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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流
在盲目的迫切中，马车行至慈宁宫。
那里也开满向日葵，沾染太阳的光华和色彩，在正灿烂的天气中一片繁花似锦。
太后喜花弄草，花木交给下人打理都不放心，愿日头不盛时停在院中浇花、擦拭叶片，此时在院中开始一日赏花日程，正好听得下人通报，说十皇子来了。
太后放下绢帕迎出来。面上看不出对几位孙儿有所偏心，其实悄悄话说的最多的只有孙千墨。
孙千墨见皇祖母到宫门处迎接他，跪下请安。
“快起来，让皇祖母好好看看。”太后拉着孙千墨的手腕在他身上打量一番，“黑了，也瘦了。”
“和我母妃说了一样的话。不过孙儿辛苦值得，孙儿为皇祖母带回一个人，皇祖母一定高兴。”
太后目送他走向马车，狐疑地嘟囔一句：“厨子的话不是等寿宴吗？孙儿怎的如此着急？”
孙千墨道：“只能算半个厨子。”伸手扶丁青影下马车。
丁青影一身孔雀绣裙，行谷国宫廷之礼，跪于太后面前，“品含国国女丁青影拜见太后，愿太后洪福齐天、寿与天长。”
礼节是孙千墨教的，只教她见长辈如何行礼。
太后眼中满是震惊，一如回到几十年前的那个晌午，一身孔雀衣裙的友人立于眼前，引满身豪气，只她一人心生悲凉，总觉欠下今生还不清的人情。
而今，印象中的人似跪在身前，头上祖母绿步摇乃她相赠的临别礼物，她将那摇坠之处捧于掌上，良久想起让她起来。
“谢太后。”丁青影低眉叠掌于腹部，站得万分规矩，惹得孙千墨腹诽怀疑她被人调了包。
“抬头让哀家看看。”太后双眼微红。
丁青影抬头，微笑定睛看她。
太后见她眼眶深邃，笑目盈盈；面庞与友人一般轮廓，口小唇薄，与画中人确有不少相似。
太后拉上丁青影的手，“快进来！墨儿当真为哀家带了份大礼！之后几日你便住在慈宁宫吧，与我说说我那故人，如何？”
“国女荣幸。”
太后带他们入室，让丁青影在她身边坐下，看着比孙千墨还亲近。
“皇祖母莫急，孙儿晚上带她回去收拾东西，明日再将她送来，如何？”
“好啊。我都忘了，你与她是何关系？”
“这......孙儿想娶她为妃，且今生只她一人相伴。”孙千墨还给出个更为正当的理由：“皇祖母可听过品含一夫一妻的风俗？她贵为一国公主，驸马必然不得纳妾。”
太后笑言：“你这鬼机灵，先到哀家这吃颗定心丸让我给你父皇母妃吹风，真是没白出去一趟。”
“皇祖母最疼孙儿，加上影妹才貌出众，皇祖母自会应允。”孙千墨在太后面前嘴甜。
“哎呦呦，你这孩子越发会扣高帽子。”太后问丁青影入京后可见些稀罕物件，可否寻到好看的衣裳。
孙千墨知晓她何意，“我府中没有女眷，也没来得及为她添新衣，算我地主之谊未尽。”
太后叫来掌事姑姑，“带青影丫头到绣房挑些好看的料子，生得这样好看，可不能委屈着。既然谷国上下都知孔雀纹样代表你皇祖母，日后便成了谷国内身着孔雀的唯一一人，哀家让绣房先赶出来。”
“快谢皇祖母吧。”
“谢太后。”
“你也叫我皇祖母吧，从你皇祖母那论辈分，也该对哀家称呼一样的。”
“谢皇祖母。”
“哈哈，去吧。”
丁青影随姑姑走了，留下孙千墨与太后继续商讨方才之事。
“墨儿你可要想好，不纳妾一事势必说到做到，定会引来你父皇母后的劝阻，成与不成可不好说。”
“孙儿心意已决。如此多年没遇上一个合心意的，或许是为了等她。”
“哎呦，都会说这种话了。说说你们一路所遇何事，皇祖母看看她有何能耐俘获我孙儿那颗石头心。”
“皇祖母别取笑孙儿了。皇祖母您不知，她与谷国女子天差地别，一身轻功驰骋梁上，今日见您是把武器摘了，往日腰间绕一长鞭，除恶之事做过不少，似与您那友人有共同心怀天下之胸襟......皇祖母她并非凶悍，也不是所有习武的女子都凶悍......皇祖母您别笑了，亲上加亲有何不好？”孙千墨将一路趣闻说了，将为难时刻轻描淡写，像个说书的。
太后被逗得大笑，说丁青影不愧为老友孙女，也一身遮掩不住的豪气。
孙千墨说他需要如此心怀之人陪伴身侧，有话可说，照比只懂胭脂水粉的那些女子有趣得很，而他遇上如此有才德的女子实属不易。
太后听完，眼望别处陷入思考，孙千墨停下话头等她后话。
太后道：“正好将那丫头留皇祖母这，皇祖母亲眼看看她是不是你说得那样不凡，是否真配得及我出类拔萃的孙儿。”
“好，那等她回来与皇祖母叙旧，孙儿要到父皇那复命了。”
太后见外头日头高了些，知晓皇帝已然下朝，允他去了。
那日孙千墨在御书房将路遇之人与心中困惑一并道出，在国政与才学方面，皇帝皆为他之恩师。
而对于那谜一般的老者，皇帝也道出其或许来自于一门派，与他见到的柳条纹样师出同门。
据说门派中有各路奇人异事，入门者起码习得一门高超技艺且都了无牵挂，于江湖各国流窜，收重金帮人办事，小到送东西大到取人命，认钱不认人，神秘之势不亚于天上的大罗金仙，只闻其名不闻其貌，近些年悄然兴起。
孙千墨想想那次遇险之态，以他们的身手险些命丧其手，便知传闻非虚，于是追查有不小难度，朝廷暂且拿他们无法。
皇帝面露忧愁，告知他那伙人既已将他当作目标，便有卷土重来的打算，劝他定要多加小心。
孙千墨点头称是，向皇帝言说与丁青影之事，又将太后留她长叙之事说了，跪倒言：“儿臣终身大事擅做主张，望父皇降罪！”
皇帝让他起身，“你多年不娶，朕便知你心中拥有独特标准。若真与邻国公主成婚，该是两国欢庆的喜事。况且你们婚约之事也不由朕做主，先等你皇祖母及母妃的答复吧。”
“谢父皇成全！”
“几日后为你们兄弟三人接风的家宴，她也会入席，身份公布后好在宫中行走，也有姑姑教她礼仪。”
皇帝为他提个醒，之后会有蚂蚁般数量皇子往丁青影身边聚，一同争夺邻国驸马地位巩固权势。
孙千墨下跪谢恩，再听皇帝表达他无从对父皇存有谢意。
皇帝看看窗外，“行了，时辰不早了，你回来误朕大半天时日，奏章又要通宵批了。回去帮公主收拾东西吧，父皇要去你母妃那讨些夜宵来。”
皇帝很疼臻贵妃，时常以讨点心之由去看她。
孙千墨施礼退出，听他父皇在后小声嘀咕：“哎呦，忘记给皇后送点心了！女人多就是麻烦。”
孙千墨顿住一笑，大步向宫外走去，怕遇上不想遇之人。
今日走运，早起又赶晚，跟屁虫一般不会这些时辰入宫，孙千墨才得以顺利回府。
孙千墨一路行至前厅，丁青影正等在那里，问他是否饿了，桌上放了几盒点心，皆为一帆酒楼所出，看起来还未动过。
孙千墨顺手开了一盒，“在皇祖母宫中吃得太饱了吧？我可没见到你手里完好的吃食。”咬一口核桃酥，香酥可口，略有回味。
丁青影道：“这不是你皇祖母送的，是一位白姑娘送的。她说特意入宫见我，对我刨根问底，口舌严厉，和她那娇滴滴的样子百分不合。你与她什么关系？”
孙千墨将口中核桃酥吐个干净，连点渣都没咽下，“我说的、那个、对我芳心暗许的大小姐、就是她......点心你吃了吗？可有不适？我以为她不会这么快找麻烦，看来没在宫门口望眼欲穿另有原因。”
丁青影问：“她好歹一家小姐，不至于明目张胆害我吧？”
孙千墨道：“她心眼不坏，只是人单纯，怕受人挑唆下点巴豆粉。这几盒你也别吃了，我去找春生验验。”
“他还有这能耐？”
“你很快就知道了。”
丁青影觉得她猜个八九不离十。
春生来了，“主子有何吩咐？”
“赏你一盒点心，你挑一盒吧。”
春生狐疑地看着，“这是谁送的？主子你想用我验毒直说。”
丁青影给孙千墨个台阶下，“你主子想看你辨药的本事，露两手给他看看。”
“姑娘你还笑，也真不怕他害我丢半条命？”
丁青影满面惋惜，“你居然不信一路与你的友情，我可伤心了。”
春生埋怨：“还不是与我主子站在一处了？”说着打开四方礼盒，拿出一块桃酥闻闻，掰开再闻，而后稍微咬下一点尝尝，道：“糕饼上撒了一些药材，有藏红花、五行草等，孕者不可食用，乃常见堕胎药物。”
结论一出，孙千墨以为春生弄错了，“下这药物作甚？”
“怕是误解你们，错下了吧？”春生也猜不出所以然。
丁青影陷入沉思。
孙千墨道：“若有人乱嚼舌根传些闲话，或许会引起一些人反应过度，好在无碍。春生你还尝出别的了吗？”
“并未。”春生少有一本正经与孙千墨谈话之时。
孙千墨问丁青影：“她亲手送你还是让人转交？可还说了些怪异之言？”
“怪异倒谈不上，只是对我火药味足了些，一看就是拿我当敌人了。身份的话，通报有说，定然错不了。”
“春生你去一帆酒楼买些酒菜回来，悄悄与伙计打听今日买点心之人。让言顺找府中仆人问话，看他们是否乱传了些不实之言。”
春生领命去了。
此事若查不出缘由，只能算对方打草惊蛇为他们提了个醒。
宫中的暗流，已在他们回宫后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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