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皇子

　　初三昨夜雕了一夜，木料是从林中找的桃木，并不珍贵。然而纹样却思考良久，实则自打答应北落送她簪子便开始想了，只是一直没想好。

　　北落随白鸾他们走了。初三待他们走远，抽出簪子在眼前端详一番，桃木上新鲜的刻痕、生涩之感，不如用久了锃亮美妙，却也倾注了他许多心血，终在分别前完成，刻成了一片羽毛状，希望她能去想去之处，也能如鸿雁般找到适宜的地方停下。他昨晚还因着急刻坏了一支，清早趁无人时丢到林中，免得有人看见说闲话。

　　他对她的感觉，丝丝淡淡的有些微妙，到不了足以为她改变初衷的喜欢，也并不讨厌，看她被拒绝到委屈得泪流满面产生过心疼，又在想起身份后犹豫是否守诺。

　　心中有太多东西说不清楚，比这簪子要虚无缥缈得多，便不想了，随手折断簪子扔到树下。

　　默笛来叫他过去，刚好看见他丢弃簪子一幕，道：“可惜了。人家不提你就不给，连个念想也不给人留。”

　　初三顿住，“我自知与她没有将来，何必留下？”

　　默笛沉默后道：“也对。”

　　或许，还是有些失落。不过随着离怀通越来越近，一切都该过去。

　　前行路上，一片片树林中断开的山化为连绵起伏的丘陵。山上迅速萌发的绿色带来新的生机，也带来更为丰富的野味，打猎成了一行人每日必备活动——捕鱼、抓鸟、抓兔子......野味之所以称为野味，除了因为野生，也因其味道更美。总之，肉在树枝上烤出的香味让一行人极为满足现下的日子。

　　不过，同行的几人兴致却都不高，唯有丁涵英时时喊着打猎，喊得多了，得孙千墨反驳一句：“照你这么打，估计日后没有动物敢出来了。”

　　“你就是抓的没我多，嫉妒呢。”丁涵英假装自在地玩笑。

　　孙千墨又不接茬了，说这次打猎他不去。

　　“留在原处也不见你干活，等着吃白饭吗？”丁涵英对他的态度一直不满，在迷茫中试探，逐渐失了自我，见他还是回避之意。

　　孙千墨不看她，径自走开。

　　“呵，自打白鸾离开，心情不好呢！”丁涵英不满地喊上一句。

　　孙千墨察觉到她在找茬，就是没思考出原因。最近几天她时常呛他，他一般不予理论，说正事才正经回她。

　　明明没招惹她，怎么还来劲了？

　　“与她何干？”若被她到处宣扬些有的没的，他可尴尬得紧。

　　“那你闲在这里作甚？”

　　“与你何干？我打猎打腻了还不让歇歇了？”

　　“歇吧。白鸾在时整天笑容满面，她一走就成天没有好脸，谁欠你的？”见孙千墨不悦，丁涵英也无耐心与他说话。

　　“没人欠我的。我去帮忙就是了。”孙千墨收起公子之态到正忙的春生那里要搭把手，对丁涵英的指责、不满全然漠视。

　　这更让她火大，追着他到春生那里，“没人欠你的整日带搭不理？又不能好好说话了是吗？”

　　孙千墨长叹口气，像遇见了万般愁事，发觉与丁涵英的相处回到了一段日子以前，她总追着他问为什么不理她。

　　可他始终没法回答。

　　孙千墨起身，不笑不恼地道：“英妹，我一个大男人，也不至于整日像白鸾那种小丫头咋咋呼呼的吧？你们不是要打猎吗，去吧去吧，我在这忙活，保证不吃闲饭。”

　　“呵，又提她，果然对她念念不忘呢！”

　　“英妹你别闹了，去林子里散散心，好吧？”孙千墨一个劲赶她走。

　　邹黎笙不敢来催，孙千墨已经帮春生忙活起来。丁涵英静立良久，问：“你是否也等分别那天连个簪子也不肯给我？”

　　如若不是仔细去想，并不觉得初三北落与他们相似。虽然认为是自己自作多情，仍希望他对自己与对旁人之关心并不对等。冥冥中，一切平衡已被打破，丁涵英开始觉得他们之间多了一份悲哀，悲哀的是他不断后退、回避，而她似在一厢情愿。

　　而听得初三折断簪子一事，才知北落的这段感情杂糅了多少隐忍。也想知道孙千墨究竟如何看待她。

　　这段时日的相处相伴，他对她好的每件事都很深刻，而其他人对她的照拂，却让她起不了一丝深刻的想念，这便是她对他在感情上与旁人的差别。

　　丁涵英本是个会直说的人，可面对那个早已缩进壳里的家伙，她不敢茫然开口，他一定会躲得更远，于是便成了这副模样——他退，她想尽办法激他，即便他恼了也比面无表情地对待她好。

　　面前的孙千墨僵住了，面对她的质问，他早已读懂她的意思。他在心底也有同样的情感，比面上更难回避，每每看见她略显难过的表情，都在自责，可他始终不能对她如何，也不能给她任何承诺，他不甘成为帝王那样冷血无情，即便心里只有一人，也要允了他人上塌。而后便看见母妃与位分普通的女子一样，夜夜期望唯一的夫君前来，哪怕只是亲自来看她一眼。

　　他也是最近才发觉，身份对他来说是一种逼迫，逼迫自己放弃很多东西，哪怕是一心想让其幸福的女子，若是珍重，便不可轻易触碰。

　　孙千墨一动不动，僵住许久，久到旁边的所有人都撤了，将东西挪到别处去处理、收拾，竖起耳朵听他们的动向。

　　孙千墨笑了，一种不予重视的浅笑，“英妹啊，我可根本不会刻簪子啊......”于是问题本身就算不成立。

　　丁涵英注视着他，眼见眼眶下层泛起泪水，转身离开原处。

　　听懂之人装未听懂，是多么伤人的答法。

　　孙千墨没有心思再帮忙，如此便要吃白食了，估计英妹不会再有埋怨。

　　那次打猎，丁涵英没去。邹黎笙一人也没那兴致，只在周围的林子里绕了绕，感叹痴男怨女多痴缠，再叹息自己也在其中。

　　那顿饭，丁涵英没吃几口，依旧坐在离孙千墨最远之处，全程不肯看他，低头不知想着什么。宋石察觉到她的低落，私下里询问，却也得不到女儿家真切的心思，只当孙千墨欺负她了，再去收拾孙千墨。

　　孙千墨第一次没给他扔的机会，话未说完转身要走。宋石抓他肩膀想将他钳住，没料到他会还手，按住他手向外一扭，力道并不客气。

　　宋石解了他的招数，牛脾气上来想要将他抓回，“话没说完跑什么？你们谷国人真是难以沟通！”

　　孙千墨道：“你们品含人才是难以理解，疏远又来质问，亲密又要担忧，以为谁都是你家仆人，何事都要听你指挥吗？”

　　“你疏远也没让你不理啊！”宋石与他理论，两人手上也没停，已经算打起来了。

　　“那好啊，你来教我何叫分寸！”

　　“你这胡搅蛮缠的小子，今日我先教训你，再教育你如何与人相处！”

　　“求之不得！”孙千墨憋着口气，不撒出去也像丁涵英一样憋闷得很，顺带活动筋骨。

　　两人打在一处，开始还用招数类似切磋，只是看得出并没有那么客气。自从发觉互相都不留情后，赌气一般开始了小孩子的扭打，扯着衣裳在地上翻了好多圈，起来时嘴上还振振有词。

　　孙千墨说：“你是她大哥，又不是我大哥，凭什么对我的行为指手画脚？”

　　宋石道：“没招惹不该招惹之人，我自然不会管你！”

　　“我都对她退避三舍，你还想怎样？”

　　“你让她难过，我必然要收拾你！”

　　“说话不对，不说也不对，怕不是只有分道扬镳一个办法，免得互相看着不顺眼！”

　　“分道扬镳就分道扬镳，又不是离开谁走不到前头！要是又遇上了，尽管装作不认识，谁先与谁说话谁是小狗！”话是宋石说的，没人拉架，倒是有不少越看越想笑的。

　　“好！松手，各走各的！”

　　“你先松！”

　　“凭什么，是你先动手！”

　　依旧是小孩打架，拉扯衣裳都不肯先撒手，就怕吃了亏。

　　丁涵英听见外面骚乱才出来看一眼，知道宋石与孙千墨起冲突定是因为她。她几步跑到近前一人给了一脚，“你俩抽什么风？给大家解闷呢？”再看围观那些人，“热闹好看吗？都没人拉架！”

　　初三道：“拉不住，扯我衣裳差点让我被迫加入混战。再说这能算打架吗，小孩过家家吧？”

　　没人管只好丁涵英来管，“松手，三、二、一一起松开！哥你什么毛病，我说与他有关了吗？我之前问你和他说过什么，你还不承认，现在又来找他打架，你是不打自招了吧？”

　　宋石低头不语，大块头杵在那一脸委屈。

　　“要是真想分开走，立马收拾行李去。走还是不走，给我个痛快话！”丁涵英怒道。

　　宋石知道她这是气话，不语；孙千墨不知该说什么。

　　“说话啊！罢了，反正要到怀通了，邹大哥的事还没解决，先走一个难免碰上，到那再说吧。在那之前，能消停吗？不能就在此留下等我！”话是对宋石说的。

　　“能。”喉咙里咕哝出的一声。

　　“能别再找他的茬了吗？”还是对宋石说的。

　　“能。”

　　“回吧，马车里待着。”丁涵英没与孙千墨交流，带着宋石上了他们的马车。而后一人下来嘱咐春生，若宋石伤了孙千墨，帮他擦点药。

　　孙千墨从一侧来，听到其叮嘱，对其回避式的关心有所不适。几日前，她可还扯他的衣裳要看他是否受伤来着。

　　“不是关心你，是带我家大哥赔不是。”迎面对视时，丁涵英说了这样一句。

　　“等下，我有话对你说。随我来。”孙千墨转身欲走。

　　“不用。若是觉得赔礼不够，直说便好；除此以外，没什么可说。”

　　孙千墨回身走来，拉住她的手腕，“让你来就来。”

　　“你这样，不怕我哥打你了？”

　　“他若再想打架，愿意奉陪，自然不是方才过家家的打法了。”

　　孙千墨忽然有骨气的样子，还真让人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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