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与花千骨

　　法王数年前向国王进言长生之道深得君宠后，独揽大权玩弄众朝臣于股掌，正一路顺风顺水所向披靡，不想老对头段丞相不知从哪里引来个白千，此麻脸少年当真是法王天生的克星，每一步都将法王克制得束手束脚，法王的每次算计反被他将计就计用来砸了法王的脚。
　　这日拜日教徒又向法王禀报，本教信徒大量流失，都拥向道观食粥听道去了，法王大怒却又无可奈何，他在茶乡散布瘟疫便是想用数条人命震摄国王他再出面收拾以宣扬神教声威，没想白千竟然有能力请动老不死的清风老道出山，只用了三天便将疫情消灭得干干净净，大理国民真真切切见识了道教的好处，纷纷信奉，法王费了大力气拆毁女娲庙迫害信徒，为的正是光大拜日教，他苦心经营数年，一月时间便被白千轻易抢了胜利果实，教他如何不怒。
　　法王并非等闲之辈，闷坐半响后屏退左右，拿起书架中层一本不起眼的书本，只听咯咯数声，墙上出现一间暗室入口，法王走进暗室。
　　那暗室面积狭窄室中不堆金银珠宝，却置放着法王自各地搜罗来的希罕物件，有海马眼珠，僵尸手指，蛟人眼泪等各种各样的毒药。
　　法王打开一个画满古老符号的石盒，取出一枚晶绿小瓶，那瓶上同样画满了盒上一样的符号，瓶内绿光闪闪如萤火，法王轻轻晃动小瓶，口中喃喃念咒。随着他念动咒语，绿瓶中的光芒更显微弱。
　　一阵阴风刮过，一女子冉冉现于暗室。
　　“教主召彩珠何事？”
　　那女子一袭红衫，面容甚美，眉目之间隐现杀气。正是红衣鬼婆，她原本姓金，“彩珠”便是她的闺名。
　　法王森然道：“金彩珠，你是想要你情郎灰飞烟灰？”
　　红衣鬼婆身子一颤， “教主此话何意？”
　　“你向我保证不出一月便教小麻子折在你的手中，为何至今他还是毫发无损？”法王厉声责问。
　　“教主恕罪，并非彩珠不力，而是段家小姑娘行为反复无常，前两天本来白千将要把那枚放了情蛊的香饼吞入腹中，却被她突然反悔以致功败垂成。”红衣鬼婆回道，情郎的魂魄握在法王手中，她不得不服软。
　　“她反悔，你就由着她反悔？法王冷笑：“神灵念我侍奉虔诚，才肯施下法力保存你情郎魂魄不灭，但他想再世为人需得日神重临人间，如今九头圣灵被困，国王昏庸民众愚钝，日神临世不知等到何年何月，你情郎的魂魄之力已然越来越弱，你若再不加紧收拾小麻子，影响了日神降世，到时你情郎魂魄不保，灰飞烟灭，从此六界再没这号人物。”
　　红衣鬼婆神色大变：“小女定然不负教主所托，求教主再施舍些灵力救助我夫郎。”
　　法王森然道：“本座灵力有限，金彩珠，你可得抓紧时间了。”
　　红衣鬼婆献策：“小女有个计策，可以逼迫段星早日下手。”
　　法王倾身问：“何计？”
　　“段星迟迟不肯下手，是因她心念师恩，宁可自己受苦也不肯作伤害师父之事，若我们设计刺激她对白千不再抱有内疚之心，那么放置蛊毒就有希望了。这丫头父母双亡，自小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对两位老人感情极深，这份亲情应该抵得过她对白千的痴情。”
　　“你打算从段丞相夫妇身上找到下手的机会？”法王眯了眼问道，对段丞相下手正合他心意，顺带拔掉白千这根眼中钉，一箭双雕人间美事。
　　“只有失去至亲的痛苦才能让段星对白千由爱生恨，人在仇恨中最易丧失理性，什么事都能干出来。”鬼婆幽幽道，当年情郎被父亲下了至毒碧蚕蛊，她在疯狂状态中杀掉父亲和其它金家的人，何尝不是被仇恨蒙蔽心智之举！
　　打发走鬼婆，法王一人在密室沉思良久，他令人偷走龙渊剑除害米尚书一家，后又借取龙麟一事陷害段丞相一家，害人于法王本非难事，但如何害了段丞相而让段星把帐记在白千身上，让那狡狯如狐的小子扛起这口黑锅，确是困难！
　　法王闭目沉吟细细思量白千应对自己的种种手段，突然眼前一亮，小麻子总喜后发制人，跟在后头捡便宜，本王这次让你捡一口大大的黑锅！

　　自白千遵从白子画之意与横霜迁至米尚书家居住，米府骤然热闹了起来，且不说段丞相小凡每日走动，段夫人做了可口菜肴，惦记白千与横霜必要给他们送去尝尝才安心，但又不可单独送与白千，便索性做了米府一家的份量，令老仆挑着担子送来。米夫人要礼尚往来，又收拾了满满一担菜肴让送到段府，两家天天你来我往不胜其烦，两位夫人一合计，索性让两位夫人至共同主厨，大家用饭的地点就由段府转到米府，两府距离不过一条巷子，于是皆大欢喜，除了段星托病不出，其余人等皆在米府用了晚餐方才回去。
　　过得几日正值中秋佳节，段夫人早已做好香甜可口的五仁月饼，米夫人取出出嫁时便埋在地下的一坛米酒开了封，酒香四溢，众人把酒赏月谈笑风生，段丞相与米尚书酒至微醺，不住口的夸白千少年英才，段丞相又忍不住提起芊芊公主待字闺中一事，白千装作不闻，横霜数次打断，奈何丞相一心要为大理留下白千这个人才，做媒的兴致如滔滔江水不可收拾。
　　下人来报王宫有中秋礼物送到。
　　段丞相赞道：“定是公主送来的，宫里只有她才想得如此周到。”
　　小凡忆起上次香饼之事忍不住调侃“公主的礼物未必是送给咱们的，只怕是白公子专供。”被白千狠狠瞪了一眼。
　　一位宫女装扮的女子黑纱蒙面袅袅婷婷的进来，众人见她两手空空并无礼物正待发问，那宫女将面纱一掀，云想衣裳花想容，青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便向瑶池月下逢，如此倾国倾城之姿除了芊芊公主还能有谁？
　　小凡压低声音：“果然是白公子专供。哎呦，你踢我干嘛？”向白千使个眼色。
　　白千道：“你少说两句谁也不会当你是哑巴。”
　　小凡捂嘴笑道：“好，我不多说，就让你两人无声胜有声。唉哟，你又踢我，木头脸，我好心成全你，你倒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段氏米氏两家见当朝公主驾到，忙忙起身行礼。
　　段芊芊抬手止住“正逢中秋佳节，大家围坐赏月，只当叔侄朋友，无分君臣尊卑。”
　　横霜一心记挂着礼物，见芊芊两手空空，忍不住追问礼物在哪里。
　　段芊芊盈盈坐定：“各位俱是为我大理立下不世功勋的英雄志士，赠以金银，未免过俗，送以饮食，未免太陋，今夜清风皓月，知已相聚，既有美酒岂可无清歌助兴？芊芊自请为各位高歌一曲，以助各位酒兴。”
　　横霜听得要唱曲，心里先凉半截，嘀咕道，我就是个大俗人，曲子又不能当饭吃，你为何不将好吃的点心送来。
　　段芊芊坐正身子，以筷子作牙板，铿铿锵锵击了两击，启朱唇发清音：“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词意豪放，歌声清越，正合了段芊芊巾帼不逊男儿的豪爽个性。
　　米夫人对段夫人悄声道：“公主唱的不是咱们大理的曲子啊。”
　　白千解释：“此乃中原流行小曲，曲牌名叫做念奴娇，歌词由大才子苏东坡所写。”
　　一曲终了，犹自余音缭绕，小凡与林灵最先拍掌：“好听好听。”众人除了白千不动声色，也纷纷夸奖。
　　段芊芊粉面泛红自饮一杯：“各位过奖。芊芊对中原词曲甚感兴趣找了老师学习，不知一月之功如何？今日是献丑了。”
　　小凡道：“你只学了一月就能唱得如黄鹂鸟儿一般好听，真是很厉害了，对啦，你为什么突然会喜欢中原的东西？莫非你爱物极乌……”甩开白千在桌下猛扯他衣角的手“哈哈哈，莫非见到我东方凡人品潇洒文才风流，因此你才对中原有了兴趣？”
　　段芊芊抿唇浅笑风韵无限“小凡公子机灵开朗人人对你都会有亲近之意，芊芊也不例外。芊芊以前见识有限，直到结交了各位少年英才，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几位风度谈吐远超大理国同龄之人，由此芊芊对大宋文化有了仰慕之心，只恨被俗务所牵绊不能亲至大宋了解风土民情。”她垂头素手摆弄衣上纱带：“若有同道中人，就算弃了一国公主之尊，跟他去中原长住，芊芊也是愿意的。”
　　席上智力正常的人都能听出这位多情公主言外之意，一时白千成了众人注视的中心。
　　白千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干咳两声。
　　他自幼立志修成上仙之体接任长留掌门之位守护三界苍生，俗世儿女之情早与他断了瓜葛。
　　当面拒绝太伤人自尊，他已经伤了段星一次，芊芊是个好女孩，他不忍再做伤害她的事。
　　不表态又会被当作默认，让芊芊越陷越深，也会害了她。
　　小凡见他左右为难，及时解围“公主跟我去了中原长住吧，我干爹热情善良，你去了一定把你捧在手心上疼爱。”他看白千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忍住笑意：“你千万别跟了木头脸去，他家亲戚多规矩大，你去了他家有得罪受。”
　　两位夫人和林灵听小凡言语有趣，俱掩口而笑，段芊芊嗔道：“小凡你说到哪里去了，难道我在中原没有谋生之能，非得寄住到别家？”
　　小凡反应极快，顺着芊芊之言道：“好，你到了中原我便跟着你走，一路不愁吃喝。”不待段芊芊回答，他便讲起中原的奇闻异事，小凡口才极好，异朽阁所记载奇闻又多，段家人和米家人听得入了神，也记不起作当月老牵红线的任务。众人说说笑笑，直到将两坛上好米酒喝得一干二净。
　　段芊芊见月上中天时间已晚，她金枝玉叶的身份不便在外住宿，起身告辞，刚刚行得两步被冷风一吹酒意上涌，脚下微微踉跄，白千出手扶着：“小心。”
　　米尚书道：“按理应该我们当臣子的护送公主，只是我和段丞相都醉了，段家小公子文弱只怕遇到坏人还要公主保护，只好麻烦白公子一趟，护送公主回宫。”
　　白千望向小凡，已然醉得步态蹒跚，再向横霜求助，更是坐倒在石阶上满口酒话。
　　段芊芊硬气强撑：“不劳白公子相送，我自行回去便可。”甩了白千扶持摇摇摆摆前行，腰肢柔软行动如弱柳扶风不胜娇媚。

　　明月生辉，清光洒地，轻烟般的月光如梦似幻笼罩在宁静的街巷。
　　米酒入喉甜美，后劲却是极大，段芊芊因心中有事原有的酒量减了一半，喝的酒却比平日更多，走了几步便感昏昏沉沉，也不知人醉还是心醉。她半靠在白千怀中，她不胜酒力，白千不能抱她，更不能放开她，只能让她别扭地靠着。
　　芊芊醉眼朦胧，她身边依靠的男子虽然其貌不扬，但那玉树一般挺拔的身姿中却蕴含着强大无比的力量，段芊芊从没见过比他更优雅高贵的男子，也没有见过比他更冷漠骄傲的男子。
　　他不动声色地伤了她自尊，而她之前还没有被人拒绝过，这挫败感让王室生来具有的强烈占有欲在段芊芊血液中复苏，酒精又加速了它的沸腾，她只想征服他，就象征服一匹最暴烈的烈马，一位最凶猛的敌人，一片最富饶的土地，她要在他身上印下属于她的印记，他是她的！
　　“白公子，你看，天上银河好美。“她孩子气地指给他看。
　　他对银河比她熟悉，笑而不语。
　　“你听过牛郎织女的故事么，他们真心相爱却被天河隔开，好可怜。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盈盈一水间，默默不得语。”芊芊喃喃低语，
　　“你所言的牛郎织女故事我听别人讲过，织女乃凌霄宝殿司衣天女，被人间无赖牛郎所骗与他成亲生下两个孩儿，后来织女后悔寻了机会逃上天庭，牛郎凭借牛妖相助带着两个孩儿飞升上天欲强拽织女回家，织女向王母呼救，王母取钗化作天河分隔两人，织女才得以重回仙列。”白千很杀风景地回应。
　　段芊芊抬眼凝视，那张黄皮四方脸看不出丝毫感情变化，她叹了口气：“白公子，你何必把事事看得理性通透，有时候精明未必是福，糊涂未必招损。”
　　“传说终究只是传说，由千万人嘴上传了，带了千万人的思想，早已失去了当初的真实，我只是给公主说出真相而已。”白千一字字道“仙凡悬殊天差地别，互通婚姻不过彼此折磨！”
　　段芊芊细细思索，白千讲话从不会无的放矢，他反复提起仙凡悬殊身份差别，莫非因为他是平民子弟，而自己是王室公主，他又不肯丢低入赘王室才拒绝自己么？
　　“白公子，生于帝王之家非芊芊所愿，芊芊绝对不是眼里只有富贵权势之人。芊芊的品性你接触久了自会明白。”段芊芊深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我早对白公子有倾慕之意，以前星儿向我透露对你的感情，我不能抢我妹子的心上人，因此有意对公子保持距离，如今确定你对星儿并无男女之情……这几天我想了很久，爱一个人没错，不爱一个人也没错，老天并没有规定谁一定要爱谁的，因此，我决心向公子当面吐露我的心意，只要白公子知道我的心意，你愿意什么时候接受我，愿意以哪种方式接受我，芊芊都可以等。”佳人当着心爱的男子吐露心声、脸颊嫣红，艳如玫瑰。
　　白千暗暗叫苦，他故意说出牛郎织女之事意在提醒芊芊知难而退，却不想效果适得其反！早知长留历代掌门都有劫数，前辈掌门要历劫的那叫生死劫，自己却是走了桃花劫！这桃花劫比生死劫难对付多了。

　　两人不再说话，默默行走。
　　米府离王宫并不远，两人已能看到巍峨的宫墙。
　　白千停住步子：“我就送到这里止步了，你在宫中自己凡事小心。”
　　夜幕低垂，一弯明月挂上了树梢头，银辉如薄纱一样，路边的草叶都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莹光，白千的黄皮麻坑脸隐在阴影里，只见他身如玉树迎风而立，真当得起月下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赞誉。
　　晚风吹过，他身上极淡雅的香气伴着春风吹入她鼻端，象是书卷的清香，又象兰草的芳芬……段芊芊脸上涨起一层娇艳的红晕，一双波光潋滟的大眼睛眨了一眨，深深吞了一口气，已决定要做一件事。
　　白千见她神情奇怪，忽见她柔软的身子向自己倾过来，他从未经历过如此情形，师父也从没教过如何处理，仓皇之际只感到两片柔软的唇蜻蜓点水般在他面颊点了一点。
　　一瞬间，仿佛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冲到白千脸上。
　　段芊芊纵是见过世面性格豁达，其年龄也不过正值豆蔻，她仗着酒意鼓起的勇气向白千面上亲了一亲，不胜羞涩，不等他回过神来便掩面飞快跑进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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