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皇子

　　孙千墨问长者：“这地点离孩子们家是否偏远了些？”

　　“对，有些孩子要走一个时辰才到。这附近相隔半远的小村子不少，多数上不起书院，在这开个无名私塾可谓无奈之举。”

　　“那先生可想换个地方？不过新建私塾耗费日久，但不占县边、又是新屋，能省去不少麻烦，也不会再漏雨了。”

　　“这......老夫可没那么多银两。老夫一个卖扇子、卖对联的散人，怕是作古那天都难凑齐新私塾的钱。”长者满目为难，“公子、姑娘只是过路者，老夫不能让你们破费啊！”他激动地摇手，真诚地拒绝。

　　“老先生，新私塾不是为你而盖，孩子们想读书您知道，我与您做的事同样的事，只是您能教书几十年不求回报，我不过花一月半月摞个屋子出来，不及您善心、耐心的万分之一，有什么可推辞？”

　　“小兄弟过奖了。老夫没有其他拿得出手，就肚里这丁点学问不教人可惜。”

　　“老先生就别推辞了。要是觉得于情不合，就与我说说这些年的经历吧，比如当年为何没有赶上殿试？”

　　“都是小事，一辈子逍遥快活、不惧钱财被盗、不怕功名被夺，有什么不好？自那以后老夫都看淡了一生，活在穷乡僻壤悠闲自在，也好过那名利场挣不脱的漩涡。”

　　无可奈何带来的坦然，孙千墨无从探究其中缘由。

　　“其实一生匆匆，做些无悔又自觉有益之事，便好。”

　　孙千墨点头，若一生真能如此坦荡，定然每日乐得快活，的确不是平常人参悟得透。

　　长者脸上挂了歉意的笑，“瞧我这先生病又犯了，倒给公子讲起课来了。公子若要帮忙，老夫感激不尽。既然是为孩子们，老夫便不再拒绝。老夫这里攒的银两也交由公子一并使用。”

　　“先生留下手中钱财另做他用吧，往后屋子需要修缮、添置新桌椅，还要先生自行处理。”

　　长者笑了，“你们这样子，倒让我想起一个人。世上少有清官将怀中钱财悉数交于不相干之人，得以让老夫换来一些好书。那大人，当真比这破屋富裕不了多少。”说完发出更爽朗的笑。

　　“是哪位大人清廉至此？”

　　“就是前不久暗中寻访路过的庞知府，我手里这几两银子有一半是他的。不知你们可否听过？”

　　在场之人皆露欢喜，丁涵英道：“我们不是听过，是认识。之前在怀通与庞大人有过浅交，想不到他还出钱帮过私塾。”

　　长者笑道：“那老夫便与各位说说那清廉至清贫的庞知府吧，想来也算半个奇人，毕竟这为官者多是宅邸众多、有随从侍卫车马跟随的舒坦人。而那庞知府只有三人一马，自己都调侃自己像光杆县令......”长者调侃庞知府的洒脱，将在场之人逗得大笑，最后再说：“这才该是真正的为官者，不辱父母官使命。可在那混沌官场，又有几人做到不改所为，不为财动？”

　　落得清贫被当成笑谈，与百姓同啃窝头咸菜，没有大鱼大肉锦袍加身，不知庞知府与面前的长者是以如何的胸襟与自持得以在浮世中独善其身。

　　孙千墨道：“说是奇人，先生也奇。”

　　“哈哈哈，倒被人笑我傻而已。”长者说他得如此一知己，能随心谈天对饮、调侃世人，嘲讽他们对身外之物的执念，早已知足。

　　几人听完，孙千墨道：“晚生能听得前辈们对世事、世人的感悟，也知足了。我们说说私塾重建之事吧。”

　　“好。”

　　几人由此从小屋出来，顺着来时的路走，边走边商议可作为新地点的空地，想不到老先生还懂风水。他说早把附近像样的地方走遍，因为一直有重建私塾的愿望，寻找地点不知不觉中成了空闲时的一种乐趣。

　　有如此准备倒给孙千墨他们省去诸多麻烦，否则他们还要请个县里半吊子的风水先生，让他装模作样地四处看看，劳神伤财。

　　其实长者已选好几个较为合适的地点，分布在几个村子周围，有的稍近，有的较远，就看周边环境是否让人满意。

　　他们一晚走了两处离农家稍近之地，就到饥饿的时辰了。路过私塾时见门口站了几个人，一个孩子带着爹娘来拜访，见老先生回来过来迎，“先生，爹娘给您带了一筐红薯。”

　　两位衣着朴素的农家人匆匆上前，男的说：“先生教我家娃子读书，这么久我们也没点表示，实在过意不去，这次送点红薯来您就收下吧。虽然这地方要拆了，但我们想求您想想法子，要不娃子跟我们种一辈子地，看天过日子不说，辛苦来的粮全进了当官的口袋，苦啊！”说着要给长者跪下了。

　　“别别别，使不得。”长者上前扶，“老夫正在想办法，你们带红薯回去吧，等有信儿了告诉你们。”

　　一家人心里没着落，见长者不收他们的东西，又朝孙千墨几个跪过来，“这就是那几位京城来的贵人吧？你们收下这红薯吧，求求你们了！”

　　“大哥大姐别这样，我们正在想办法，估计再过几天就有信儿，你们先带东西回去。就算东西留下，事情也不一定解决到什么地步，我们实在不好收。”丁涵英先一步上前应付，“不过我们会尽力帮忙，你们稍安勿躁先在家等着，这几天让孩子乖乖温书，等事情有眉目了，会主动向你们说明的。”

　　两拨人来来回回推诿了好几轮，红薯还是留下了，虽然这可能是他们一家一个月的口粮。

　　送走一家人，丁涵英长舒一口气说快招架不住了，却见孙千墨让春生他们去捡树枝生火，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儿。

　　“我说你，事情也没敲定呢，先心安理得享用人家给的东西，这好吗？”

　　长者道：“诸位帮我们这么大忙，既然东西留下了，便好好享用吧。”

　　孙千墨捡出红薯在手里掂量两下，“谁让我饿了呢。”

　　丁涵英道：“脸皮厚。”

　　长者笑道：“小兄弟是个爽快人，哈哈！”

　　孙千墨道：“帮人忙适当允许对方回报，也算一种礼貌，这样对方心里也过意得去。老先生，这筐红薯算我们管你借的，明晚商议完私塾之事，我们到县里好好吃一顿。您能和庞知府对饮，也该赏晚生一个面子吧？”

　　“你们还要破费，老夫......”

　　“先生，您可说过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们都不是看重钱财之人，就不要计较这类东西了可好？您可免费教书几十年，我只提供几顿酒，换来几晌清闲，是晚生之荣幸。”

　　“不敢当不敢当。不过老夫也想做个爽快人，就领了小兄弟的款待了。”

　　“最好不过了。”

　　旺火已备，几人围坐一堆烤红薯，各烤各的无人偷闲。孙千墨一路上只有大锅饭菜才等别人做好招呼，其他都会自己动手，之前烤鱼还被丁涵英喊稀奇来着。

　　几位主子与长者坐一堆，木签旋转，不久便有香味窜出。丁涵英举得无聊将木签塞到孙千墨手中，打算心安理得地等着。

　　孙千墨不接，“让宋大哥帮你烤去。”

　　“喂，反正你有两只手，要不要这样小气？”

　　“好好好，谁让本公子是君子呢。”

　　丁涵英独自站到一旁活动筋骨，孙千墨借这工夫又听长者讲些经历，也对他讲讲之前所遇奇闻趣事。闲谈之中，红薯熟了。

　　孙千墨没告诉丁涵英，想等凉一些交给她，却见她贼溜溜地绕到身后来抢。孙千墨可不会轻易给她，转身躲避、起身举高，再趁空隙从木签上取下，烫得吹气也拿不住红薯。

　　丁涵英就笑他，再从侧面伸手过去抢。孙千墨几步跑远，在丁涵英的注视中每个红薯咬上一口，再被烫得说不出话。

　　“年轻人啊，红薯没吃还有力气玩闹呢，哈哈！”老者笑得开怀。

　　丁涵英嫌弃他又饿得慌，还抢不到，向宋石求助。

　　宋石将手里刚烤好的大个红薯递给她，红薯到丁涵英手里也跳跃起来。她与孙千墨手上的茧不够厚，拿着红薯烫得很。

　　宋石问孙千墨：“今儿飞还是明儿飞？”

　　孙千墨乖乖交出一个，看宋石还摊着手不满足，又乖乖交出另一个。

　　“都是汉子，我就不嫌弃你了。”

　　孙千墨发愁地看着宋石咬红薯，听见有人笑得最大声，若无其事地路过他身边，趁其不备下手抢，见他发觉更不客气地制住他，“没实力还敢笑？”

　　“我不笑你就不抢我的了？”春生不问都知道答案。

　　孙千墨抢不过默笛和逐箫，他们此时可不拿他当主子，在外放肆惯了，在宫中便不敢。

　　丁涵英见春生吃亏，想从宋石手里抢来一个塞给他，结果一看宋石，已经在烤下一轮了。

　　囫囵吞枣，他们的随从都差不多，另一边默笛手里也没熟的了，只好等准机会抢下一轮。

　　不过默笛在丁涵英这倒是让得相当利索，听丁涵英问他红薯熟没就拱手交出了。

　　“不是，到底谁是你主子啊？”孙千墨对于一直胳膊肘往外拐的几位心生不满。

　　“你是，但我更惹不起丁姑娘。”默笛相当理所当然。

　　“算了，我也惹不起。”孙千墨叹息一声，乖乖烤自己的去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