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皇子

　　那之后几天，日子形成固定轨道——孙千墨、宋石两位主子带着随从们成了盖房队伍的苦力，帮忙伐木、搬运，冯木匠家中能腾出的人手也都来到现场和他们一起干活。冯木匠指挥，他们打下手出力气，像默笛这种接触过盖房的则现学上手，成了半个石匠及泥瓦工。初三因为平时爱研究些小玩意儿，学这些也快，和默笛成一类人才，一起笑话春生力气小，只能随丁涵英在一边提供伙食。

　　孙千墨早上吃了早饭就往地方赶，不愿一天两三顿吃饼或馒头，肉包子凉了又不香，时常在路过包子铺时买些素包子，别人想吃便分出去几个，不吃就自己包圆。

　　连续几日又忙又累，闻见刚出笼的灌汤包再不是之前以为平常的心态，觉得那香味都是侵入式的，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包子铺开得久，从早到晚的生意，孙千墨每晚路过都觉得包子香气提升了好多档次，还要打包回去吃。

　　于是帮忙的十几天里，他似乎一直在吃包子，丁涵英调侃他：“要把自己吃成包子了。”

　　新私塾逐渐成规模，孙千墨不想继续耽搁，让冯木匠估个账目出来，还预留出足够的部分做备用，先将工钱结了。

　　作为感谢，长者让孙千墨为私塾提了名字。孙千墨想了下，写下“玉来书院”四个大字。长者连连赞叹，颇为满意。

　　他们匆匆走了，行善的部分做得全面，也没遇到贪得无厌、不知感恩的人，一切都很顺利。

　　午夜，一行人又在林间留宿。林间有些树叶窸窣声、虫鸣声，除此之外寂寞黯然。春生去解手匆匆而回，倒不是怕寂寞山林里有什么孤魂野鬼，就怕猛兽突袭，以他的功夫唯恐变成其爪下新鲜的肉包子。

　　却见孙千墨起身也朝聚集地之外走，没看见他似的木然得很，步伐沉重，还在一块石头处绊了一下，继续前行。

　　春生起疑，招手让值守的默笛过来，两人一齐站到孙千墨面前，见他还是一副前行之状，踩在春生脚上都不自知，双臂按平日走路之姿摇晃，来来回回在春生脚背上碾着。

　　春生不敢喊，怕吵醒他人挨收拾，捂着嘴表情狰狞，想拽身边的默笛被他果断躲开，找准空隙终于将脚抽了出去，坐在地上痛苦地揉脚。

　　孙千墨嘴里飘出一声嗤笑，默笛也随之笑起来。春生惊讶地思考他们中了什么邪，见孙千墨看他的表情已正常，前行之势也停下，才知被耍了。

　　春生：“......”气急败坏地回去睡觉了。

　　其他两人还在原处，默笛问孙千墨：“你何时醒的？”

　　“绊住之后。我醒来时并不知自己为何起来，也许近几日太累了，心中又着急赶路，有些恍然。”

　　“回去休息吧。”

　　“嗯。此事只可告诉逐箫，明日春生若提，就说我从开始就在骗他。另外，接下来几晚你与逐箫轮番值守，看住我，我怕我做些怪事。”

　　“好。不过到了下个乡镇以后去看郎中吧。”

　　“嗯。”孙千墨回去躺下了。

　　一夜平安。早上醒来就闻到了粥香，离开暖和的杯子手捧一碗暖融融的粥心生满足，却还觉得少点什么。

　　晌午前，几人随行进入林打猎。孙千墨瞄上一只山鸡，野味并非天天能见，不允失手，不料搭弓放箭瞬间眼前竟出现恍惚之兆。短暂眩晕后箭已射偏，山鸡快速向林中逃窜，不久便没了踪影。

　　孙千墨扶马缓了一阵，听见丁涵英挖苦：“完了，到手的野味跑了，山鸡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孙千墨看一眼那落箭之处，离身边几人八丈远，心中感叹：好在没有误伤。他未争辩，继续前行。

　　“咋，心情不好？昨晚欺负春生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又摆什么臭脸？”丁涵英对他似曾相识的不睬态度表达不满。

　　孙千墨道：“接下来出现什么野味交给你，可以不？”

　　丁涵英不明所以，“你这人喜怒无常的，平日不都如此玩笑吗，生什么气？”丁涵英骑马追上。

　　“没有。专心打猎，动物都被你吓跑了。”孙千墨感到烦躁不堪，不再与丁涵英说话。

　　他们当日空手而归。孙千墨回来便躲进马车休息，丁涵英追来问他是否心情不好，没说两句把他问得更烦了。

　　孙千墨不睁眼，斜靠在马车内用手臂遮目，一副不想理睬她的样子。

　　“干啥，又不想理我了？”丁涵英略带委屈地问这样一句。

　　“知道我不想理就走吧！”孙千墨的语气并不如丁涵英平和。

　　“你发什么疯？我又没说什么！你有事还是有怨就说啊，总是藏着掖着谁能懂？”丁涵英吼出一句，又在他身边一阵等他开口，孙千墨依旧沉默。

　　丁涵英被气走了。孙千墨从不把心里话与她分享，态度又喜怒无常，沟通实在费劲。

　　孙千墨在她离开后叹口气，心中烦躁并不寻常，昨夜梦行症以前从未在自己身上出现过，而现下他又没有足够的耐心与集中力探究原因，是一层烦闷加一层，结了死结。

　　春生在马车下喊：“主子，菜汤好了，可以下来吃饭了。”

　　孙千墨下马车到丁涵英那去领汤，见她胳膊一转，将本该递给他的汤给了默笛。

　　默笛犹豫地看一眼，不想让丁涵英察觉些端倪，端汤走了。孙千墨要拿汤勺自己盛，被丁涵英把住不让，“没到你呢，后边排队去！”

　　孙千墨浅抬眼眸看她一眼，去抢春生的了。

　　春生也觉得自家主子今日不太对劲，连饼一起塞他手里问怎么了。

　　“没你的事，你又不懂，就别问了。”

　　春生吃瘪，“我都没介意你抢我吃的，还如此对我！”

　　“再问扣你这月赏钱。”

　　春生就闭嘴了。主子和默笛、逐箫也总有些秘密，经常将他排除在外，他问不出，基本也帮不上，不让问便不问吧。

　　吃饱后，孙千墨发觉缺少什么东西的感觉更为强烈。下午坐在马上时不时就要眩晕一下，调整呼吸后又会好些，也不知身体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丁涵英发现他没精神，也一直没什么话，像盯猎物一样盯他，好像要看懂他脑袋里想什么、肚里有什么花花肠子似的。

　　“看我干嘛？”孙千墨被看得发毛才问一句，之后倒是接了平日说话的语气，“就算本公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也不用这么看吧？”

　　丁涵英斜倪他，而后不看了。

　　他这死鸭子，嘴硬得很，不想说的打死问不出，她只有靠自己观察发觉异样了。

　　然而在她想的工夫里，出现当天最大的一次异样——孙千墨身子摇摇晃晃竟从马上栽下去了。

　　队伍停下，默笛迅速上前稳住马，逐箫与宋石将孙千墨抬到一边，丁涵英忙着跟上，问：“你家主子有什么隐疾吗？”

　　“没有，不过昨晚开始不对劲。”看事态严重，默笛打算将事情说了。

　　丁涵英跪在孙千墨身侧呼唤他，方才被他吓一跳的心脏还有些激烈地跳动。

　　大约过去半刻，孙千墨醒来，双眼圆睁，木讷地坐起，对围住他的一圈人熟视无睹，而后起身。

　　丁涵英没看懂怎么回事，伸手拉他也没拉住。孙千墨朝一个方向前进，只听春生喊：“怎么又是我？”撒丫子跑了。

　　一圈人面面相觑看孙千墨走出几丈。丁涵英问默笛怎么回事，听宋石道：“梦行症，得叫醒他。他现在头脑在梦中，身体不受控制。”

　　孙千墨追着春生练起了拳。春生四处逃窜，一边求救，“你们确定他不是故意追我吗？”

　　丁涵英不含糊地抽出鞭子将孙千墨拉过来，道：“既然是做梦，那我打他出出气！”

　　默笛一愣，点头。

　　“别打别打！”孙千墨突然出手阻止，表情也恢复正常了。

　　“哎哟，做梦被人打呢！”丁涵英一甩鞭子，原本真想把他打醒，现在又想把他打晕。

　　“英妹你饶了我吧！我真的醒了，起码刚才晕了不是假的！我不是从马上掉下来了吗，那说明我还是身体不好，可经不起你这打！”

　　丁涵英收起鞭子，“说吧，怎么回事？昨晚不是装的吧？”

　　“一半一半吧，踩春生的时候就是装的了。”

　　春生：“......”

　　“那刚才呢？”

　　“我落马后就醒了，听见你们围过来、喊我，意识不是很清晰。缓了一会儿想刚才是不是在马上，怎么不知如何下马的。想着梦行症早晚瞒不住，就又装成那样子，打算之后对你们坦白。”

　　“想正事的时候还不忘欺负春生，你是遭报应了吧？”丁涵英口不留情，之后又严肃，“不舒服就说啊，想吓死我们啊！要是马儿被吓到踩你几脚怎么办？”

　　“莫担心了，趁我现在清醒，要想想怎么回事。我在昏迷前一直心中烦躁，对英妹出言不逊，多谢英妹宽宏大量。”孙千墨先夸她几句缓缓怒气。

　　丁涵英白他一眼，不语。

　　“当然现在好些了，总算可以好好想想......诶，我为何想吃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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