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与花千骨

　　妖神安静的睡在一张紫檀大床上，似乎睡了很久又似乎快要醒来。
　　她是蓁蓁！
　　妖神和白千梦里所见的神女蓁蓁长得一模一样！
　　沉睡的她美丽虚弱仿佛触之即碎的水晶。
　　白千握紧横霜剑。
　　娘亲死在这女人手上！
　　师父的实力敌不过杀阡陌！
　　与其等师父没有胜算的动手，不如现在就替娘亲报仇！白千杀心陡生！横霜冰冷的剑锋抵住花千骨心脏。

　　长留山绝情殿中白子画正与笙箫默品茶对弈。
　　笙箫默给师兄斟满一杯茶：“这绿茶名叫做雨烟胧月，在清明前第一场雨水前采下，用去年梅花上采集的雪水泡出，应合你口味。”
　　白子画举杯浅饮果然余香满口。
　　“师弟，我在禁书阁找到了长留开派祖师宁逸掌门的手书，方知长留与神界的渊源。”
　　“神界，他们不是早没了么？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操心旧事何用？”笙箫默听得神界二字就知道掌门师兄又在打什么主意。
　　白子画倒非他所想而是另有考虑。
　　“宁逸掌门手书记载，他的仙术授自于其兄长沐清真君，后来他又潜心将其发扬开创长留一派。这长留山也是沐清真君送给宁逸掌门修炼所用，本为东海无名荒山，沐清真君在此修行命之为长留。白子画沉声道：“而沐清真君与神族最后一任娲皇百花女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笙箫默不解：“上古的仙神和你我有关系？”
　　“宁逸掌门手书有言，千万年前百花女神的神魂陷入沉睡，她苏醒之日便是神族回归一统六界之时，为了天下苍生的太平，万万千万不能容她复苏。”
　　笙箫默拱手告饶：“师兄，我求你安心休养好不好，你成天殚精竭虑不考虑这个便考虑那个，你的伤哪一天才好得了？”
　　“我怀疑百花和小骨有关，我在白云池与九头蛇妖相斗时曾入远古之境，幻境中百花女神和小骨长得一模一样。”
　　“是你想小骨想得入了魔症！什么远古幻境，全是你心魔所生。”笙箫默叫道。
　　白子画正要解释，突然心口剧痛，手中白玉杯碎落地上跌个粉碎。
　　笙箫默见他神情痛楚以手抚心：“怎么了？钉伤又发作了……”
　　白子画闭目忍耐着心脏被一只无形之手攥成一团的疼痛。熬过片刻方缓解过来：“我没事。不小心摔了你的白玉茶杯，我这里有套全新茶具是千儿在下界购了送我的，名匠手工，你先拿去用吧。”白子画也在奇怪这阵心痛，来得奇怪，不仅肉身极痛甚至让他情绪上也感应到强烈悲伤，这感觉似极了十六年前他重创小骨那刻。
　　“这是千儿专门卖来孝顺爹爹的，我怎么能拿走？”笙箫默哄他开心。
　　白子画唇角浮现笑意：“不知他们到了哪里？千儿饮食起居自小有下人照顾，这次出门非但没有服侍他的人，他还得分心照顾师妹和其它两个孩子……不知他能不能扛下来……”
　　笙箫默抚掌大笑：“大师兄那样的人会教出吃亏的徒弟么？”
　　说起摩严，白子画便着恼：“师兄办事毛手毛脚又贪功短视，当初真不该让他教导千儿。”
　　笙箫默安慰他：“以前你老是往外头跑无暇照顾白千，如今你在长留养伤正好将那孩子的坏习惯一一纠正过来。”
　　一语勾起白子画心事：“师弟，你老实告诉我，我的伤有没有痊愈的机会？我还能撑多久？”
　　笙箫默过得片刻方道：“你只消乖乖呆在长留不再去寒冷之地受凉，加之我的灵药滋补，虽不能回复以前功力，延寿长生却是不难，我又配出一味止痛活血药，你钉伤发作时服此药可减痛楚。”
　　白子画淡淡道：“若我不依你安排呢。”
　　笙箫默心想与其瞒他不如实话实说给他一个警醒：“恕我直言，师兄仙体虚弱，这次被九头蛇怪撞击之力伤到内脏又未及时找我医疗调理，拖至今日已成沉疴，你如坚持辛苦奔波待仙力耗尽便无天无术。”
　　长留山四季如春，绝情殿的桃花灼灼其华四季不败。
　　师兄一心一意想寻回千骨一家团聚，然而现在师兄身体如一块易碎的水晶，如何经得起劳累奔波，更何况他查到千骨已死的确切证据，不是活生生要他命么？
　　“师兄，你安心养伤，我出门帮你打听小骨下落，你信得过我吧。”笙箫默补上一句：“看在千骨和千儿的份上，你也应爱惜自己，若你有个三长两短，谁保护千骨谁教导千儿？”
　　这话击中白子画心事，他长长叹气，按住师弟手背：“多谢。”
　　白子画哪里知道朝思暮想的小骨正面临生死关头。
　　而决定她生死的是自己的儿子！

　　白千攥紧横霜剑肌肉绷紧，那张美丽安详的脸看久了让他产生奇怪的感觉，这应是他全力保护的人，而非寻仇对象。
　　雪亮的剑光将妖神脸色映得青白可怖。
　　你到底有多少个身份？
　　蓁蓁、师姐、妖神、害死我娘的仇人！
　　白千只觉横霜剑重于千斤。
　　“杀妖孽的事交给师父办，你要做的是拆散他们的力量，师父才有机会下手！”师父的告诫在他脑中回响。
　　“妖孽你听着。”白千对沉睡的花千骨一字字道：“我是长留世尊摩严座下弟子白千，我娘亲为你所害，你我之间有着血海深仇，今日放过你只因师命，他日你再害人我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你不用痴心妄想与尊上、长留再有任何瓜葛，长留上下以为你耻，尊上早已视你如微尘，他和长留都不想再听到你的名字！”
　　警示完毕白千收剑入鞘恨恨而去。
　　一滴眼泪自妖神紧闭的眼角溢出……跌落……粉碎…..
　　白千放过仇人，决意按师父吩咐设法拆散保护花千骨的力量。
　　他去接触那些大名鼎鼎的舌头，从舌头们那里知道了许多仙派的密事。其中也包括长留，有次他向一根深紫色的舌头打听本派历代掌门旧事，那上了年纪的老舌头卖弄般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白千听到第二十六代掌门为避生死劫杀尽一家无辜村民的事迹便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又见到了有名的糖宝，落十一的心上人……心上虫。胖虫听到落十一的名字还掉眼泪呢，足见真爱。
　　这两天东方彧卿和杀阡陌总是聚在一起商量事情？白千向小凡旁敲侧击打听，原来这两人是在研制一种起死回生的灵药，那药的救治对象，便是妖神！
　　东方彧卿和杀阡陌，一个智力超群一个功力无敌，唉，妖神在世的消息千万不能让尊上知道，否则保护妖神的人又得加上一个尊上，尊上才是真正难对付的狠角色！
　　“师兄，你发什么呆啊？”星月蹦蹦跳跳跑过来，一眼看到师兄神游天外。
　　“哦，星月。”白千随口应答：“你去哪里了？半天找不着你。”
　　“我陪糖宝姐姐说话去了，她呀，嘴上不关心十一师兄，心里可惦记得很呢。”星月第一次见到糖宝被吓得哇哇大叫，后来在小凡鼓励下接近糖宝跟她胡天海地吹牛，渐渐发现糖宝为人不错值得结交。
　　“你跟它说话可得小心，那条虫是妖神的亲信，你别把咱们长留的事情泄露给它。”白千提醒。
　　“师兄越来载有掌门风范啦，动不动板起脸担心这个指责那个的，你看看小凡哥哥和你一般年纪活的多洒脱自在，你都快变成个小老头了。”星月抱着白千手臂摇啊摇的撒娇。
　　“我替你们担着，你们当然洒脱，想想你小时候调皮惹事我帮你背过多少锅？”记起童年时金色的阳光，花花草草，星月笑意盈盈，白千深邃的眼眸变得温柔。
　　星月扑哧一笑，她初上长留学习跟不上桃翁老师的教学进度又不肯用功，考试时她每次都抄师兄的答案，有次有老师让学生们自由写文，她将师兄写好的文章一字不改的抄了换上自己的名送上去，给桃翁结结实实抓到把柄将试卷交到三尊手中，那几年掌门师伯的心情和身体状态一样糟糕，东窗事发当然会严惩！最后师兄站出来承认自己抄了师妹的文章，被罚戒条打手掌二十，由桃翁亲自执行。
　　“师兄，疼吗？”星月眼泪汪汪地对白千被打得破皮流血的手掌心呵气。
　　“不疼。”白千说不疼，实则疼得龇牙咧嘴。
　　星月拿出手绢为他包扎伤口。
　　为哄她破涕为笑，白千装模作样地吸吸鼻子“星月，你吃了什么好点心？快给我分一半。”
　　“没有啊。我连累你挨打，哪有心情吃点心？”
　　“我闻到一股香香甜甜的味儿，很象上次你娘亲送来杏仁牛奶糕。”
　　“是么？”星月也困惑地吸鼻子：“怎么我闻到的味儿酸酸的象海草，哟，师兄，这味道是你身上发出的。
　　白千红了脸：“昨晚和大家一起捉迷藏，累了没洗澡换衣裳就睡了，今早还在床上就被桃翁老师拎到三尊面前受罚，所以……”
　　时过境迁，小男孩酸酸的汗味儿变成了另一种味道，是雨后空气的清新杂了兰芷的淡香，还混杂一种无法形容却让星月脸红心跳的气息。
　　白千呓语般道：“其实我有时很羡慕小凡，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竟然会有人羡慕我？”东方凡不知什么时候溜进房间。
　　“你的龟息功练得不错嘛。”白千夸他。
　　“本人救命的本事没有，逃命的本事还是有几套。”小凡笑吟吟地道：“木头脸，有空我教你两招。”
　　白千傲然回拒：“长留弟子不习逃跑之术。”
　　小凡一片好心没讨到好：“假清高，我不信神仙吃了饭不拉屎。”
　　白千不愿与他斗嘴，问道：“林灵呢？这些天怎么没见着她。”
　　星月也小嘴一撇：“杀阿姨原本说好要教我美容术，不知怎地，他和去林灵越谈越投机，倒将我凉在一旁。”
　　小凡哄她开心：“你天生丽质不用打扮已经是三界第一美人了。”
　　星月被恭维得满心欢喜：“还是小凡哥哥有见识。”
　　三人正在说话，林灵来了。
　　“今天杀阿姨肯放过你啦？”小凡笑她。
　　“今天有两位远方客人到了，他和东方阁主要去接待贵客，我得个空儿溜出来透个气。”林灵道。
　　白千试探：“林姑娘医术高明，连杀阡陌和东方彧卿都得向你讨教呢。”
　　林灵谦虚：“讨教不敢当，不过互相探讨医术问题罢了。”
　　白千问：“到底是何棘手难题？我对医术略知一二，林姑娘不妨讲讲，看我有没有办法解决。”
　　林灵道：“还不是为了小凡干娘的昏睡症。”
　　白千警觉：“怎样？她要醒？”拿定主意若妖神有将醒迹象便不等师父上门，直接一剑结果她性命，不给她危害苍生的机会。
　　林灵摇头：“她能醒东方阁主也不至成日愁天怨地了，她十六年前受了重伤性命垂危，若非杀阡陌每日为她输真力续命，东方阁主又为她收集无数培本固体的灵药调理，她早活不到今日。”
　　小凡唉声叹气：“干娘病得厉害，怪不得干爹整天没个笑脸。”
　　这时阁中下人前来通知“小凡少爷，外头有两位世外高人要见你，阁主叫你收拾一下马上去前厅。”
　　星月好奇心起：“小凡哥哥，我也想见识世外高人。”
　　小凡欣然同意：“好啊，咱们一起。”
　　东方彧卿与杀阡陌正与一对夫妇商量着什么。
　　那对夫妇男的英气勃勃女的秀丽妖娆，来了几个粉妆玉琢的少年，两人目光一起扫过来。
　　美妇墨绿的眸子上上下下打量白千，口中念叨：“象，真象，简直一模一样。”
　　东方阁主知她说白千的模样象谁，他同样有此疑问，此时不便细论，笑着向美妇介绍：“这位白公子来自长留仙山，仙术和见识都是仙界同辈中顶尖的人物。”又将小凡拉到美妇面前：“这孩子便是我的干儿东方凡，小凡，快叫斗伯母，斗伯伯，他们夫妇是你干娘的好朋友。”
　　那姓斗的中年男子盯着白千所佩横霜剑。
　　“白公子和长留掌门如何称呼？”他声如洪钟凛然有威，想必当年是一位叱咤风云的人物。
　　白千不敢怠慢拱手为礼：“尊上是晚辈的掌门师叔。”
　　中年男子道：“原来你不是……”伸指算了一算：“白子画是你师叔，难道你是摩严的……”摇着头不愿相信。
　　白千道：“摩严世尊正是家师。”
　　那男子惋惜：“白子画越发糊涂，将一块上好的美玉送给一个瞎子折腾。”
　　小凡听他语气中对白千师父十分瞧不上，担心白千护师与他冲突吃亏，抢着上前笑道：“斗伯伯指明要见小凡，倒跟外人说个没完。”
　　斗伯伯又来打量小凡，虽然这孩子脸上一大块赤红的胎记有损相貌，但从挺秀的鼻梁，淡薄的双唇，还是能看出长留上仙清雅俊秀的影子，他那对乌溜溜的洋溢着热情的大眼睛和脸上甜甜的酒窝，简直和小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凡哪，你长得更象你娘……干娘，性格也象她。”示意夫人取出一盒药膏交给东方阁主“这药是万年老蚌的油脂混了蓝珊瑚粉炼化有大大补功效，最宜体虚者服用，若非这两天我身上的销魂钉旧伤发作精力不继，否则我为小骨输入仙力后药效发挥更好。”
　　小凡见他有伤在身起了怜惜之念：“斗伯伯不要勉强，我的小妹子林灵医术不错，让她为你瞧瞧。”
　　斗伯伯笑道：“销魂钉是仙界最残酷的刑法，施刑时每一根都要贯穿经脉要穴，伤口永不愈合，叫受刑人受生不得求死不舍终身受毒刑煎熬，你妹子小小年纪如何会治？”话虽如此他感激小凡诚心还是脱了长靴。
　　林灵附下身看了，原来斗伯伯左足裸被一枚铁钉洞穿血肉，将养多年后骨节经脉虽重新长出，外皮的两个□□却始终不能愈合。
　　林灵取出一根金针向钉伤穴位刺去，正常人被她针刺不过如蚁子叮了一口，斗伯伯却身子一缩似被烧红的烙铁所烙。
　　林灵问：“斗伯伯行走伤处有无痛楚？”
　　斗夫人代答：“平常倒不觉痛，老夫老妻的我也不嫌他跛足，只是受不得寒，一到阴雨天或天气转凉便疼得不能行走。”
　　杀阡陌道：“我昔年和斗兄交手时他尚任天庭镇北将军一职，那时他统领十万天兵何等威风，想不到被一枚钉子生生磨成了残疾。“再一想小不点能否醒来都是未知，他越想越气拍桌大骂：“仙界的王八蛋不干正事尽想些折磨人的法子。”
　　白千听他们对答已猜出斗氏夫妇的来历，跛足男子是当年天庭镇北将军斗阑干，碧绿眼睛的美妇是魔道人鱼蓝雨风，两人仙妖相恋触犯天条，玉帝大怒撤了斗阑干将军之职判罚销魂钉并终生流放蛮荒，直到花千骨用妖神之力打开蛮荒通道率众而出斗阑干才重见天日。他在天庭供职时便是出了名的好汉，却被小小的一枚钉子折磨成残疾，可知这销魂钉是何等残酷的刑罚，尊上身中六十四枚销魂钉从没听他叫苦或□□半声，尊上性格之坚韧强势也是可想而知了。
　　林灵对销魂钉伤并无医治良方
　　斗阑干苦于此疾多年也不指望一个小姑娘能治好，口中称谢。
　　林灵最怕治不好病患反倒领别人的情，嘴上客气着暗暗下了决心定要好好的研究销魂钉治愈之法。
　　杀阡陌笑道：“你们夫妇是专程上门给小不点儿送药的？”
　　斗夫人道：“送药其一，我们要见小凡才是重点。”垂头轻叹：“我们对不住故人，想在小凡身上作个弥补。”
　　除了东方阁主明白她的意思，杀阡陌和几个少年都一头雾水，小凡更加莫名其妙：“你们对不住别人和我有关系？”
　　东方阁主笑问：“如何弥补？”
　　斗阑干道：“我愿将我的一身剑术尽数传他。”
　　此语一出在场知道斗阑干过去的人都是一惊，白千暗忖，斗阑干剑术仙界第一，小凡又是异朽阁的人，若他学成一身精妙无双的剑术，不是给仙界添了一个大大的麻烦？正考虑如何劝小凡推掉斗阑干的好意，却听小凡道：“斗伯伯的好意小凡心领了，不过小凡天性愚钝且不喜舞刀弄棍，拜入伯伯门下会有损伯伯的威名，拜师学艺之师还是作罢。”
　　三界求斗阑干当师父的多了去，他只道一开口收徒小凡必然欣喜若狂的拜师，没想到这小子有推脱之意。他以为小凡谦虚拉着小凡笑道：“你年纪小，师父教的时候多用些心便是，哪有什么有损名声之说。”
　　小凡嘻嘻的笑并不辩解。
　　斗夫人瞪了夫君一眼，悄声道：“人家父母的本事不比你差，他拒绝有他的理由，你还是那个牛脾气不改，非得强人所难，好心办坏事。”
　　白千心想，小凡父母不过普通农人，怎会本事不比斗阑干差？东方彧卿从不做亏本买卖，看来小凡的身世没有他自己说得那么简单，今后我对他要多留心了。
　　东方阁主呵呵大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咱们今晚好好聚一餐，天庭有的明珠盛宴，异朽阁也同样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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