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有狼

　　苏东东跟着顾西来到易城大厦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商场刚刚打样，办公楼里却还有不少人在加班，一眼望去，繁星点点。

　　过来的路上，顾西就将这栋楼的情况大致介绍了一遍，站在楼下，看着高耸入云的房顶，苏东东搓了搓胳膊，“为什么非要这个点过来？”

　　这栋楼的管理层都认识他，一来就前呼后拥，十分麻烦，顾西自然不会说这些，只是抬抬眉毛，“你怕鬼？”

　　苏东东挺了挺腰杆，“我一师太怎么可能怕鬼！”

　　呼……啪！

　　说话间，一个影子从楼上轰的落下，摔在距离两人不到十米的地方。

　　苏东东定眼一看，可不就是个人，摔得歪七扭八，脑浆四迸，黑色的血液渐渐在身下汇集一团，苏东东倒吸一口冷气，瞪着眼指着那人，“跳，跳……”

　　话没说完，那人渐渐消失，一并血液脑浆都不见了，还是先前一尘不染的地面。

　　顾西狐疑地看了一眼，“跳什么？”

　　“跳楼价，这商场什么时候有跳楼价？”真是好险，差点就出丑，苏东东压下心神改口道，自从可用法目视鬼后，苏东东也不怎么轻易使用这个功能，一来耗法力，二来，死了不去投胎还在世间晃荡的鬼，能有个什么好死法，她才没有那么变态的爱好，不看帅哥，看死尸。

　　像刚才没用半分法力就能看见跳楼鬼，还是第一次。

　　顾西并不能随意看见鬼，除非这个鬼的法力很强，还愿意让顾西看见。

　　苏东东的反应有些奇怪，他不由自主就往楼上看了一眼，不看还好，一看就发现一个巨大黑影盘亘在大厦的外墙顶部，黑乎乎的，说不出来是什么。

　　“我们进去看看。”顾西拉着苏东东都往里走，上次来没看见半只鬼，他就觉得有问题，如果易城大厦真的是凶楼，这里的鬼应该十分了得，像他这种没有阳火的人，厉鬼最是喜爱。

　　“拉拉扯扯做什么？我自己会走。”苏东东轻轻甩了一下，没甩开，那就不甩了吧！

　　一路走到内部通道，大约五六分的距离，苏东东的目光还没从那只好看的手上收回来，就一连摔下来好几只跳楼鬼，啪啪啪，脑浆迸裂，鲜血直流。

　　苏东东烦恼地看着一地死鬼，这还怎么谈恋爱？

　　通过内部电梯，两人很快抵达高层，一出电梯，黑气在通道里缓缓流淌，顾西径直朝着黑影盘亘的方位走去。

　　苏东东第一次来这么高端大气上端次的地方，不由多看了几眼，易城大厦一开始就以高端、信息、科技为方向，因此楼里进驻了不少以信息技术为为主的公司，漂亮的办公室里坐着不少加班的地中海和白头翁，偶尔走出来的人也满脸疲惫和焦脆，苏东东不多时就没兴趣了。

　　突然，一片沉闷中，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坐着一个埋头工作的男人旁边，女人长得漂亮又性感，浓密的睫毛，大波浪头，时不时对着男人吹吹风，或是看看自己亮红的指甲。

　　苏东东一路走一路瞧，都是落地玻璃，不由走出去老远，还回着头，直到撞上一样东西。

　　抬头，刚才那红衣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要笑不笑瞧着自己的指甲，“没看过美女？”

　　苏东东点点头，“这指甲也好看，哪里做的？衣服也好看，质量似乎还特别好。”

　　女鬼，“……”

　　顾西回过头正看见苏东东一个人站在过道里，背对着他，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正要喊她快点，她扭头赶了过来，笑得餍足，距离一拉近，就听见她说，“刚听了一个八卦，有个程序员跟一个富家女好上了，立马就是走上人生巅峰的命，偏要奋发图强，自己养老婆，老婆过不惯苦日子又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每次趁他加班偷偷跑出去吃香喝辣，你猜结果怎么呢？”

　　“杀妻证道。”顾西冷冰冰地迸出四个字，一拐弯消失在过道里。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呢！

　　苏东东一路无言地跟过去不再吭声，顾西走来走去都没找到地方，最后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朝北走过一个路口再朝西过一个路口就应该抵达大厦的最边缘，他从十分钟前就是这样走的，但是每次都回到原处。

　　顾西不得不望向苏东东，“没发现不对劲？”

　　苏东东摊摊手，“没呀。”

　　顾西一迈开长腿，她就迅速扭过头去朝着一排靠墙站着的死鬼们作揖，他们有的在聊天，有的盯着顾西看，还有的冲苏东东挥了挥手，大意是说小意思，不用谢。

　　一直快速行走的顾西不知什么时候慢下脚步，当苏东东终于与他并肩，他轻咳一声开口，“那个程序员被伤了颜面肯定觉得难堪，生气是少不了。”

　　啧啧，顾大律师就是识时务，苏东东心里高兴了，兴奋道，“那就一呆瓜，不仅不生气，还拉着老婆的手保证要更加努力的加班……”

　　两人终于抵达大厦边缘，一家公司出现在眼前——社康保险。

　　顾西对这家公司没印象，他的记忆力很好，之前翻看过客户资料，易城大厦所有客户中都没有这家公司，看来是找到问题症结，但是这个时候保险公司早就下班，落地玻璃上的升降窗帘都已经放下，只有微弱的光透射出来。

　　看来只有明天再来，顾西一回头，就看见苏东东在撬门。

　　“有监控。”

　　苏东东头也不回，“这种小事你应该能搞定。”

　　社康保险并不大，最里面是资料室，两人进去后，顾西含着微型手电筒快速翻看资料，动作十分娴熟，一看就是老手，苏东东径直走到窗边，她记得刚才顾西就是看的这个位置。

　　这里的视野极好，万家灯火，整座城市尽收眼底，苏东东看了一圈，目光瞥向上方，这里离顶层不远，正好有三两只跳楼鬼坐在边缘，它们聊着天，看着远方，面带微笑，仿佛欣赏夜景的年轻人。

　　说曾经的理想，说曾经的生活，亦或是喜欢的人。

　　聊着聊着，身子一倾，跳了下去。

　　这些鬼不比大楼里的鬼，它们已经没有意识，只是单纯重复着生前最后的场景。

　　“走吧。”顾西的声音轻轻响起，似乎有些疲惫。

　　一路无话，难得苏东东也安静，一下车，苏东东火急火燎地拐进巷子里，直到看见顾西掉头，她才停下脚步。

　　“好久没坐这么骚包的车，真爽。”陈佳茹的目光落在远去的迈巴赫上。

　　易城大厦很奇怪，困在里面的鬼根本走不出去，当时时间紧迫，苏东东没有多聊，陈佳茹倒是个聪明的，一路跟了过来，出去时试了一下，竟然就真出来了，她也不敢在外面乱逛，只觉得跟着苏东东很安心，猜测这个女孩身上约莫有什么奇异之处。

　　苏东东对鬼怪的事情知道的还不多，看着时间差不多就将陈佳茹带到祖姨奶奶面前，祖姨奶奶听完前后缘由，面沉如水，“易城大楼确实住着一只厉害的恶鬼，我还当小赵染上恶鬼之气是因为它，如今看来另有缘由。”

　　“顾西在资料室里找到一些东西，出来后心情就不太好，应该是发现什么。”

　　此时陈佳茹完全没有先前风流的姿态，毕恭毕敬地站在祖姨奶奶面前，“净水大师，我知道一些缘由，易城大楼是顾家的资产，而苏小姐先前去的社康保险属于二少爷名下，二少爷叫顾城，私生子，顾西母亲去世后，顾城和他母亲才回到顾家，他母亲一直没有扶正，但是顾城却得到不少资源，颇受重视，社康保险确切地说属于顾城的女友李思思的。”

　　祖姨奶奶冷哼一声，“大富之家，从来都少不了这些龌蹉之事。”

　　苏东东一拍巴掌，有些幸灾乐祸，“他喊我去捉鬼，结果捉到自己人身上，祖姨奶奶，后面的事我们还要插手吗？”

　　祖姨奶奶想了想，“顾家的水不浅，这小子又直奔我来，东东，此事若能插上手最好，但要师出有名，不然弄不好就变成封建迷信，最好能找到那只恶鬼，我直觉它与这些也脱不了关系。”

　　陈佳茹踌躇了一会儿，“我当初车祸后是被赶来的老公送去医院的，死后浑浑噩噩一直跟着他，后来他恢复工作，我也就跟到易城大楼，进去已经有半年，这半年并没有遇见什么恶鬼，其他的鬼也没有提及此事，大师会不会是弄错了？”

　　小雪提醒，“恶鬼吞噬鬼魂并不需要现身，如果它与大楼融为一体，只要是走进去的人，无论活人还是死人，就会源源不断地被吞噬，这个过程并不快，也不容易被察觉，许多恶鬼也是靠这种方法骗过天道和大师们的惩罚。”

　　苏东东想起那些毫无意识的跳楼鬼，深觉小雪说得很有道理，陈佳茹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甚至着急地说，“那怎么办，我老公非常固执，除非那栋楼垮了，否则是不会离开的。”

　　苏东东连忙安慰，“你不要着急，我会尽快掺和一脚，保证……”

　　苏东东突然想起顾西的质问，连忙一顿，静下来想了想才说，“我们这边会想办法解决，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陈佳茹漂亮的眼睛渐渐湿润起来，其实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直到看见宋昌工作的那副狠劲，他是在惩罚自己。

　　“我入他的梦吧，再去看看父母，我死后，宋昌跟我父母的关系越发冷硬，他们不该伤害彼此，也伤害自己。”

　　祖姨奶奶一挥拂尘，“生死有别你不知道吗？你父母已经年迈，丈夫又日夜被吸□□气，这时候你接近他们，对他们并无益处。”

　　“那怎么办？”陈佳茹急了，哭得梨花带雨。

　　“东东，你去办这件事。”这种事能积累功德，对苏东东有益，晚些时候，祖姨奶奶将入梦的法诀及相关注意事项传授给苏东东，此时夜还黑，苏东东就打算再走一趟。

　　蹬上小黄车一路狂飙的时候，陈佳茹也跟着，想着立马就能见到父母，心情又开心起来，“东东，我们做鬼的跟做人的其实差不多，大多都浑浑噩噩，只有那少数的得了机缘学到一些法术，我看你就是人中龙凤，怎么还要蹬自行车，净水大师没有传授你什么独门绝技？”

　　苏东东一脑门子问号，祖姨奶奶就教她念经，原先还说要教她一些小伎俩，这不是没来得及嘛。

　　“我刚拜师，还是个初学者。”

　　陈佳茹随风漂流，跟波浪似的，“那也应该有什么法宝或者符咒送给你吧，这大半夜的蹬小黄车，你要蹬到什么时候去，老人家觉浅，我怕等你到的时候，我爸妈都醒来了。”

　　苏东东还停留在法宝符咒这几个字上，对嚯，祖姨奶奶怎么不给她弄点风行符或者飞舟之类的东西，她老人家既然神通广大，没道理这么浅显的东西都没有，莫非……她就是个老骗子！

　　也不怪苏东东这般想，那天顾西走后，她专门跑到资料室去翻看了一下祖姨奶奶留下的典籍，说是典籍，不如说都是十分暴力的劝人信教的妖书，随便拿起一本小册子，都能深入了解当年发生在菜市场周围的鸡毛蒜皮，用词暴力直白，甚至称得上恐吓。

　　每本册子都印有“净水大师父亲编”，这是哪家出版社，苏东东很想问问，能不能帮她印一些绝版的小黄书。

　　“东东，你到底有没有好东西，这次你帮我了，我将银行卡密码告诉你。”

　　苏东东扭过头对着陈佳茹嘿嘿一笑，“你当我傻，到时候摄像头一拍下我，我浑身有嘴都说不清。”

　　陈佳茹凑得更近，纸片一般贴在苏东东肩头，“要不一会儿你偷偷让我入梦，我让爸妈给净水庵捐款。”

　　这是个好主意，只是，“被祖姨奶奶知道了，我会被打屁股的。”苏东东嘴巴上反对，脚下确实加快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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