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与花千骨

　　三尊启程之事原本白子画吩咐不准惊动他人。
　　多嘴的横霜却将此事透露出去，不多时便传得米段两府人人皆知。
　　天还未亮白子画便听见房外有人声。
　　开门一看，米家人和段家人更衣焚香候在门口送行。

　　小凡笑嘻嘻作揖行礼“好心的尊上伯伯，小凡有事求你。”
　　白子画对这长相脾气和小骨有几分相似的小同乡极有好感“何事？”
　　“求你将星月放出来跟陪我们一起游历，她关在长留那么多天一定憋坏了。”小凡怕他不应，扯住他衣袖哀求，三界敢拉扯着白子画衣袖讨价还价的唯有花千骨和东方凡二人，就连他亲手抚养的白千也不敢在他面前有丝毫放肆。白子画也喑自奇怪，这孩子可怜巴巴地眨着大眼睛的样子总能令白子画心软，但若准了，星月少女怀春，白千也渐知人事，少男少女结伴而行……两个孩子真出了状况，与南华天君那种势利小人结为亲家，白子画一万个不情愿。
　　“星月是儒尊门下，我虽准了，还得他师父允许。”他将难题推给师弟。
　　“善良和气的儒尊伯伯，求你恩准星月下山。”小凡又对笙箫默相求。
　　笙箫默对几个少年相处的情形都看在眼里，向着白子画低笑：“你是过来人，你有经验，你来决定。”
　　摩严鼻孔里哼哼数声。
　　白子画横了师弟一眼。
　　笙箫默碰个钉子，不敢再对掌门师兄开玩笑，他眼珠一转问白千：“星月是你师妹，你当师兄的表个态？”
　　小凡急得又是瞪又是拧，半天逼出白千一句：“千儿听师父安排。”
　　笙箫默心道你们父子都一样的会推事，与其大师兄拿主意不如自己定下对星月更有利，对小凡笑道：“将你手掌摊开。”取出一个玉瓶，将瓶中水弹了少许在小凡掌心。
　　小凡好奇：“这是什么，化尸水？毒水？”
　　笙箫默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叫绝情水，专门用来测你对星月是真心还是假意。”
　　所有人都注视着小凡的反应，林灵一双妙目更是瞪得大大的。
　　小凡笑道：“水里放了辣椒么？滴到我手上象蚂蚁在咬，哈哈哈，痒死了。”
　　林灵掩口而笑。
　　笙箫默看他手掌略微发红并无皮肉破损：“你个小坏蛋，你对星月的好全在一张嘴上，半点不来实际的。”
　　小凡叫屈：“小仙女要星星，我便给她摘星星，小仙女飞去月亮，我也陪她飞去月亮。我对她还不算好？”
　　白子画寻思，一时找不出合理的理由将星月送回南华天君府，她成日在长留，难道自己还不准她与千儿接触？千儿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是诸事未定之时，师兄妹在长留朝夕相处……不如让星月多接触些朋友也多个选择，若星月能与小凡成就佳侣，那就彻底底断决了南华天君与自己结为亲家的机会，事不宜迟！白子画主意拿定“小凡，就依了你所求，准许星月下山历练，我将星月交给你照顾，她有任何损伤委屈，我可要唯你是问。”
　　小凡眉开眼笑：“尊上放心，我将小仙女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宠着。”
　　白子画暗叹，这孩子不愧为东方彧卿养大的，好甜的一张嘴，他细看东方凡，虽然神态气质与白千截然不同，但那挺拔高大的身形与白千简直是同一个模子铸出来的，甚至两人的五官也有诸多相似之处，唯一遗憾的是小凡左脸有块赤红的胎记，除去这块胎记，东方凡定然也是一位俊俏美少年。
　　“三师弟，你看他的胎记……能去掉吗？”若能除掉胎记，星月转移目标就更快，南华天君这种亲家，长留招惹不起，还是留给东方彧卿消受吧。
　　笙箫默摇摇头，他惊讶掌门师兄怎么突然八卦起来，瞥见清风嘴角挂笑，笙箫默恍然大悟，原来掌门师兄不愿星月打搅白千清修，主动替星月物色未来佳婿。想不到一向自视清高的长留上仙，为了儿子的前途居然连三教九流的媒人都当起来，父爱如山！他为你恨不得把心都操碎了，你小子再对不起他就不算个人！笙箫默愤愤瞪一眼白千，又有些怜惜自家傻乎乎的徒儿。
　　白子画叫过白千：“路上照顾好你的朋友们，也要学会保护自己，有难解决的事你便去向清风道长求教。”又拜托清风“有劳清风兄帮我看顾千儿，他若有行差做错，你不必手下留情尽管重罚！”
　　清风拈须笑道：“管教小孩子嘛，长辈罚他一百次不如让他在外头吃一回苦头，白兄不必担心，这次他受了教训，再也不会闯出上次的祸事了。”
　　白子画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对白千叮嘱：“你办完大理诸事便随小凡去异朽阁，留心替我向阁中舌头打探一个人的下落。”压低声音：“帮我打探你花师姐现在何处？”
　　白千听得杀母仇人之名，面色微变，他拼命压下心中怒火，不让白子画看出任何异常。
　　摩严催促：“子画你还有多少话讲不完？”
　　白千沉声道：“师父放心，弟子将尊长的嘱托牢牢记在心中。”
　　摩严心稳下来，连声催着两位师弟快走。
　　白子画叮嘱白千数语，无外是在外小心注意身体，依依不舍御剑升空。
　　米府段府的家仆只见长留三尊如流星飞逝，转眼不见踪影，俱口呼神仙焚香供果拜伏于地。

　　白千情蛊已然痊愈，清晨风习习，他一人居于园中小亭。
　　亭中小几上置着一盒玫瑰香饼和仆妇刚泡好送上的普洱茶。
　　白千在学着适应一日三餐的凡间生活规律。
　　仆妇厨艺粗糙，香饼放多油糖甜得发腻，普洱泡的时长不够有些涩口，白千并似初下凡间那般挑剔，他品尝着百味俱全的人间烟火，自从他知道身世后便立志接任掌门之职光为白家和早逝的母亲争气，他想更多了解其它人日常生活，弄懂人心所需才能更好的把控驾驭。
　　这次中蛊不说段星出手狠毒，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太自负了，不要说别人，就连身边徒弟的心思他都没摸透，以致险些命丧她手。他始终想不通，她为何能狠心对他下手，还记得他住在段府的每天清晨，她都会用心准备好美味早餐请他享用。她做的玫瑰香饼玫瑰花瓣总是采摘最新鲜的，入口花香满溢久久不散。她亲手泡的普洱茶醇厚回甘，恰到好处的消解了香饼的甜腻。
　　她是个聪明人，更是个狠人，某些方面她和他很相似，两个人对想要的都有着同样贪婪的野心，同样高效的手段，同样深沉的心思。如果她不是对他起了非份之想而且执迷不悟走入偏门，他们这份师徒之情完全可以一直延续下去的。
　　尊上和他孽徒的故事白千自小便耳熟能详，无论是师父怨妇似的成天抱怨，还是师兄弟们私下议论，或是外间门派的污言秽语，无一不在告诉白千：师徒相恋有违伦常，为三界所不耻！
　　尊上虽然亲手杀了徒弟，妖神的血也洗涮不掉师徒相恋给长留带来的耻辱。
　　段星离开时那情形许多人给白千讲述过，他只是静静听，不作任何表态。仿佛这人就没在世上存在过。
　　段叔叔和阿姨还阳不成，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挫败，
　　被段星了情蛊险些丧命，是他人生中第二次挫败，
　　段叔叔那事还可以解释为他强不过尊上的强势，
　　段星下蛊纯粹是他自找的，他怪不到任何人。
　　细细想来，她下蛊之前太多值得怀疑的蛛丝马迹，他竟然一点没有疑心过。
　　他并非输给段星的手段，他输给了自己，他被自负蒙住了明辨是非的眼睛。
　　“白公子，陛下有请。”王宫来人。
　　白千淡然一笑，好戏开场了。
　　国王的印象中白千一直是一黄皮麻脸寻常少年，今日见他脱胎换骨，肌肤胜雪，眉目似画，长身玉立，一袭白衣，素若芝兰映雪，洁若秋兰披霜，好一位风雅清贵的仙家美少年。
　　“白公子……怎会……突然变了模样？”国王揉揉眼睛。
　　“在下前几日服用了师叔炼制的玉颜丹，是以容貌略有改变。”
　　“神药啊神药，天人之姿！天人之姿！”国王绕着白千转了一圈，越看越羡慕神仙，自思一国之尊虽富极贵极，比之神仙的享受仍差了一大截，贪婪欲念如火熊熊燃烧，烧得他忘了九五之尊的身份，双膝一软直挺挺向白千跪倒：“求小神仙赐小王长生不老之药。”
　　白千忍住恶心调侃他：“陛下当了神仙见到玉帝是要行臣子之礼的，那可真委屈陛下了。”
　　国王连声道：“不委屈不委屈，神仙长生不老又会点石成金还能随心变换模样，我当了神仙便化作身强力壮的俊俏少年将所见的除了美貌女子之外统统变作黄金，从此温柔富贵享受不尽，还要劳什子王位何用。”
　　白千冷笑，昏君真是又蠢又懒又好色，且不说他放不下钱财美女不配成仙，仙家修行从最弱的散仙修到法力最高的上仙，每一步飞升都需历劫，渡劫中丢了性命的大有人在，哪有一粒仙丹能送你一步登仙的好事？他要利用国王的贪心对付法王也不点破，端着架子道：“成仙的办法我已明示陛下，想不想过神仙日子由你自己决定了。”
　　国王一拍脑门令世子将高战带来，见了高战话不多说，吩咐侍卫快快砍下其左臂洗净血水交给小神仙炼丹。
　　高战自小在绮罗丛中娇生贵养哪里见过这等要人命的凶恶阵势早吓得抖作一团，侍卫雪亮的砍刀还没落下，他惨叫一声已晕了过去。
　　“陛下开恩。“法王听了宫中眼线通报忙忙赶到匍匐于地：“求殿下开恩。”
　　国王沉下脸：“高爱卿，你这样就不识大体了，本王又不取你儿子性命，且断他一臂后我有大大封赏，除了九五之尊的王位不能赐予，其它的你高家所要本王但凡有的无不尽与，如此空前绝后之恩宠，你还想怎样？”
　　法王颤声哀求：“微臣并非不舍小儿，而是灵药真能炼成尚待验证，若炼药不成，小儿一条手臂不就白白浪费了么？”
　　白千悠悠道：“左臂炼不成砍右臂，两条手臂丢进炼丹炉都不能炼成仙丹，那就只好请高公子为国捐躯以身赴炉。每年边境线上浴血沙场的大理儿郎不少，别人的儿子可以牺牲，高公子应该也可以。”
　　法王大怒：“妖人，战儿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定要对他下毒手？”
　　白千不紧不慢地道：“法王舍不得小公子吃苦头，也可代令郎捐臂。”
　　法王心知取臂炼药一事纯属白千的毒计，高战就算将两臂双脚一起奉上都炼不成所谓的仙丹。这小子不过是拿高战的安危来逼迫自己罢了。但人家有实力就有了说话的底气，昏君也对他信了个十足十，所谓左臂炼不成断其右臂，这意思便是要将高战在法王面前活活凌迟。
　　好歹毒的心思！
　　高战悠悠醒转，听到白千之言以为父亲甘愿代已受刑，嘶声哭叫：“不要，求你们别砍爹爹的手臂，你们要炼丹就砍我的吧。”
　　法王原本还在犹豫，听得爱子呼喊告饶，登时天良发现搂着儿子滴下眼泪：“傻孩子，你太天真了，取臂不过人家寻事由头，别人想要的并非你一条手臂，而是你我性命！”
　　白千冷笑：“陛下言明只需高公子献上一臂，你竟然诬陷他想取你全家性命？妄议君心败坏陛下贤仁的名声，这就是你为臣之道？”
　　法王与白千争辩难占上风，他舍了白千直扑国王，声泪俱下哭诉：“此人与逆臣段匹夫私下交好，他在大理一直住在段家，段匹夫畏罪自尽，此人心怀仇恨要向臣子与陛下寻仇，是以故意挑拨陛下与臣的关系，陛下若信了他胡言乱语，冷了微臣一片忠心，段氏王族大祸不远矣。”
　　白千厉声叱道：“大祸不远？你信口诅咒王族，用心何其恶毒。”
　　高战伏首求饶：“爹爹口不择言，求陛下恕了他的罪过。”又向白千哀告：“不知小人哪里得罪了白公子，公子有气有恨尽管冲我来，求你饶了我父亲。”
　　白千见他苦苦垂怜的模样甚是可怜，想来高战确是无辜，但段丞相夫妇、段小公子还有千千万万被法王害死的人就不无辜么？
　　“求父王暂缓行刑。”芊芊公主不知从哪里听来风声赶来救人。
　　白千摇头，果不出他所料，妇人之仁，妇人之仁！
　　“父王，臣女听闻修仙者先必修仁爱慈悲之心，仁爱不施，修仙何用？”公主苦苦劝谏！
　　国王被女儿当众指责，按不下面子，拍案喝道：“你越来越没规矩了！”
　　“陛下息怒，在下有话单独面呈陛下。”白千进言。
　　国王对他言听计从，喝退左右。
　　白千道：“依在下之见，法王爱子之情早超过对陛下的忠心，若强行取高战一臂，法王定会对陛下不利，请陛下三思。”
　　国王顿足恨道：“我也瞧出来了，这个白眼狼，枉我对他多年恩宠，不取高战手臂，我的仙药怎么办？”
　　白千道 ：“仙药当然要炼，但是为保段氏社稷安定只可暗取不可明夺，陛下春秋正茂，迟两天成仙无碍，就让那高公子多活两天。”微微一笑：“陛下一国之君，略加筹划难道还拿不下一个小小法王？”
　　国王道：“我早想削弱他的权力，可惜段丞相死后朝中法王党羽甚多，一旦朝事所托非人，泄了风声反倒让他有了防备。”
　　白千悄声道：“信不过外人还信不过自家骨肉？世子不就是收拾法王最好的人选。”
　　国王另有心事：“待本王好生想想。”
　　白千暂时劝住国王，出得大殿，见法王与高战皆在侍卫的监视之下，高战死里逃生吓得流泪不止，法王与段芊芊正温言安抚。
　　白千道：“你们走吧。”
　　“什么？”高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们回家吧，陛下改变主意了。”白千再说一次。
　　高战反应过来向白千行礼致谢：“定然是白公子救了我，多谢白公子救命之恩。”
　　法王暗叹战儿真真纯朴善良，毫无防人之心“战儿，咱们走。”拉了高战便走。
　　他们父子走后，段芊芊道：“好险，幸亏绿萝通知我及时，否则高战便成残疾。”
　　白千道：“是我让绿萝告诉你消息的。”
　　芊芊瞪大眼睛：“你？”
　　白千道：“高家的势力短时难以根除，高战善良老实又数次得你相救定然对你感激在心，你可以先借助他的影响安抚高家势力，待你地位稳固后再对他们分化除之。”
　　芊芊不解：“此为国政，与我一个女孩儿家何关？”
　　白千笑而不言。
　　段芊芊又问：“你怂恿父王砍下高战手臂，又通知我来救他，你到底闹的哪一出。”
　　白千道：“你不管其它，只按我安排的做，我请你看场好戏。”在公主耳边低语数句。
　　他如兰似芷的气息喷在公主耳边，她芳心可可如痴如醉，只盼他一直说下去。
　　可惜白千说完便走，公主叫住他。
　　“听段府仆役说前两天你身子不适。”
　　“偶感风寒。”白千敷衍。
　　“我一直想来看你，但又记着你说过的话不敢和你有太多接触。”公主情致绵绵。
　　“你做得对。”白千只想尽快脱身。
　　“我请教了宫中的糕点师，学会做驱寒养生的红糖姜饼，我为你做了一些，待会儿让绿萝送来你尝尝。”段芊芊面红过耳。
　　她已经送过几回糕点，下次她是不是打算为我缝制衣衫？再下次……白千一个头变作两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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