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皇子

　　孙千墨与她们有些距离，看着老妇人头破血流晕厥在地，姑娘哭着喊“娘”，于心不忍，从房上丢下一小袋铜板，道：“快带你老母亲看郎中去吧。剩下的钱给家人买些好吃的。方才之事莫急，再酿悲剧可不值得。”

　　姑娘先受打击再被惊吓，被孙千墨提醒才想起探探老母亲鼻息，见还有气问孙千墨是何人。

　　“浪子罢了。”孙千墨说完跳到房后走了。再绕到来时的路上等默笛。

　　约莫一刻钟默笛回来，手一摊里面有姑娘的翠玉镯子，跳入院中将东西放在桌上，在姑娘惊恐的目光中道一声：“可别再将东西送给恶人了。也别找那假道士说理。”离去。

　　道士狮子大开口的“恶疾”要留给他们治。

　　不过如此又将道士跟丢了。孙千墨看时辰差不多又与默笛去趟集市，将母子一天卖剩的蜜饯全买下。

　　原本为丁涵英解苦的蜜饯成了一行人饭后小食，快甜掉牙了。

　　再入洋江县时，道士驱邪一说已在县里传开，听说那假道士还立了个规矩：晚间好好休息才能恢复法力，只有白昼帮人作法驱邪。当然，据说有很多人中咒太深，多次驱邪才管用，所以近期内有人晚间发狂也找不到他。

　　这家伙贼得很，自知晚上无计可施便在天黑后不允人打扰，自知没有解咒之能又骗人“中咒”太深，撇清短期内无效之事实又可多次敛财。

　　然而大多数受毒草之害的人家别无他法，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乱投医，给假道士可乘之机，被掏空的不止有嫁妆还有棺材本。

　　假道士让他们失望，原本指望他与招魂草来源相关，他却只是个路过起歹念的，交不出解药问不出毒草来源，等于没了下文。

　　那留他继续折腾便没了必要。孙千墨他们商议：找个合适时机动手。

　　丁涵英自然还被留下养伤，孙千墨要去打头阵被提醒别自己犯了毛病。

　　孙千墨笑言：“这可不好说。”又卖上关子。

　　丁涵英习以为常懒得多问，让他憋个半死。

　　孙千墨见她不理，灰溜溜与默笛他们去县里了。

　　他们已在此耽搁太久，孙千墨反而不着急了。这几天没犯异症，精神也好了些，整日在县里闲逛看热闹。计策已想好吩咐下去，只瞒着丁涵英让她看出好戏。

　　这样又过几日，异症发作之人不见少反见多。道士继续拿理由糊弄着：“要让咒术爆发出来才可痊愈，急什么？”别人说多便不耐烦，问其还治不治了。

　　找他的人别无他法，只得继续。如此，不义之财越得越多。可孙千墨说还没获得够大的场面，让手下人再等等。

　　一日又入县，听百姓说假道士要在县中位置为整座县城驱邪，估计要连续几日。

　　孙千墨看他是要最后敛波大财，许是盯上了县里几位富有人家，此番折腾后或许销声匿迹，便也盯上他作法的日子。

　　那天默笛盯县令有不小发现——看那招摇撞骗的道士大摇大摆入了县衙，听见道士与昏官报备驱邪计划，以银两得到县令全力支持。

　　呵，不作为只看钱办事的昏官好日子要到头了。官印未找回又做此混事，果然没长记性。

　　而后默笛见他将钱财藏到屋中一块地方，探听目的达成，正好实行下步计策。

　　孙千墨想起县外刚建起的私塾，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向那望了一眼。恰好赶上上课，在一片青葱苍翠中听得一声声激昂的读书声，远离尘世、恶俗，纯真得很。

　　或许这便是韩先生平和淡然之本源，孙千墨在尽力懂得，也有些懂了。

　　再穿过洋江县时，孙千墨绕到救下的男子家外看一眼。家中还是他自己，披麻戴孝看起来意外地平静。家中物什倒被整理得井井有条，不管前路如何，至少在当下他的日子过得也还可以。

　　炊烟升起之时，孙千墨知道天晚该回去了。想到丁涵英一直不放心这世间孤独之人，用路边野果汁液在他家旁的大石头上写：请待她来再谈前路。安好。

　　他们离开前定会再来。他的命是自己的，但也该知晓可有不同的选择。

　　孙千墨当晚没吃酥骨散，为明日大戏养精蓄锐。

　　翌日，县中集市，小摊贩被提前通知禁止出摊占道，由县令支持的驱邪大会备好全部供品、符纸、驱邪水迹其他物什。大街上早早站满了人，等“得道成半仙”的假道长帮整个县城驱邪祈福。

　　放满东西的长桌前摆满箱子，里面有县里几位商人出的“驱邪金”。明晃晃的金元宝，摆了满满一箱，四面有衙役守着，普通人望一望被晃眼还行，若想近前烫烫手，怕要得棍棒伺候。

　　孙千墨他们赶早挤在前面，方便等会儿借戏台演戏，能让整个县城男女老少看真切的大戏。

　　仪式快到晌午开始，县令也在，有钱进账的地方不能少了他。道士比比划划念咒，洒酒点地，一串符纸穿剑，在来来去去的折腾下张张入了一圈水盆。

　　有人还将信将疑，大声问：“之后真能再无邪气吗？”

　　被县令喝了一声：“道长法力高深岂容你质疑？破坏仪式你担待得起吗？”

　　众人安静下来，连私语声都隐去。

　　假道士折腾到一半，对众人喊：“让天老爷看看我们的诚意！”有官差拿着果盘来到百姓中间要钱，活像卖艺的。

　　有人交了，有人不交，道士明显觉得钱少，补充道：“有人诚意不足怕天老爷降罪！天老爷大发慈悲救尔等性命，却连点香油钱都舍不得，邪气就找你们这种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求不来钱开始威胁。

　　孙千墨他们向后一看，不给钱的居然是那一阵未见的教书先生。他的心境不像此等信邪之人，一生坦荡从不怕邪气上身，听道士如此说反而笑了，“邪气可不会找我等身无分文之人。倒是一些以邪门歪道取财的恶人，怕是要多加小心喽！”

　　孙千墨怕他拗着性子与官兵起冲突，往他身边去。要是好人被恶人报复可不值得。

　　孙千墨一路走一边打招呼，“先生好久不见，近日可好？”转身给收钱官差递去一两银子，“韩先生这等大善人自然比旁人给得多。”又对有话要说的长者道：“先生啊，既然两袖清风，莫要介怀这身外之物吧！”到他耳边让他稍安勿躁。

　　长者懂了，说他几日不见原来在谋划些什么，还以为他真是辞别离去了。

　　孙千墨意味深长地一笑，不语。

　　钱没收完，孙千墨把剑拔出来了，竖在眼前一阵定在原地并无动作。周遭百姓下意识躲避，前方有些骚动，官差上前询问情况，因孙千墨一行出手阔绰没直接动粗。

　　孙千墨突然大喊：“金子！是金子！有金子就能给娘买好吃的了！”那疯癫样子让丁涵英退避三舍。

　　身边默笛上前阻拦，抓住他的胳膊，被他一甩手飞到三丈外，差点砸到人。

　　默笛的功夫此时全废，手脚着地不甘心地看向孙千墨，从牙缝中挤出句“主子”，倒地不醒。

　　众目睽睽下飞起位年轻男子，还被重伤至此，百姓已然惊恐。

　　初三也上前去拦，没到孙千墨跟前，便被其一掌挥了出去，打在空中的掌也让他飞出去老远，落地后还吐出几口血。

　　围观百姓四散而逃，衙役呆愣地看着孙千墨不敢上前。昏官与假道士慌了神惊惧地喊：“快拦住他！”

　　孙千墨嘴里喊着金子却不往箱子那去，反倒朝假道士那去。

　　初一趁此工夫跑到道士身边用力扯住他的长袍，“道长法力无边，快救救我家这发狂的主子吧！他之前都打死我家五六个仆人了！”边说边往远离孙千墨的一侧躲，惊恐之状相当逼真。

　　道士一听脸都吓白，拽他袖子往下扯想让他松开。初一那常年练武、力量惊人的壮汉哪能被他扯动？眼看孙千墨躲开不敢与他交手的惜命衙役来到道士跟前，又在原地楞下了。

　　道士跑也跑不了，打还打不过，原本在他身边的昏官早没影了，躲在不远处瑟瑟发抖，还在催促贴身护卫将整箱金子抬过来。

　　道士见孙千墨愣着，瞅准机会沾水将符纸贴了上去。对面的人既然是疯的，没准见符纸把自己当鬼也说不定。

　　他无计可施，只能让自己信了。再狠命想扒开初一，扒不开又看向孙千墨，见他半天未动，真如定住一般。

　　道士怕到极处而后乐了，想着自己莫不是真有了定住神鬼之异能？夸张又自满地大笑，“就说本道长法力无边，大罗神仙无计可施的事也被本道长解决了！”

　　围观之人皆松口气，衙役们试探地上前，用刀碰碰孙千墨衣裳，再用手碰碰他的四肢，见他依旧定在原地才放心上前想将他捆上带走。

　　没等他们拿来麻绳，符纸水迹快干悠悠从孙千墨额上飘落了下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