狞恐怖，她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宋昌的脖子处，“大哥，你想查什么？”

　　交道鬼脖子上的锁链正好消失在李思思的手腕处。

　　顾西十分冷淡地看了李思思一眼，“顾城知道你做这些吗？”

　　“他？他当然……”李思思突然住口，脸上的狰狞褪去几分，又是原先亲切漂亮的神色，“顾城知道大哥不喜欢什么，所以他十分讨厌那些鬼魅魍魉，也不信这些，社康的事他不知道，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大哥不喜欢什么，我就灭掉什么，这样不好吗？”

　　顾西不出声，他跟顾城还没好到那个份儿上，但是李思思的话又挑不出什么错，如果他知道灭掉交道鬼的方法，根本不会耽搁这么久的时间。

　　“妖精，你不要偷换概念，你明明是挟持一只善良懵懂的幼鬼，替你做一些丧尽天良的事。”苏东东大喝。

　　李思思微微用力，宋昌发出一声闷哼，一条浅浅的血线出现在刀口下，陈佳茹不知什么时候爬到外墙的玻璃上，贴在上面对着李思思张牙舞爪，那模样吓得张小艺有些气急，险些翻了白眼。

　　“协议是他们自愿签的，如果他们心中没有恶又怎么会找上我们，我只是在做好事呀，大哥，让恶鬼吞噬人们心中的恶念，以恶制恶，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苏东东气得直跺脚，这女人太会偷换概念，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只是她嘴拙，半天解释不清，活像一只河豚在旁边抖个不停。

　　“然后呢？”顾西突然发问，“以恶念饲养恶鬼，别说你只是养着玩，让它为你做什么？还是它能为你提供什么？”

　　苏东东气鼓鼓地扑腾双手，“它不是恶鬼！”

　　李思思脸色微变，只是很快镇定下来，“大哥，你是不相信我？我又不是神婆，还能怎么控制它不成，只是刚巧碰上，刚巧相出这么一个法子，至于以后会怎么样，我不是还没想好嘛，想好了自然会有好的处理方式。”

　　顾西垂下眼睛，盯着地面，突然笑了一下，张小艺顿时觉得汗毛直立，“顾城知道多少？”

　　李思思的脸上顿时变得极为难看，再开口原本甜美的嗓音中掺杂着一层鬼音，“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你为什么……”

　　“抓！”苏东东厉喝，与此同时，顾西几步上前，一爪穿过李思思的身体，直接将里面的那个灵魂给抓了出来，李思思的身体一软，宋昌得救，吓得瘫软在门边，一直在外面挠玻璃的陈佳茹见状恢复本样，慢悠悠地飘在半空，眼中的情绪深深浅浅。

　　李思思顿时觉得被钢刷刷洗一般，痛得厉声嘶吼，那只交道鬼受李思思控制已久，素来惧怕她，张小艺也没见过女人变成厉鬼后会叫得这么恐怖，顿时与交道鬼搂抱在一起，缩在沙发上瑟瑟发抖。

　　顾西的抓魂手对魂魄的伤害极大，苏东东也不多说，掏出一张定魂符贴在李思思的额头，顾西见状松开手。

　　李思思好不容易从疼痛中清醒过来，似乎还没搞清状况，双眼冒着血死死盯着顾西，“爷爷说过你与众不同，但不能杀人，今天你杀了我，无论是警察还是另一个世界的执法人员都不会放过你。”

　　顾西迟疑，“你现在跟我谈法？”

　　苏东东正觉得没地儿抒发她的新发现，顿时乐呵道，“傻妞，你被人杀了都不知道，还在这里假正义。”

　　她被人杀了？

　　李思思满脸不可思议，她愣愣地望向自己的尸体，果然倒在地上的身体后背插着一柄小刀，伤口不深，位置却十分致命，刚刚能让她从地下停车场走回办公室。

　　是谁？

　　李思思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觉得理所当然，苏东东见状不妙，赶紧发问，“谁杀的你？你用交道鬼做什么？”

　　到底晚了一步，符纸瞬间化成一抹灰烬，李思思全身溢着黑气，慢慢腾空，四肢僵硬地伸向四个方向，脸上早已分不出半分人类的痕迹。

　　它俯视着顾西，魔音动荡，“顾西，往日你如神坻俯视我们，如今我再看你，你竟是那个最可怜的一个，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会迷恋你到了疯魔的地步。”

　　信息量好大，苏东东眨巴眨巴眼睛。

　　顾西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盯着李思思，那眼睛没有半分的严峻或者是愤怒，似乎像是在研究某一样东西。

　　“顾西，你迟早会变得跟我一样，不如……现在就成为我的一部分。”李思思猛地一蹿，一大团黑气夹着血风冲来，苏东东只见顾西微微一闪，十分敏捷地就躲过了对方的吞噬，正想鼓掌叫声好。

　　顾西凌厉的目光突然瞪向苏东东，“念咒。”

　　念咒？

　　哦哦哦，苏东东意识到顾西让她念的是《法华经》，祖姨奶奶说过，《法华经》具有无上法力，可灭世间一切妖魔鬼怪，所以不要轻易使用。

　　紫芒如星辰落于空间的每个角落，那只交道鬼不知厉害，竟然伸出一只小爪去接这些‘星芒’，张小艺弹跳起来，一把扯断锁链，将交道鬼塞进自己的衣服里。

　　紫芒先是像萤火一样闪烁，光点越发明亮，一瞬结成一片，华光大涨之际，李思思的尖叫消弭无踪……

　　易城大厦楼下围满了警车和报社记者，据说顾家二少的女友，社康保险的创世人李思思女士，于凌晨死于社康保险门口，怀疑为谋杀，作为嫌疑人，也可能是目击证人，一直昏迷不醒的宋昌被送往医院严密监控。

　　“这里的员工电梯一直打不开，去叫维修人员过来看看。”管理人员喊道。

　　不过很快人们去了其他地方，这里出了大事，有更多的地方需要他们。

　　苏东东走过去打开电梯门，一间小小的空间，横七竖八地挤满了鬼，不少贴在天花板，倒吊着脑袋，见是苏东东，它们大喘一口气飘了出来。

　　这时，东方隐隐传来大门轰隆的声音，鬼魂们频频东望，显得紧张又兴奋，老者走出来向苏东东道谢，“此去一别，再见同为人，希望到时候还能帮得上苏大师。”

　　苏东东笑得有些腼腆，直摆手，“好好做人，真的想帮我，多来净水庵添香油钱。”

　　那只好看的男鬼恢复了不少，磨蹭到苏东东面前，“你是个有能力的人，其实男人也喜欢，不要为了别人改变自己。”说着偷偷瞄了顾西一眼，见顾西要看过来，顿时猴子烧了屁股一般跑回鬼群众，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鬼门已开，隐隐有黑白两道身影走来，鬼群开始朝东走去，三三两两，它们时不时回头，冲着苏东东挥手，苏东东突然有种落泪的冲动，也没怎么打交道，怎么就这么感人呢！

　　陈佳茹也要离开，她握着苏东东的手久久不放，苏东东有些内疚，“宋昌的事……”

　　陈佳茹立马开口，“他该，经过这一劫，希望他以后看人准一点，有时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当时如果不快点跟陈胜利了断往来，又怎么会被李思思利用？”

　　苏东东点头，这件事说来简单，李思思是受了养小鬼的启发，在发现交道鬼后，就决定将对方当作小鬼来养，可交道鬼毕竟不是小鬼，就好似你养一只兔子，训练人家去吃肉一样。

　　便有了后续保险业务的事情，她利用保险业务让受益人签署合同，合同经过特殊处理，一旦签署就相当于向恶魔献上家人的性命，之后李思思利用交道鬼的力量将人命一条条收割，再引渡成厉鬼，供交道鬼吞噬，吞噬后会产生一种鬼珠，鬼珠就泡在那些洋酒里，供李思思吞服。

　　宋昌并没有签协议，但他参加了VIP课程，在李思思眼里是挂了号的人，之后不知什么缘故，还是要了陈佳茹的性命。

　　事情到这里也算结束，但是就跟□□精的事情一样，总让苏东东觉得心里闷得慌。

　　她看着陈佳茹渐渐远去，心里的憋闷越发严重，自个站在那里琢磨了一会儿，终于想明白为什么，她奶奶的，陈胜利这个王八蛋却没受到半点惩罚，这不就跟赵黎一样？

　　正要说点什么，突然顾西拉着她闪进巷子里，“干……”

　　话音未落，顾西就拢着她壁咚到墙上，此时，一群人呼啦啦地从口子上跑过去，有人在说，“顾家二少过来了，快过去，第一手资料……”

　　隐约还有人说，“楼上刚死了个人，这黑灯瞎火的地方还有人打啵，也不嫌瘆得慌。”

　　打啵~

　　是说他们两个吗？

　　苏东东默默地抬头，哪晓顾西正看着她，眼中没什么焦距，分明在专心听外面的动静，等回过神来，就看见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睛，睫羽分明，根根盈润，甚至能看见微微伸缩的瞳孔，很黑，海绵状，让人觉得柔软。

　　顾西猛地放开苏东东，背过身去，寂静的巷道里只一张昏黄的路灯独明。

　　突然，苏东东问：

　　“要打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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