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题

　　洛堃原本以为偶然间帮了江南城的事情不过是小插曲，他当时出手相助的目的，纯粹是因为赵竞说话说得太过分，别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他的确是因为觉得江南城说话声音好听才记住的他，但仅是欣赏而已，并没有上升到感情层面，和徐程远说清楚之后，可能和江南城也就没什么交集了，和江南城他哥江北城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可理想和现实之间隔着无数巧合、偶然和意想不到，等你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生活早就偏离了你设想中的轨道，和你原以为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有了交叉点。比如，徐程远发现他和江南城意外地聊得来。再比如，洛堃和江北城开始低头不见抬头见。

　　洛堃趁着部分课提前节课的时候找了份实习，在一家公司的财务部门做助理。凭借着兴趣爱好广泛、好脾气又仗义等一众人格魅力，洛堃很快就和办公室同事打成了一片。
　　工作第三天的午休，洛堃去茶水间到咖啡的时候，自己部门的杨姐正和行政部小姑娘们聊天。
　　看到洛堃进门，杨姐神秘兮兮地把洛堃拉了过去：“小洛，你还没见过江总吧？”
　　“江总？”
　　洛堃在脑海里迅速搜索了一圈，确定自己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什么江总。
　　“嗨，你进公司的时候，正赶上江总出差了。”杨姐压低了声音，“虽然你未必能直接和江总有什么接触，但是和他有关的工作一定要格外小心。”
　　洛堃看着杨姐一幅讳莫如深的样子，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
　　行政部的小宋搭了句话：“其实，江总长得还挺帅的，就是看着有点不好接触。”
　　前台夸张地回了句：“哎我天，那都不能叫不好接触，我感觉他气场都能给我弹飞了。”
　　“可不是嘛，用小说里的话，应该属于那种又冷又凶的霸道总裁。”
　　“对对，不知道江总喜欢什么样的，要是真像总裁文里那样，我们这样底层小员工是不是有机会？”
　　“得了得了，还有机会呢，平时和他说句话都有心理压力……”
　　“也是哈哈。”
　　“不过，要是江总和善一点追他的人肯定成倍，不对，成指数增加。”
　　又冷又凶的霸道总裁？
　　我前不久好像刚见过一个，也姓江。
　　洛堃听着茶水间一众人的对话，脑海里突然闪过江北城的脸。
　　洛堃自己也觉得有些诧异，他并没有什么过目不忘的本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见过一面的江北城的脸在脑海里那么清晰。
　　大概是因为一起在半夜去派出所录笔录的革命友谊吧，洛堃胡编乱造了一个理由。

　　一个下午平安无事，下班的时候，洛堃都快忘了杨姐和他提过的“霸道总裁”江总。收拾东西的时候，洛堃听见早先走出办公室一步的杨姐说了声“江总好”，也许是出于好奇，想看看气场能把人弹飞的江总到底什么样子，洛堃快速收拾好东西走出了办公室，正好和江总撞了个正着。
　　“江……”洛堃的江总好还没说出口，看清来人之后直接因为惊讶变成了疑问句，“江北城？”
　　此江总，即彼江北城。
　　“洛堃？”江北城的眉毛挑了挑。
　　真稀奇，洛堃心想，江北城居然也有出乎意料的表情，还有，他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真巧啊，在这遇到你哈哈。”洛堃觉得自己好像笑得有点干。
　　“嗯，你财务部实习？”
　　“是啊，最近空闲时间挺多的，找了个实习，没想到能在这碰见你。”知道江北城就是江总之后，江北城在洛堃心里的形象和霸道总裁更严丝合缝了。
　　“哦。”江北城点点头，依然惜字如金。
　　洛堃看着江北城，实在不知道再聊点什么，干脆借口说了句下班了溜之大吉。

　　自从江北城出差回来之后，洛堃和他见面的几率格外高，基本上只要上班每天都会见面，有的时候点点头打个招呼，有的时候也会聊上几句。
　　洛堃觉得江北城这个人其实并不可怕，除了总爱板着一张脸之外。也许正是因为气场太过于强大，加上平时都十分严肃，才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错觉，而且多半是对方主动躲着他，他本人倒是没有故意吓唬谁的意思。
　　大概有一种人天生就比较凶吧，洛堃发现自己找理由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顺便在心里把江北城归为了那种天生就比较凶的人。
　　这种人其实也是“纸老虎”，真正接触下来，会发现还挺好相处的。只不过，有太多的人止步于第一印象，没有胆量去了解。

　　“你还没下班？”
　　晚上七点，江北城在走廊里遇见洛堃的时候，有点惊讶。不过，有点惊讶的表情也就在他脸上停了一瞬。
　　“这就下了，有个报表做的晚了点。”洛堃伸了个懒腰，“你也加班啊？”
　　“嗯，等会还有个会要开。”
　　“哦，江总辛苦。”洛堃开玩笑似的拍了拍江北城的肩膀，心说，谁都不容易啊，就算是高层该加班还是要加班，没准比我们加班加得还多呢。
　　“下次要是再加班我请你吃饭吧。”
　　“嗯？”
　　洛堃本来想说句“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之后去按电梯的，没想到江北城不按套路出牌，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请我吃饭，总得有个理由吧。除了之前帮过江南城的事，洛堃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别的理由了。
　　“因为南城的事？”
　　“……”
　　江北城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却被秘书因为工作上的事叫走了。
　　洛堃思前想后还是有点在意江北城到底想说什么，本来想找个时间问问他的，结果正巧赶上期末考试周，只好和公司请了一个多礼拜的假复习和考试，再见到江北城已经是寒假的时候了，也不好再提半个月前的事，就在寒暄之中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小洛，周末有空吗？公司有个团建活动，主要是面向各部门新入职的员工和实习生的，地点在郊区的基地，可能会有几个中高层在，不过他们基本上应该只是带队，不会参与具体活动。”
　　“嗯，有空。”洛堃看着杨姐的眼睛点了点头，部门最近新入职的员工只有两个，其他几个实习生还没过期末考试周，要是自己不去，怕是部门拿不出什么人，杨姐不好交代。
　　“得嘞！我马上把电子版报名表发你。”杨姐松了口气，如获大赦，朝洛堃做了个十分感激的表情。
　　团建会有几个中高层在，江北城，他会去吗？洛堃填报名表的时候突然冒出了这么个疑问，他有点莫名其妙。我到底希望他去还是不去呢？继而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不过，洛堃很快就不再钻这个牛角尖了，因为他知道，以江北城的脾气秉性，根本不会凑团建这种活动的热闹。洛

　　可洛堃忘了，自从认识了江北城，他所认为的很多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变成了现实。
　　就拿团建这件事来说，洛堃怎么都没法把江北城和团建活动联系到一起，结果他跟同事们从大巴车上走下来的时候，江北城正面无表情地在教练身旁站着呢。
　　再比如，洛堃认为自己运动神经不好这点一直隐藏的很好，大多数人都发现不了，可江北城偏偏不是大多数人里的一员。
　　团建活动结束之后，洛堃是坐江北城的车回的市区。当时很多同事提出想直接回家，三三两两拼车回去了，洛堃纠结要不要坐大巴先回公司的时候，江北城问洛堃回不回学校，回的话他正好顺路。

　　回去的路上，是江北城先开的口：“洛堃，你其实不会打架吧？”
　　“啥？”洛堃觉得自己头顶瞬间长出了一百个问好，江北城沉默寡言惜字如金他理解，可他这突如其来的搭话和聊天方式实在有点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
　　“今天团建的时候，你在逃避考验运动神经的活动。”
　　所以呢？
　　洛堃心里突然有点不太好的预感，有点像小时候考试没考好，想瞒过爸妈，却发现其实爸妈什么都知道的感觉。
　　“我觉得你可能是不太擅长这些。”
　　江北城说的很委婉，洛堃还是知道被他看出来自己运动神经不好的事实，可他想不明白这和自己会不会打架有什么关系。
　　“被你发现了啊。”洛堃把头转向车窗，看着窗外，“人有长处，也有短处嘛，哪有十全十美的。”
　　洛堃自以为自己说的挺在理，两个人接下来的对话可能会围绕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展开，再不济也会聊聊自己不怎么擅长的事情啥的，谁知江北城直接把话题拐回了打架上。
　　“所以下次如果再遇到乱七八糟的事情，直接报警，别自己亲自动手。”
　　洛堃好像有点明白江北城的意思了，他指的是自己那天冲到赵竞的酒瓶前还勇夺酒瓶的事。
　　洛堃转过头，盯着专注开车的江北城的侧脸“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不辩解？”和洛堃在一起的时候，江北城惊讶的表情好像格外多。
　　“辩解什么？”
　　“你那天冲到赵竞面前的理由，比如你知道他只是虚张声势，自己心里有分寸之类的。”
　　“没什么好辩解的，我打架技术确实很烂，赵竞虚张声势，我也没好到哪去。不过，我还是比他强一点。”洛堃笑了，笑得很了然，“还有，你是为了我好。当时那种情况下谁都说不准会发生什么，没准换成别人那瓶子早就照着我砸下来了呢。”
　　江北城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洛堃：“你和我想象中有很多地方不太一样。”
　　“比如？”
　　“比如，身手了得。”
　　“……”
　　洛堃觉得身手了得这个词从江北城嘴里说出来有点幽默。
　　“再比如，你会像说教赵竞一样反驳我。”
　　洛堃有点无奈，他觉得江北城的理解偏差值有点太大了：“什么啊，你这想象中可有点偏离现实，我哪能时时刻刻都像和人干仗一样。”
　　“也是，所以还是多注意自己的安全。”
　　不知道是不是洛堃的错觉，江北城说这句话的时候，意外地有些柔和。
　　“你也和我想象中有很多地方不太一样。”洛堃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江北城。

　　这是江北城第二次送洛堃回学校。
　　第一次是录完笔录那天，江北城开车把洛堃他们三个一起送回了学校。洛堃坐在江北城身后，盯着他一丝不苟的头发，觉得两个人没什么交集。
　　而这一次，洛堃坐在江北城身边，看着江北城的侧脸，听见自己的心跳在慢慢变速。洛堃觉得这个人确实和自己想象中有太多东西不一样，但都是好的方面。
　　洛堃想起小的时候外婆和自己说过一句话，有的时候听一个人说话，不要被他的语气所迷惑，更要留心他所说得内容，因为一个人真正的内心往往隐藏在说话的内容里。外婆是拿外公给洛堃举的例子，有一段时间外婆生病了，外公的脸色很难看，叮嘱外婆吃药、注意身体的时候都很凶，但他其实是在关心外婆，想让外婆更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
　　洛堃觉得江北城和外婆生病期间的外公有点像，不同的是，他不管什么时候都喜欢板着脸。
　　好吧，洛堃承认，这一次自己有点想和江北城产生交集了。

　　江北城发现洛堃运动神经不好的“小秘密”之后，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好像更频繁了些。最神奇的是，两个人居然能在奶茶店遇见，再一次刷新了洛堃对江北城的看法。更神奇的是，两个人点单居然还是一样的。
　　“你也喜欢这家的招牌奶茶啊。”
　　刚迈进奶茶店的洛堃，看见打包好了招牌奶茶的江北城打了声招呼。
　　“啊……是啊。”
　　向来遇事不慌不忙的江北城语气中居然有了一丝慌乱，好像是偷吃罐头被抓包了的猫咪。于是，洛堃觉得自己好像也发现了江北城的小秘密——看着一本正经的江北城，其实是个喜欢奶茶的甜食控。
　　“这么巧，我也喜欢哈哈。”洛堃的心情不错，因为他知道了江北城更不为人知的一面，那天的奶茶他还多加了一份布丁。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贿赂洛堃守口如瓶，隔三差五他的桌子上就会多上一杯加了芋圆的招牌奶茶。作为回礼，洛堃每次去奶茶店也会给江北城带回一杯一样的奶茶。
　　不过，洛堃不知道的是，江北城向来表里如一，并不喜欢甜食。
　　那天之所以会在奶茶店撞见他，其实是因为江北城无意间听江南城说洛堃和徐程远一样喜欢这家的招牌奶茶加芋圆。而江北城手里的那杯奶茶，本来也是打算“不经意间”送给他的。
　　至于后来的那些“贿赂”，不过都是将错就错的产物。

　　迈入六月的时候，洛堃已经在公司实习快半年了，从寒冬腊月到烈日炎炎，而他的大学时光只剩下了不到四个月。
　　洛堃没像大多数同学那样找了很多份实习工作，临近毕业，他选择留在现在实习的这家公司，从一而终，等到毕业就转正式员工。洛堃给出的“官方”理由是很喜欢现在公司的同事和工作氛围。当然，他留下的原因，还有一部分“非官方”理由，比如隔三差五出现在桌面上的奶茶，再比如……

　　毕业典礼结束之后，洛堃穿着学士服，和父母、老师、同学一一合了影。洛堃送走父母之后，又被拉着合了小半天的影，下午快三点才有时间喘口气。
　　洛堃记得上午毕业典礼的时候，江南城全家出动，江北城也在。不过，距离毕业典礼结束已经小半天过去了，自己父母都回去了，他应该早就离开了吧，洛堃心里有一点遗憾，要是当时先找江北城合张影就好了。

　　“诶？你还在啊。”
　　洛堃心里的那点小遗憾很快就被惊讶填满了，他没想到会在回寝室的小路上碰到江北城。
　　“嗯。”
　　“南城呢，没和你在一块？”
　　“没，他和徐程远拍照去了。”
　　“哦……”洛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学士服，下定了决心，“那个，之前你说有什需要帮忙的事情尽管说，还算话吗？”
　　“当然。”
　　“那和我合张影留念怎么样？”
　　“可以。”
　　洛堃习惯了江北城惜字如金，打开手机相机发现按两个人身高来说的话，江北城拿着手机更合适，把手机塞进了了他手里。

　　“我说，江北城。”
　　洛堃看着镜头里依然不苟言笑的江北城，突然想起毕业典礼上有许多女生夸江北城帅就是有点不敢搭话，又想起很久之前小宋在茶水间说的，如果江总更和善一点的话应该会有很多人追吧，还是成指数式增加。
　　“你多笑一笑，别总板着一张脸的话，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你、追你的。”
　　“很多人包括你吗？”江北城回话的速度很快，就像是顺理成章的问题。
　　“不包括吧。”
　　洛堃回答的也很快，快到让江北城拿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
　　“哦，看镜头吧。”
　　洛堃没有按江北城说得乖乖看向镜头，看着江北城的侧脸顺着那句“不包括”说了下去：“你总板着脸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你了。”
　　洛堃说完这句话之后，有几秒钟两个人之间很安静，随后江北城转过头目光落在了洛堃身上。
　　下一秒，洛堃觉得自己眼花了——江北城，好像笑了。
　　再下一秒，洛堃来不及确认江北城到底有没有笑，因为江北城吻上了他的唇，洛堃的头脑一脸空白，而江北城悄悄按下了快门。

　　是吗？真巧，我也喜欢你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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